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死遁进行中
她先是一片空茫、不可置信,然后恍然明悟,一双清泠的眸子最是澄澈,此刻盛满了痛苦悲伤,看向他的目光只有刻骨的仇恨。
元韶一颗心被扎得血淋淋刺痛,也要断了她对郑英的念想。
她俩逃亡半途中,元韶就发现了踪迹。
他没有立刻抓获她们,也没有惊动二人,元韶跟随了薛竹一路。
不同于软禁在别庄时的郁郁寡欢、强颜欢笑,薛竹虽在逃亡,居无定所,却从她身上看到了久违的欢欣自在,仍如她还单纯天真时纯然的喜悦,光彩不见阴霾。
多久没见到她开心了,元韶心念一动,连她引诱侍卫背叛出逃的罪责都暂时搁置了,他想知道开心的原因。
郑英的确把阿竹照顾得很好,衣食住行、遮风挡雨,即便条件有限,也尽可能让她过得更舒适。
累了饿了,薛竹也没有抱怨过赶路辛苦,衣服破了道口子还能笑得声。
元韶就不理解了,难道他对阿竹不好吗,宁愿在荒郊野岭受苦,也不肯对他说一句软话。
因为郑英从不反驳她、听之任之?自己以前也是。
因为郑英对她好?他何尝没有。
而且薛竹一句也没专门提及过他,反而与郑英欢欢笑笑,对视的一个眼神间都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然后她去了一个小镇。
元韶见郑英换上了男装,她高大的身材换上男装后和薛竹在一起毫无违和……元韶有了个荒谬的猜想。
虚凤假凰。
他惊骇得眼前一黑,不敢往下深思。
男装的郑英与薛竹待一块儿更加和谐,娇美的女子有了更多的安全感。
以兄妹、夫妻相称,同饮一碗水,同宿一间榻,举止亲密而暧昧。
元韶的心好痛,他竟然从两人的相处中,看出了薛竹对郑英别样的情愫。
他宁愿是自己眼花了。
自来骄傲的元韶那一刻怒火中烧。
郑英就是个祸害。
元韶越想越觉得对,薛竹离开他的心思多么坚决啊,方才为了郑英求情,甚至说出了愿意留下的话。
是啊,她都勾引侍卫了,逃走时还和郑英一块儿,多么可恶。
元韶气得发晕,甚至想过把薛竹这个污点生生抹除。
可他舍不得。
甚至不忍心见她得知郑英死讯的绝望,狼狈移开了眼。
他硬下心肠,告诉薛竹郑英死了。
在她懵懵懂懂还未明悟自己的心意前杀掉那个人,斩断俗尘的情丝,她就永远发现不了了。
郑英是个错误,她不该出现在安阳,就不会勾得阿竹心野,生生背弃夫妻之间的感情。
错误的东西,应该及时抹去。
然后阿竹便只属于他了,元韶坚信。
没了郑英,没了周泉,薛竹背叛他的罪魁祸首都清理干净,阿竹在这个世上已经没了他之外的联系,再也不会有谁大胆来打扰他们。
运筹帷幄的青年满意注视着心爱的女郎,原谅了她。
“阿英——阿英——成昭你怎么不去死。”
美貌的女郎即便歇斯底里,仍然无损她的美丽,令人心醉。
她眸如利剑,仇视元韶入骨。
她想杀了他。
看着她毫不客气的眼神,元韶相信,如果有一把刀,她定会毫不犹豫刺入自己的胸膛。
元韶猜到,心痛得撕心裂肺。
“阿竹,你且静一静吧。”
他合拢了木盒,带走冰冷血腥的头颅,鞋履轻踩的声音渐行渐远,随着一声落锁,暗室又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薛竹再也听不见除了自己以外的动静。
她又被关起来了。
薛竹完全不能接受郑英已经死去的事实,阿英只是肩膀中了一箭,怎么会死呢,阿英身体素来健康,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她真的死了……
即便睁眼面前无物,薛竹脑海之中仍能清晰浮现周侍卫那颗头颅、断口处刀疤狰狞,那阿英呢?她是不是也死状凄惨?
薛竹不敢想象。
她恨死成昭了,他就是头披着人皮的怪物,她要杀了成昭为阿英报仇。
薛竹一边痛哭,一边等待为好友报仇的机会。
四肢的锁链牢不可破,任薛竹现在有百般想法也无处实践。
仇恨如野草在薛竹心中生长,她在等男人下一次来。
可是元韶久久未踏足暗室,也没有别的侍从进来过,暗室空空荡荡只有薛竹一个人。
手脚挣扎得累了,她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浑身仅有单薄的衣物,冰凉的空气让她微微颤抖。
薛竹又冷又饿。
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仿佛被遗忘在这里。
就在她精疲力尽的时候,元韶回到了暗室。
他送来少量的水与食物,依然没给薛竹解开锁链。
然后无视薛竹的要求,默默离去。
闹没有用,生计所迫,薛竹用了水食,恢复了一些力气,安静躺在床榻上节省体力,思索着各种杀死元韶的方法。
暗室终年漆黑,不知光阴流逝。她估计着元韶来暗室的时间,想算出自己被关了多久。
元韶又来了暗室几回,依然不说话,不松绑,在薛竹饥饿的时候到来,放下少许吊命的水食。
这样来了几回,薛竹记不清了时日,疲惫不堪。
虚弱的身体削弱了她脑海中根深蒂固的仇恨,她甚至开始悔恨。她时时刻刻没忘记郑英,已经开始后悔自己错了,郑英完全被她牵连。
也会想起周泉,原本意气风发、前途无限的年轻人,最后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她无比悔恨,是不是她的过错。
她哭着哭着睁大眼睛睡着了,暗室悄无声息进来了一个人影,静静停留在她身畔。
元韶公务之余,开始无比想念从前二人的时光,多么美好啊。
他会想办法驯服薛竹,把她变回郑英至安阳前的模样,那就好了。
薛竹完全被困在了暗室,无处可去。元韶完全不理会她,只保证活下去最基本的生命支持。
薛竹感觉自己的意志与仇恨渐渐在黑暗中被蚕食了,瓜分殆尽。
她很不好,她快变得不像自己了。
在薛竹觉得自己快变成一具傀儡时,元韶又一次来到了暗室。
原以为他仍是摸黑施舍她一点食水,他却开始解开她的衣物,握住纤细的腰肢……
当然只是做,一句话也不肯说,一点声音也没弄出来。
薛竹本该抗拒,可她连知觉都是迟钝的,等她有了点真切的感受,那却是除了饥饿,寒冷外,唯一一点愉悦的舒适。
然后那点愉悦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抽身而去。
薛竹又陷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与孤寂中。
过了恒久的时间,那具身躯再一次贴近,她甚至打心里想可耻的挽留。
薛竹唾弃自己。
清醒的时间不多,长久的黑暗孤独,已经让她浑浑噩噩,薛竹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了。
元韶终于放了她,重见天日。
四肢解去束缚,明媚的阳光太刺眼了,苍白脆弱的女郎对艰难重获的自由光明并无欣喜,反而蜷缩在屏风后,抱紧自己获得安全。
一双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让薛竹没那么害怕。
抬头只见一温润浅笑的男子,修身的月白长衫流坠垂至鞋面,神朗气爽,眉眼亲切又温柔,耐心对她说:“我名为元韶,阿竹记住了。”
元韶好像和一个叫成昭的人长得相似,比成昭对她还好,仿佛回到了从前,甚至超过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