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慈宁密召
一连几日，君洛然甩了君府人，一个人住在城西的破巷子里，白天蒙在被子里睡上一整天，晚上起来逛喧嚣杂乱即将闭市的西市，喝烧刀子，笙歌满天。
看过往行人衣香鬓影、街旁小肆灯红酒绿，偶有孩童顽皮撞上来，也有妇人赔笑着拉走。
唯有她一身素白独行于清辉月影下。
普天下多有情满意笃之处，却单单容不下一个她。
终有一天，君洛然半卧于榻上举杯灌酒之时，看见杯中晃荡的映着满屋金辉，冷笑了下，扬手就把酒杯摔了出去。
仙乐戛然而止，舞妓停下舞步，乐师停手，齐齐跪下行礼。
该动手了。
撂了块金子后，君洛然起身便走，店家又细心的备车送到君府，从侧墙翻进去，又蒙头睡觉。
睡到天大亮，君洛然醒后便看见沫儿，对方见她醒来忙奔来，端上一杯茶，小心翼翼的说：“小姐，喝点茶吧。”
君洛然酒色了几日，身体不适，便接过来呡了口，说：“这几日可有事发生？”
沫儿心疼的看着自家姑娘，说：“未有，只是大公子寻小姐许久未果，被老爷罚了。还有皇上下旨，让小姐自寻良日完婚。”
自寻？君洛然自然明白轩辕炳什么意思，为了大国安危，封凤辛新为太子妃。为了大国安危，她不能嫁于外姓皇室。
她的婚姻，亦是掌权者的操控物。
她受够了。
放下茶水认命般合上眼睑，静了好一会，说：“沫儿，去备马车吧，我等会进宫。”
沫儿愣了下，踌躇了半天也不肯挪动半分，君洛然奇怪，看向她问：“怎么了？”沫儿犹豫的说：“小姐，厉王爷还是不错的…”
“沫儿，”君洛然打断她的话，万般叹息却又字字珠玑告诫：“男子横竖都是想踏在女子头上耀武扬威，妄想掌控女子。我偏不。何况世间万物，唯有感情这东西最不长久。”
她这两辈子，总不能都栽在男子身上。
虽不知晓沫儿为什么会替他说话，但还是说： “那厉北辰的事日后再说，现在去收拾某个人。”
这些天足够她摸清了一切，有些人，蹬鼻子上脸。
君相在会见大臣，徐氏在礼佛，哥哥替她视察军中了，倾禾不知道跑哪去了，君洛然收拾了下，便进了宫。
圣上这几日刚刚纳了宣儿做美人，乐不思蜀，君洛然等了会才允许进殿，行礼后，君洛然极不情愿的谢过赐婚之恩。
撇过此事后，直截了当的说：“臣下今日来，是求陛下替臣下做主中毒一事的。”
稳了稳思绪，轩辕炳这几日也没有查出什么，一方是陈辽，一方是大楚仰仗的天才，谁都不好得罪，于是问：“查出什么了？”
“臣下并不想追幕后之人，只是要在这里，把明面之人定罪。”她现在根基不稳，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与之抗衡。
但这不代表她不想动某些喽啰。
轩辕炳见她不想深究，算是放了心，问道：“那洛然指的是谁？”
“礼事女官，云氏女。”
“下官云氏，云忆沁参见皇上。”云忆沁虽慌乱，但也规规矩矩的跪在殿前行礼。
轩辕炳端详了一会，才认出她，好像是前朝云钧的长女，贪污一案，震惊满朝，云府所有人，只免罪于长女云忆沁。
后来好像养在了君府？轩辕炳清清嗓子问：“洛然认为如何定罪？”
什么？云忆沁猛地抬头，急申辩：“圣上明鉴，君府养我多年，沁儿绝对不会干这种事！”
“下毒的人不是你，”君洛然立于一旁目光依旧不动，轻蔑道：“现在只不过是查你失职一事，你还弄不到这样的毒。”
那么刑罚会很轻？君洛然果然查不到她身后的人。云忆沁看身旁的君洛然依旧一席缟素裹身，自视清高的铮铮肃立。
看着就让人恶心。
多少年了，埋于她阴影之下多少年了。
想到这，顺口气，得意的偷笑，又拿出一贯的手段，可怜巴巴的求饶：
“沁儿甘愿受罚，只是可怜了我云府的名声，果真是所有人都受牢狱之灾。”
看着虽不惊艳，但也柔柔弱弱的云忆沁抽抽搭搭的掉眼泪，轩辕炳有些犹豫，还没开口，君洛然清冷的嗓音响彻大殿：
“罪臣之后云氏女，有谋害在朝命官之嫌，即日革去官职，投入大牢，下蛛毒，十日后逐出京都，此生不可再返。”
一句话让轩辕炳惊醒，他可不能为了区区一个罪女而让君洛然不满意，于是直截了当的说：“洛然负责吧，朕就不插手了。”
“臣下谨遵圣旨，恭送吾皇。”
“陛下饶命啊，陛下！”
云忆沁几乎是爬着呼救，她若是落在君洛然手里，定是生不如死啊！
君洛然收了礼，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不屑的笑：“怎让陛下救你？不是该喊你背后之人吗？”
云忆沁立马转跪在君洛然脚下，可怜兮兮的说：“姐姐，你刚刚那是气话对不对，你最疼妹妹了……”
弯下腰来，君洛然轻轻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说：“这么好看的脸，你说要是破了相，就可惜了…”
“君洛然，你不能这么做！”云忆沁心惊胆战，嘶吼着大叫，若脸毁了，不说轩辕越，她以后怎么活！
“我为何不能这么做？”君洛然轻声反问道，厌恶的甩开她的脸，直起身来，转身向殿外走去，扬声道：
“按本座说的去办，刑部执行，我的人监视。”“是！”
云忆沁立马被人押下，却企图挣扎，骂道：“君洛然，有本事你杀了我啊！若待以后，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杀了你？
生死之恨，辱我之仇，尚不能万分之一，怎会叫你舒服的死？
生不如死？就凭你？痴人说梦。
刚刚出了殿，便看见刘嬷嬷：“老奴见过君将军，太后那边有请。”
“哦？”君洛然停下步子，说：“太后那边是有什么急事，劳烦了刘嬷嬷亲自跑一趟？”“只是请将军去叙叙旧。”
叙叙旧？君洛然才不信她们之间有什么旧可以叙的，估计是太后不满厉北辰请的婚事，现在来探探她了。
前世因为轩辕越的存在，她与太后并未有过多接触，毕竟为大国之尊后，历经两朝风云，注定不是个善茬。
这么急不可待吗？“那就劳烦刘嬷嬷带路了。”君洛然笑道。刘嬷嬷行礼后，便转身带路了。
过后宫中门，君洛然被带到慈宁殿外，侍人去通报后，方进去。
刚刚过殿门踏入大殿，只瞧见满殿的金碧辉煌，无一处不是巧匠精心挑选安排，华珠绸缎罗挂，少不得侍人两列服侍。
尊位上，身着金银丝鸾鸟金凤袍华丽规整的端坐着，三龙二凤冠微微摇曳，金光闪闪。
大楚国的太后，似乎对大楚举足轻重。
“洛然来了？”一道悠远绵长的女声自上方传来。君洛然直接见了礼：“臣下君洛然，见过太后。”
“都是自家人，快起来吧。”
君洛然收了礼，侍人引她到客座上坐下来，太后笑意盈盈的说：“洛然啊，哀家也老了，当日厉王求旨时，也是欣慰的啊。”
君洛然假意道：“谢太后为洛然费心。”
呡了口茶，太后似无意的提：“话说这厉王啊，也是个苦命人，先帝当年极其宠爱他母妃，可不知为什么，刚刚怀了龙种，就闹着让先帝休了她，好不容易哄着生了北辰，又死逼着让孩子跟她姓，你说这也答应了她，怎的又非去冷宫……”
顿了顿，又说：“都怪哀家，若当年好好劝劝她，北辰也不是个没娘的孩子。”
“太后不必自责，”君洛然实在受不了她这副样子，当年她居皇后之位时，也不知道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太后身居中宫，自会有力不从心的地方。”
太后似难过的摇了摇头：“洛然啊，既然许了厉王，以后就全心全意的辅佐他吧。”
果然在隔应着。
君洛然淡笑了下：“太后说笑了，洛然乃大楚朝臣，必用尽毕生所学，辅佐轩辕皇室一代又一代明君。”
太后很满意君洛然的回答，又想到君氏宗族对轩辕氏多年的辅佐，心里把握加深，示意刘嬷嬷。
刘嬷嬷随即呈上一个精致的木盒。
君洛然行礼去接，打开木盒，入眼便是当年曹氏太妃为求活命而投入太后麾下，太后赏她的吊玉。
“谢太后恩典。”君洛然看起来毕恭毕敬的行礼，实则不屑。要她成为下一个曹太妃吗？可她并不是很听话呢……
“禀太后，厉王爷求见。”
“哦？来了，宣。”
君洛然实在不知道怎样才能见他忍住不砍他。
厉北辰上殿，瞄了一眼君洛然，见后者面色如常，稍稍放了心，行礼：“儿臣见过太后。”“起来吧，不必拘礼。”
“厉王是担心洛然在哀家这受委屈吗，这么快就来了。”太后玩笑似的说。
厉北辰也坐下，回：“自家人谈天，怎会有委屈？阿然是儿臣的准王妃，太后也该指教礼仪的。”
登徒子装什么大尾巴狼？虽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心里君洛然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若不是惦记她的势力，厉北辰怎会娶她？
而她身上，有万人惦记的炎珑玉……
太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不在乎厉北辰过来要人了：“洛然从小就听话，行了，哀家乏了，退下吧。”
“儿臣告退。”“臣下告退。”
出了慈宁殿，君洛然径直前走，厉北辰连忙追上去，拦住她，小心翼翼道：“阿然别生气了。”
君洛然别过脸去：“殿下多心了。”厉北辰固执的想拉起她的手：“阿然，我……”
“请殿下自重。”君洛然避回了手。
见她如此疏远，厉北辰暗淡了许多，他没能让阿然喜欢上他，反而逼她远离了几分，用力闭了闭眼，艰难的开口：
“我知道阿然不喜欢我，我也知道阿然甚至讨厌我，可是阿然能不能……施舍给我个机会？”
“厉王殿下就要把我强娶进门了，还要什么机会？”君洛然没看出她眼底的深情与疼痛，只觉得无比可笑。
轩辕皇室不过个个都是心怀鬼胎罢了！
说完转身便走，厉北辰见她又误会了，立马拦住，解释：“不是阿然，你听我说，你给我些时日，若届时阿然依旧厌恶我，我…会去向圣上…退婚。”
君洛然终于抬头：“说话可做数？”这样说话软了下来，却是为了摆脱他，本就失落的心里又绝望了几分：“自然。”
“好，我信你。”君洛然同意，又转身要走，却别扭的转身行礼：“那臣下先行告退，他日再会。”“阿然慢走。”
君洛然已经走远，林高上前，行礼。
厉北辰看着君洛然的身影渐行渐远，如同那些暗不见天日的岁月一般，抓不住，跟不上，直到光渐渐遁入黑暗，仿佛他从未靠近过。
或许他不该奢望，深渊他一人默默忍受就好。
但他也忍不住期盼，会有人来救他。
许久后，厉北辰直接吩咐：“下去准备，今晚直接去屠了丘老贼！”“是。”
在阿然这受的委屈如今厉北辰要在丘老贼身上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