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元韶被她这用完就丢的态度刺激到了,神情闪过一丝委屈,心不甘情不愿服软笑脸相迎:“阿竹,等哥哥的事情处理完,你理一理我好不好?”若非薛竹油盐不进,他现在早改口叫大舅兄了。
可看她的样子,若他说得出口,薛竹怕会立刻眼神刀了他。
元韶已经见识过阿竹执拗性子,自己已经惹恼了她,挽回的过程注定艰辛,自己也没有料到某一天会甘之如饴。
他从未曾如此耐心做一件事,心甘情愿低声下气。自己纳闷,为何不把诸多厉害的手段往她身上使,可他但凡设想一下那个场景,便舍不得,种种悲伤、痛苦都别出现在她身上才好,他要她甘心留在自己身边。
元韶尚且弱小时,对元氏宗族隐忍过,被元家主母那个老妖妇看清过,他所有的隐忍都是为了来日翻脸,恶意相向,可唯独薛竹不一样。
“处理完啊,应该和现在不一样吧。”
但她也不知道会如何。
薛竹给不了明确的答案,不想多理会身旁的青年,侧过头看向远处墙角的枝桠。
有变化就好,身长玉立,笑容纯良的青年看到了希望,
明明上一刻还忐忑在挽回,眼下便已稳操胜券、成竹在胸。
等薛怀义战死陇平的事情了结,自然可以将过往的龃龉一笔勾销,元韶没有把郑英当回事,一个郑英,无关紧要的人,他不认为过了些年薛竹还记挂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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诵经祈佛开金莲乃一大祥瑞,高山长公主很满意薛竹的做法,没有堕了她长公主的名声,讨好了圣上。
今上好大喜功,就护国寺祈福功德圆满一大功绩,在皇宫设宴,群臣同乐,薛竹这个使得金莲绽放的功臣也受邀在列。
洛京的禁宫富丽堂皇,高大耸入天际的沉香,描龙飞凤,金翠玉饰,夜色下的宫殿灯火辉煌,当属历代最奢侈的皇宫。
大殿上歌姬舞女献艺,珍馐佳肴一碟碟传至案前,宗室臣子,男女列席而坐,沉醉在华丽而如梦似幻的盛宴。
皇帝坐上首,同群臣欢饮了几杯,便招薛氏女出列,龙颜大悦夸赞了一番她侍奉佛祖的诚心,并赐下百金。
太子已经喝得半醉,命苏慈上前对他说道:“未曾想怀仁的表妹生得这幅模样。”
怀仁是苏慈表字,太子甚为看中苏慈,也知道有个远方表妹来洛京投奔苏慈。
这还是太子头一回见到薛竹,娇艳秀美,清丽脱俗,极尽奢华的大殿也难掩其天姿国色,非但没掩盖姿色,简单的装束更显得她风姿出尘了。
“怀仁表妹先见了高山姑姑。”
太子复饮了一杯,如此佳人,近水楼台,也该是先收入麾下才是,怎会先入了高山长公主的眼。
太子撇了苏慈一眼,颇有些不满。
“表妹投了长公主的眼缘,长公主殿下赏识表妹,也是表妹的幸事。”
苏慈唇角苦笑,闪现过一丝无可奈何。
“也是,高山姑姑素来赏识美人。”太子放下酒盏,玩笑似的一说,气氛终于松了,不再追究苏慈的疏忽。
“怀仁,你表妹可许了人家?”太子起了兴致,婉转试探想把幕僚的表妹收入太子府,如花美眷谁人不爱,也可做筹码拉拢长公主。
太子好美色,他对阿竹起了意便很难善罢甘休,苏慈心里发苦,脚步微微颤动。苏慈仍想以妹是他未婚妻,已有婚约的借口来搪塞太子,一如对邹游所言。
可话到嘴边他迟疑了,薛竹并没有嫁给他的心思,当初他母亲作乱给他退了亲事,本就是他家对不起薛竹,而且对太子撒了谎覆水难收,他害怕薛竹不高兴。
苏慈像是回想了片刻,谨慎回禀太子道:“表妹幼时便订下了一门亲事,已有婚约在身。”
幼时之事难以考证,这样一来,阿竹进退皆宜了,端看她的意愿。
事到如今,苏慈已经下定决心,顺从薛竹的想法来,绝不会提前做了她的主。
即便那人是太子。
苏慈垂眸没有顺着太子的意思来,太子隐隐生出了怒火,怀仁今日怎么一点也不贴心。
正在他张口欲言之际,大殿上突然传来响亮的喝响。
“启禀父皇,儿臣无意中发现了一件大事,此事骇人听闻,不容有失,不敢擅自做主,特此禀告父皇。”
太子顾不得苏慈与美人,只见他的好弟弟雍王跪在大殿上,字正腔圆,以平生最大义凛然的作态禀告上首的皇帝。
好端端喜庆的宴会被雍王打断,皇帝已然在暴怒的边缘,重重放下了酒盏,眉宇青黑挤出一个字,“奏。”
皇帝倒要看看是多么事关重大,雍王如此没有眼色,打扰了他的美兴,皇帝已然记了雍王一笔。
可雍王接下来的话,让他顾不上什么吉利不吉利,宴会享乐了。
“儿臣启奏,丞相沈景与草原勾结,通敌叛国,实乃祸乱朝纲的国蠹禄贼,蒙蔽圣上,危害江山。”
字字铿锵有力,俨然正色。
“圣上面前,雍王岂敢胡言!”
“老臣冤枉啊。”
雍王一话如惊雷乍响,满殿上的酒都醒了,战战兢兢跪俯身跪了一地,沈景更是脸已经涨得如同猪肝紫红,跪在地上连连喊冤。
御林军持刀团团将沈景围住,皇帝犀利的目光如鹰隼看向雍王和沈相。
雍王后背已经湿透,但是一言既出,他没有了后退的机会。
他沉下心列举了沈景条条罪状,沈景乃草原安插在朝堂的棋子,暗中为草原做事,坑害国朝利益,包括当年陷害陈致礼将军和边关将士,构陷忠臣,到给边关敌军提供便利,默许草原骚扰边境,以致我朝连年打败仗。除了陷害忠臣、勾结草原、给草原送财、妨碍我朝国政、图谋江山,种种罪名,不一而足。
雍王甚至拿出了沈景亲笔手书,盖有他私印的通敌书信,证据确凿抵赖不得。
整个大殿的气氛阴沉,宛如凝固。
雍王也不想冒这个险,可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沈丞相,南风馆是他的生意,自从王逢之饮毒沈相府后,沈相把他当作死对头疯狂打压。
沈丞相掌权数年,深受皇帝信重,雍王还抗衡不得。
可他的势力受沈相剪除,完全是在拔除他夺位的本钱。雍王怀恨在心,尤其在密探来报,沈相的手下已经查到他私开银矿的蛛丝马迹时,雍王还是被吓得魂飞天外,激灵一抖瞌睡全无。
私开银矿、造兵铁一事如果捅出来,父皇绝对饶不了他!
雍王赶紧扫尾,好在手下给力,去沈相府上销毁证据时,找到了沈相深藏不露的惊天秘密。
如有天祝,雍王大喜,他要先下手为强,沈景别想翻身。
证据献给了皇帝,他字字句句看过沈景的笔迹印信,传给阶下的大臣观览。
“这……的确是沈相的笔迹啊。”
雍王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皇帝搏然一怒下,手无寸铁的沈景当即被扒了押入天牢,待三司会审,听候发落。
沈景有负皇恩看中,是藏在朝廷的一大贼子,让皇帝大受打击,众人皆不敢直视龙颜触了皇帝的霉头,方才还莺歌燕舞的大殿鸦雀无声。
皇帝早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思,看了一眼静默不敢言的一众臣子,甩袖离去。
皇帝走后,想离席的众人被御林军控制在殿上,“圣上有令,待查清沈相谋逆叛国一案前众位不得出入。”
圣上是在清算沈相一党啊,圣上已经信了丞相叛国。
在场人无不惴惴不安,与沈相来往甚密的大臣,失措得打翻了杯盏。
果不其然,禁宫的烛火燃了整整一夜,直至天明,数十位大臣接连被御林军押走,送至天牢。
席上他们家的女眷眼看父兄被带走,哭成一片。
薛竹冷眼看着眼前一切发生,皇帝清算沈相党羽怎么也牵连不到她身上,她安静待在席上,只待宫门大开便归家。
今夜后朝堂的一片混乱,高山长公主无暇招她议事,而她来洛京的目的,也尽数完成了。
想到此处,她觉得雍王告发沈景的场景不切实际,会不会是她的一场梦?
如梦游一般出了宫门归家,推开房门绕过桌椅屏障,屏退小丫鬟,元韶已经在房中等候她已久。
“阿竹还满意看到的结果吗?”
薛竹从他端矜自持的脸上嗅到了一抹得意,像极了偷腥的猫。
薛竹虚浮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是你做的?”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超出她的预料,元韶才对她说帮她扳倒沈景、彭万里,没想到转眼权倾朝野的沈相便锒铛入狱。
太像是巧合,可元韶的种种解释已然确定扳倒沈景的别无二人。
他挑起雍王和沈景之间针锋相对,又将沈景的把柄送入雍王手中,失利已久、一时间冲昏了脑子的雍王想在皇帝面前立下大功,便有了大殿上的一遭。
“当然满意。”
大功告成来得太轻而易举,还没开始做就达成,薛竹甚至没有一丝真实感。
二人陷入良久的沉默,元韶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薛竹才注意到梳妆台上放着一盏花灯。
圆滚滚胖嘟嘟可爱的兔子样式,憨态可掬,点了火,暖黄的光线透出,更加温暖亲切起来。
“昨日七夕佳节,阿竹收下今年的这盏花灯吧。”
他执灯立在一方,眉眼温柔好似阔别已久的故人。
抗拒之外,薛竹接过了这盏花灯,盯着花灯一角打闹的三只白兔出神。
“要数花灯节,除了洛京,就是幽州的花灯最别致,你可愿意同去?”洛京拘束,她还喜欢哪里,他也会陪她一同去看。
元韶曾是薛竹最亲密之人,远比旁人更了解她想要的是什么。安稳平淡、无忧无虑的生活才是她一生所求。洛京风波跌宕,薛怀义的事毕,她也应该离开了。
“若我仍旧不满意呢?”
薛竹讨厌极了他了如指掌的神情,她今日种种,凭什么按照元韶的心意而来。
“罪魁祸首可远不止沈景、彭万里。”
薛竹唤元韶出去,她该休息了。
“过不了多久,你会听到罪魁祸首尝报应的消息,介时可好?”
沈景一夕之间倒台,其党羽遭受株连,他还想做什么?
薛竹欲叫住元韶,迟疑了片刻已见不到人影,她终究还是没有告诉元韶,就算他做得再多,他们也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