落槌
白色的埃尔法保姆车驰在空旷的街上,女人靠在皮革座椅上微闭双眼,看似在休息实则大脑混成一团。闪过刚才的画面,想起舒淳无所谓甚至有些挑衅的态度,倏尔皱着眉。
坐在身边的经纪人不厌其烦地念着网上的评论,喜笑颜开,眉飞色舞。
“够了!”董知妤睁开眼扭头看向一旁的车窗外。
“怎么了?”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
“姐,我现在难道还要和一个新人小演员争高踩低吗?”
董缦看着董知妤有些不满的情绪,勾着唇角略带一丝冷潮。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在片场时你俩的状态吗?我看的一清二楚。”
拍戏在片场的时候,有目共睹。舒淳出戏快,入戏快完全不拖沓。两人单拎着看倒是看不出什么差距,但毕竟在一个场景拍摄时,差距就凸显出来了。董知妤演技不自然,调整状态还耗时,一场下来效率以及质量完全比不上舒淳。
“我是在帮你,相较于演技而言她的确比你强,只不过是现在没有知名度而已。”
董缦的黑眸中闪过一丝阴冷,手掌放在女人的膝上。
“但这也只是暂时的,火只是早晚的事儿而已。娱乐圈就这么大,如果每个人都想来分一杯羹,那就没你什么事儿了,我是在为以后做打算,败坏她的路人缘你懂吗?”
“你就非得做伤害别人的事儿吗?”董知妤从未想过董缦竟是这般计划,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不解。
“伤害到犯不上,我是想让她看清现实。”
“她已经知道了是咱们在搞动作。”女人抱臂背靠着车座有些破罐子破摔。
董缦微怔,随即轻笑一声,“我就知道她没那么简单,放心吧我会解决的。”看女人不语和疏离的姿态,她舒缓了语气轻抚着董知妤的肩膀,“我都是为了你,能少一个竞争对手就多一个机会,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董知妤微颤的睫毛隐没在逐渐变暗的天色中,伸手将女人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拿开。
“我累了。”
经纪人是自己的姐姐,自从出道到现在所有的行程和工作都是董缦在安排。
亲情与工作间的相互纠缠,她经常陷入不得已的情况,说白了董缦就是在道德绑架,一些个不道德的手段确实让她有了如今的成就,可也让她成了这个圈的一股独流,没朋友,也不与别人交好。
董缦将她身边合作过的演员加之利用,男的炒绯闻女的拉踩,她也的确有点本事最后总能让董知妤脱离出来,一清二白。
这次是把目标放在舒淳身上了。
-
东京都中央区京桥的展厅,人不是很多。
一面单独的白墙上悬挂着一幅朦胧笔墨,顶灯打下一束光,甚至能看清细微的颗粒尘埃在空中飘。竹纸材质并不太利于存放,有些泛黄从上至下呈渐变。更像是黄昏至傍晚的月,山石和墨菊也在历史的长河中褪了色。
雅致与飘洒杂糅,刚柔并济。那就不得不说宋亦芝这位老祖先的独特人格,别说是位女流之辈就是在整个明清的书画家之中,风格也尤为非凡,迥异。
画幅底端的章印倒是能看清纹路,篆书体。就是右边的宋字上有三个明显的空缺口,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倒像是故意为之。
其旁边有几枚零散的印章,是日本字,应该是收藏者留下的。
“这竹纸倒不像是做旧,是有些年份了。但都说画皮画骨难画魂,祀(sì)蕤(ruì)居士的真迹我也是今日才开了眼见了庐山真面目,实在是眼拙辨不清真假。”
一位穿灰青中山服上了年纪的男子伫立在画前,推扶眼镜定睛谛视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细节。
站在一旁的男人没做声,眼睛盯着一处持守许久。
许亦初顺着觑了过去,开口问老先生,“这朱文印有问题吗?”
“色泽沉着,浑厚,尺寸和篆法也没什么问题,就是这残缺处有些刻意。根据记载祀蕤居士是追求完美的,所以这一点有待思量。”
男人高挺的鼻梁架着副金丝边镜框,转头扫视的时候闪着冽光。中古墨蓝色衬衣衣襟扎进深灰色的西裤,挺拔颀长。
目光仍淡如雾。
等人走后,两人走到无人的角落,女人这才敢问,“怎么样?”
“先拍下来。”
“这次作品重现世面引起不少轩波,这次起拍价600万起。”
“5000万以内落槌。”李政珩站在远处看着画前聚众的人群。
许亦初陡然直在原地,没料到男人的预算悬殊的离谱但还是点了点头,“好,交给我。”
正式举槌之日,《逐月墨菊图》作为压轴藏品。拍卖师激动略微颤抖的声音回响在整个会场。
“各位现场、电话委托、网络的客人,终于来到我们今晚最后的压轴拍品,3018号《逐月墨菊图》,这是祀蕤居士历经一个多世纪以来首次现世的作品,保存完好,起拍价600万!”
“650万”
“670万”
“710万”
无论是在在场还是不在场的买家都异常情绪高涨,但是加价的幅度正常还是较为寻常,前十分钟,许亦初在现场愣是没吭声报价,此刻的价格已经加到1600万。
“还有加价的吗?1600万。”此刻节奏已经慢了下来,拍卖师谨慎的击槌着,“1600万一次。”
女人举起号码牌,举止优雅且慢条斯理。
“我们现场的买家给出了2000万,各位还有要加价的吗?”
“2100万,是电话委托给出的价格。”
许亦初当场冷了脸,以整数结尾再好不过,不知道从哪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
但她倒是不着急,毕竟这点钱对于李政珩的预算不上什么。
“2100万第二次。”
“2600万。”
现场的人都惊呼了起来,纷纷寻找这位出手阔绰的买家,许亦初坐在后排极为低调,咄咄逼人的竞争力在暗处涌动着。
“我们电话委托还要在再加价吗?”
台上的拍卖师饶有兴趣的盯着席上的委托人,现在全场只有两家在争夺。只见一个男人一只手平举着,另一只手端着电话在与对方说着什么,还在考虑中。
“2700万。”
台下又是一阵惊呼,现场大幅增价和电话委托的小额加价,到底这《逐月墨菊图》落于谁手?
“2700万第二次。”
“2800万。”
许亦初转换了战略,对方每次只在价格的基础上加价一百万,倒显得她像个冤大头。
“3000万。”
又是一个整数风水岭,女人唇角微挑,眸深处微闪着一抹情绪如同砭骨的寒风阴冷。这外行人看个热闹,可对于李政珩奶奶来说是萦绕了一生的执念,说什么今天都得拿下。
“4000万。”
拍卖师都有些瞠目结舌,毕竟只有在上亿的拍品中才能见到如此大幅的加价。在场的人忍不住鼓起轰鸣的掌声,看热闹不嫌事大。
随意脱口而出的功夫一千万可就出去了,不得不说这顶级拍卖是有钱人的游戏,果真如此。
砸钱玩儿呗
众人统一将目光放在电话委托席上,仍期待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继续发酵,只见男人紧蹙着眉跟对方解释现场的情况。
“4000万第一次。”
“4000万第二次。”
“4000万第三次。”
敦厚槌音落定,“恭喜我们现场333号买家,恭喜!”
许亦初这才舒了一口气。
“东京中央拍卖春季拍卖中国书画专场,成交率100%,感谢各位的参与。”
明月宛如一颗温润的珍珠,窗外的繁华东京在暮色中闪烁,俯瞰众生。窗内又是一派景象,简洁的酒店内饰又不失高端优雅,房间里静谧的骇人,只见男人手戴着白色手套半举着一幅字画,端详着。
日本属温带海洋性气候,潮湿。这么多年就算保存的再完好无损,也能看出颜色淡褪,字迹也稍微往外晕染但并不明显。
李政珩心里有了底,刚摘下手套放在桌上的手机急促的震动。踱步过去,接听。
男人抽出根烟叼在嘴里,单手点着火。烟雾后的俊脸上眉梢微蹙,随后撂了手机转换到了国内娱乐热搜的页面,只见前三围着一个名字。
#当红小花舒淳疑似与同剧组男艺人暧昧#
#《悲鸣谷幽》董知妤和舒淳不合实锤#
#舒淳耍大牌#
没过几秒再次刷新页面,又一条新标题登榜热度直线上升。是舒淳的回应,女人刚刚在平台发布了三条简短的动态。
「没暧昧」
「没不合」
「下班路上遇到一群狂吠的野狗,骂几句也算耍大牌?」
男人的目光停留在最后这句,不由得唇角微微往上扬着,有一说一舒淳这张嘴可够狠的,一边刷着页面一边往碟里将烟蒂按灭。肩宽腰窄的立在落地窗前,东京街道的繁华一览无余。
「银座新开了一家香港菜,明儿个去试试?」
页面上方弹出许亦初发来的消息,男人随手回了过去。
「明回京北」
另一个房间内,女人懒洋洋的卧在羊毛沙发里瞥了一眼打开的电脑页面,是一个聊天对话框,对方传了几张舒淳在剧组门口被人围堵的照片,现场乱七八糟的,女人一脸愠怒貌似是说了滚。
什么啊?还没动手就已经是这种局面了,看来这女人得罪的人不少。拿起手机看到男人发的讯息嘟囔了句,“切,又不给我面子。”叹了口气,回了个「好吧」。
-
舒淳穿着一身白纱长裙的戏服坐在车上正看剧本,突然玻璃笃笃两声,车窗摇下四目相对,是董知妤。
“我有事儿和你说。”
两人走到僻静一处,女人思忖了一阵转头看向她。
“我跟我姐说了让她停手,可她从来不听我的这事儿由不得我。”
“你姐?”舒淳清眉一翘。
“我经纪人。”
“你这责任推脱的可够干净。”
“我没有。”女人有些发急,不自然的红色漾于脸颊。
“关于不合我会发声明辟谣的,这么多年我总是逃避,以往一切声明全权让董缦承揽,确实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舒淳看了看她,“其实有个最有效的办法,用不着那么麻烦而且舆论不攻自破。”
“什么?”
-
中午发餐的时候,剧组有很多小木桌子和椅子,大家总是围在一起吃饭。
江简拿了三个盒饭坐在一旁等人,心想舒淳可真够能吃的,还让他多拿一份。没想到过了一会女人拉着董知妤走了过来,直接把人按在椅子上,男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干嘛?”
“我...我...”江简的脸像一只熟透的虾子。
“坐下吃饭。”舒淳一把将他拉了下来。
董知妤轻轻笑了一声,便拆开了包装盖。其实餐食还是很健康的,但跟她平时吃的轻食沙拉相比还是略微重口一些。女人低头的一瞬,江简朝舒淳使眼色,舒淳眨了眨眼夹起一片酱牛肉放进嘴里。
董缦拿着一个盒子过来拍了拍董知妤,“你的沙拉到了。”
“不用了,今天想和大家一起吃。”笑着回绝但明显能听出来带有一丝疏离。
女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董知妤的后脑勺,像似要把她看穿一样。舒淳见她一直不走便张口,“和我们一起吃饭不行吗?”
董缦没看舒淳一眼,仍然紧盯着女人。像是一种极致克制但又病态的情绪。“我再问你一遍吃饭还是吃沙拉?”口吻甚至威胁,强迫着她做选择。
董知妤肩膀抖了一下,顿时心中的警铃大作,自己的姐姐从未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下意识要站起来。但舒淳比她更快,手掌滑过她的肩头用力将她压了下去,自己站了起来,直视着眼前的董缦。
“她不是说了吗?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后头俩字特意加重了音,生怕她抓不清重点。女人这才看了舒淳一眼,和董知妤相似的琥珀色眼睛里弥散的情绪她看的一清二楚。漠然、不屑甚至有怒气。
“吃得开心。”说完董缦将手中的沙拉很重一声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走了。
引得剧组里的工作人员频频回头驻足。
潦潦草草的吃完,下午很快又恢复了拍戏工作。主要是拍到北朔渊与祝暄锦联手在边境征战,没舒纯的戏份,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玩着手机。玩累了缓缓眼睛,随处一瞥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董缦双臂环绕着看着绿幕下的两人。
舒淳总觉得这女人很不对劲,虽然是董知妤的经纪人还是姐姐,但她总是用一种不太欣赏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亲妹妹,甚至能够理解为是一种刻薄的眼神,带着刀光般的冷峻。
但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妹妹中了基因彩票明艳动人,明眸皓齿,气质出众,而她长得却不尽人意,事业在外人看来还得靠着妹妹。
董缦看了一会便退了出去,舒淳放下手机起身跟着。
女人走进卫生间用黑色的发圈将枯黄带着卷的短发扎了起来,手捧着凉水洗了把脸。一睁眼还没来得及将水滴擦干净就从镜子上看见身后靠在门框上的舒淳。
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但立马定稳了神,用手背擦了擦脸上顺势而下的水珠。一双鹰钩眼死死地盯着她。董知妤180度的态度转变,当然是有人说了什么,再明显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