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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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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丑时,一轮弯月当空。

清晖散在庭院里,照在枯枝青砖上,照在幽暗水面中,发着幽幽冷光。

两只山雀从屋顶飞下,一前一后停在梅花树下,在地上低头啄着,寻觅食物。

莫春羽一身黑色夜行衣从院外穿行而入,前面的那只山雀停了动静,忽地振翅而起,飞到屋檐上去了。

后头的那只反应似乎要迟钝些,等人的脚步近了,才反应过来,慌张地往树枝上飞去,摇落一树的雨水。

宋随站在檐下瞧着那树枝上的鸟,那鸟往抓着枝干,远远地望着自己的同伴。

往上挪了挪,又往里靠了靠,十分局促不安的模样。

他随手拾起一块石子,远远地朝着梅花树抛去,‘哗啦’一声,树上那只鸟被他击中了左脚,从枝干上滚落下来。

再看檐下那只,见它遭了难,便扬起翅膀,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那只受了伤的山雀只得提起一只脚,振落翅羽上的雨水,艰难地继续往院墙外飞走了。

看啊,鸟也好,人也好,本来就没有谁会一直等着谁。

匆匆而遇,匆匆离别,这才是人世常态吧。

莫春羽苦着一张脸进来:“大人,时雨他吃坏了东西,梁小姐的院子还没查呢,您得同我去啊。”

两人本来好好地从梁昭那院子里查探完,去了梁雁的院子。

正要动手之际,这家伙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可搜查人屋子这种不道德的行为,总要有一个人望风,有一个人干事才好。

于是莫春羽顶着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风险,也要把宋随拉来一起。

宋随瞥他一眼,难得好说话,朝他点头。

两人一道去了梁雁的院子。

莫春羽此前已经给院子里住了人的房间都用上了迷药。

不过他担心这东西吸多了不好,所以克制着用量。

这样一来,两人的手脚就需要快一些才安全。

他也不知他说了多久,才说服宋随自己做外头放风的那一个。

眼看着宋随进了屋子,他这才安心隐在墙角下踱步放风。

院子里出奇安静,只听得见屋檐上的水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清澈空灵。

只是半柱香后,人还没出来。

莫春羽不时地往屋子里望几眼,不知宋随为何去了这么久。

宋随此时正站在梁雁屋子里的书桌旁。

此前他旁敲侧击地同她打听过,她这个屋子之前其实才是主屋,所以里头的布局和家具也较为用心。

也是基于此,她未曾置换过什么东西,一切都维持着原来的模样。

他拉开桌子上的几个抽屉,里面是空的,还没来得及放东西进去。

看来谢彦离开前应该是将这一处都仔细收拾过了。

他随手将抽屉拉上,袖角不经意扫到桌面上的一只浅粉色绣桃花的钱袋子,里头鼓鼓囊囊,装了不少银子。

他没在意,默默将手掌翻了回来,手背上那一道巴掌印已经浅了许多。

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她当时那副杏目圆瞪,泪水打转的模样。

只是没有等她而已,就这么委屈么?

那若是将来知道了玉佩的真相,岂不是要哭得喘不过气。

真是麻烦。

他收回手,继续往桌面上看去。

眼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盆绿色的小黄杨木,枝条舒展,叶片绿润。

一看就是被用心打理过的模样。

他不知想到什么,眉头渐蹙。

一点点月光透过窗子打在他眉骨上,仿若给他镀上一层朦朦银光,叫人看不真切。

他伸手拽下一片叶子,攥在手里。

随着他的动作,那道月光又落到了他额头上。

于是宋随的一双眼便笼在了阴影里。

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她如此爱惜这东西。

那若是他直接折了这树枝,不知那人会是什么反应?

是否又会和今日一样,到他院里来撒泼,顶着一双泪汪汪的眼质问他,以为这样他便会心软?

他很少像今日这样,在干正事的时候思绪胡乱而纷杂,想七想八的。

他想,定是梁雁今日没来由地打了他一掌,才叫他无端气闷到现在。

恰好此时床榻上传来翻身的声音,他神色又恢复清明,手里也顿时停了动作。

侧过头往床榻上看了一眼,见梁雁没再继续,这才又开始在书桌上翻找起来。

这一块除了几本游记和杂谈,便再没别的东西。

宋随摸着黑来到她床榻边的妆台处,翻开几个抽屉,也只有些女儿家用的脂粉。

他又看向桌面,只见铜镜边放着一盒半开着的香膏,那味道似有若无的散开,竟有些熟悉。

这一处也没有什么是他要找的东西。

视线又落到那盆落在淡银色光影里的黄杨木上。

谢彦那么放心大胆地将这宅子托付出去,可见脱手前他应当已将这里的痕迹都剔除干净了,否则不会放心。

若是死物,找出来清理掉并不是难事,可若是活物呢?

范云岚虽有喘疾,可一般的时候也不会发作。

他记得范冬莲说过,范云岚对某些植物尤为敏感……

宋随眼中闪过一抹亮色,若是活物,就算被清理掉,也总有痕迹。

思索间,恍然未觉,昏暗的室内,从铜镜的一角里,隐约显现床幔晃动。

下一瞬,床榻上那人撩开幔帐坐了起来。

梁雁穿着月白色的寝衣,一张小脸透着浅浅的红。

长长的头发倾泻而下,搭在宽大的寝衣腰间,而她微微抬着下巴,神色怔忪,正望着妆台的方向。

房中静静的,分明是冬日,竟让人觉出一丝闷热感。

宋随瞥见铜镜一角,倏然绷直了背,紧捏着妆台桌角指节都泛着白。

入夜前才与她吵了一番,如今深更半夜又摸进人家的闺房里,饶是他再多么冷淡强大,也不过是个食五谷杂粮的俗人。

碰上这样尴尬的情景,他有嘴也说不清。

身后传来浅浅的脚步声,他强忍着情绪缓缓回过头,只见床榻上的姑娘赤着脚下了床,朝着这边走来。

就在梁雁一步步走近时,他扬起的手掌在空中划出一道风响,正要打在那道单薄纤弱的肩头。

可那人居然略过他,直直地朝着书桌走去。

她走到书桌旁,捧起上头放着的那盆小叶黄杨,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叶子上的灰,又给它倒了些水。

整个过程未看过他一眼。

动作僵硬呆滞,毫无生气,似是迷症。

宋随停在半空的手慢慢收回。

得了这个结论,他仿佛松下一口气,也顾不得继续在屋子里查看了,提步快速往门口走去。

偏偏就在手要落到门把上的那一瞬,好端端在角落里浇花的姑娘又转了方向,追着直直走到他跟前。

他退到门扇上,背抵着门,再无可退。

鼻尖又传来那股熟悉的味道。

他此时才反应过来,方才在妆台边闻到的那股味道,便是白日里在梁雁身上闻到的梅花香气。

他其实尤其不喜欢这味道!

可那股梅花香却越来越近,最后一整个扎进他怀里。

于是女子温热的呼吸,浅浅的脉搏的跳动,都透过这个奇怪的拥抱传过来。

宋随僵直着背,死死捏住门上凸起的木格纹,直到木刺划破手心,传来痛意,他才清醒过来。

她竟然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偏偏低头看见她闭眼睡得香甜的模样,想起入夜前她那么不留情面地将自己训斥推搡一通。

可白日对着韩明时却全然不是这幅样子,胸中一股无名火升起,于是抬手抵着她的肩膀,将人推到一旁的门扇上靠着。

动作间没顾忌着力道,他听见浅浅的裂帛声,稍顿了顿,才发现不小心扯破了她的袖子。

然而宋随也只是看了一眼,动作未停,转身拉开门毫不犹豫地提步迈了出去。

莫春羽从墙根下迎了出来,“大人怎么去了这么久,有什么发现吗?”

宋随冷着脸,语气更是不悦:“这便是你用的迷药?你可知我进去时她醒了?”

“这不可能,这宅子里但凡有人住的屋子,我都用了迷药的,不可能有错”,他信誓旦旦地追上去,等出了院子,脚步又顿住,“梁小姐醒了???那您岂不是被她发现了,可里头怎么这么安静,您莫不是把她灭口了?”

“闭嘴。”宋随懒得与他解释,一把甩了衣袖,兀自加快了脚步往住处去。

“人家好心收留我们,您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宋随被他吵得头疼,“她好像有迷症,没有发现我。”

到了西院,莫春羽还在叨叨不停。

“那便好那便好,可您这脸色是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病了?”他说着便伸手上去摸,“额头也有些烫”。

“莫春羽!”宋随侧头躲开,面无表情道:“我累了”,说罢便推开门扇,将莫春羽挡在了外头。

“您要是不舒服千万别一个人扛着啊。”

莫春羽不放心地叮嘱,见里头的人不再搭理他,又嘀咕了句,“既然没被发现,那为何还要责备我没放好迷药?”

奇奇怪怪的。

他想起什么,双手扒着门:“不对啊,您有什么发现没?”

“那咱们明日还走吗?”

莫春羽踮着脚,问得真切认真,回应他的只有屋顶上偶尔的鸟雀鸣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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