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有坑
那人蜷缩在角落里，衣裳不整，头发凌乱。一双眼睛泛着野兽般赤红的微光。
黎生晓吓了一跳，手一抖，房间里顿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刚才，那是……大侠吗？”回想着那人可怕的双眼，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印象里，白落照的眼神从来都是清澈而温柔的，何曾像方才那般血腥。
“不能吧？”小助手心里也直发毛，“大侠向来爱干净的很，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这么邋遢？”
“说得也是。”黎生晓暗暗点头，就算是几人风餐露宿之时，白落照也都会将自己收拾得纤尘不染。人前的他总是一副洁白无瑕的模样，又怎会如此狼狈呢？
突然，她脑中闪现出几个片段，彻底打翻了刚才的推断。
不，她见过他狼狈的模样！
在快刀门时，孙霏霏夜会白落照，结果他彻夜未归，引得她心痛发作，险些死掉。次日清晨，他就是这样浑身是血，满身狼狈地出现在她眼前的。
当时……好像也是月圆之日。
想到这，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窗外那轮满月，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像冻住了一般。
有什么了不得的念头就要从她脑海中冲破而出了。
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隐在角落里的那人猛得抬起头来，眼底布满了警惕与野性。
黎生晓慢慢靠近他，轻声问：“你是……白落照？”
那人身子一僵，随后像是发疯的野兽一样骤然向她扑来。
毫无防备之下，黎生晓重重被他扑倒在地，不等痛呼出声，一只胳膊就用力抵上了她的喉咙。
听到动静，行文和舞墨暗道不好，冲上前来一左一右架住那个人，用力拉扯着。
“公子！公子快松手啊！这是小梨姑娘！”
似乎是这个名字触动到了他的神经，白落照微微一怔，行文趁机将黎生晓拉了出来。
“姑娘快走！公子发作起来不认人的！”
黎生晓被他推搡着后退几步，险些跌倒在地，一颗心却狂跳不止。
脖子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可更让她震惊的是，方才差点掐死她的疯子，竟然真的是白落照！
“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了？”她用手抚着伤口，急切地问道。
舞墨正死死抱着白落照，防止他再出手伤人或者自伤。
行文还在用力推黎生晓离开。“姑娘别问了，还是快些走吧！”
黎生晓闪身避开他的动作，一副不说不肯罢休的模样。
“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怎么了，我才能想到办法帮他。”
行文急得直跺脚：“姑娘帮不了他，谁都帮不了他！公子这是打娘胎里带来的病，只要月圆就会发作，看过无数大夫都说没得治。姑娘还是快走吧！
黎生晓蓦地想到了刘五更为白落照诊脉时说过的话。
“你可是身有旧疾？”
那时她一心认为刘五更是因为看出大侠“不行”的事才会这么问，没想到，竟然另有隐情。
怪不得那晚他不见了人影，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想到那个晚上，他是如何独自一人躲起来默默忍受病痛发作的折磨的，黎生晓就觉得心里一阵酸涩。
舞墨终究敌不过白落照的力气，被他一把摔在了地上，行文忙去搀扶，又被白落照给撞了出去，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黎生晓重又燃起油灯，这才看清楚屋内的景象。
原本干净整洁的小楼已是一片狼藉，白落照满身狼狈地站在屋子中央，一张脸因为痛苦而扭曲成一团。
她的视线从他脸上慢慢往下移，最后落到了他的双手上。
他的双手被一根麻绳紧紧捆绑住，根本动弹不得。
她惊呼道：“你们？你们竟然绑住了他？”
舞墨哭道：“是公子吩咐的。公子担心会误伤到我们，每次都会令我们将他的双手捆住，然后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直到天明。可谁知……今夜姑娘却闯了进来。”
黎生晓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她与他一起生活了近三个月，竟从来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他将自己所有的不堪与痛苦都偷偷隐藏了起来，只留下了无尽的温柔与包容。
正在这时，又一阵强烈的痛意袭来，白落照痛得蜷缩成一团，低低的嘶吼声从喉间溢出。他已拼命抑制自己，可还是无法缓解那潮水般的剧痛。
他忍不住抬手不住击打着额头。
黎生晓吓了一跳，顾不得危险，几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别这样，白落照你醒醒！”
感受到来自外界的温度，一股嗜血的冲动涌上心头。白落照茫然地将脸转向来人，可他的视线里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清。只剩血液中强烈的渴望在折磨着他。
血，血。
他需要血的味道。
“白落照，你看看我，我是黎生晓！你快醒醒！”黎生晓还在试图唤醒他的意识，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存在。
眼前忽明忽暗，脑袋疼得就要炸裂开来，朦胧中，他似乎捕捉到了一截白皙的皮肤。
那皮肤光滑细嫩，隐约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和不停跳动的脉搏。那一刻，嗜血的冲动压过理智，他瞳孔一缩，张嘴咬了上去。
黎生晓一惊，本能地想要后撤。可白落照早已紧紧攥住她的衣袖，她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朝她的脖子咬去。
她吓得紧紧闭上双眼，等待着对方将她的脖子咬断，可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一道冰冷的、堪称是温柔的触感从脖颈处传来，带着大口大口的喘息声，激得她忍不住浑身战栗。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白落照在最后一刻收回了獠牙，迫使自己从野兽重新变回了人。
可这代价实在太过痛苦。嗜血的渴望加倍折磨着他，几欲令他疯魔。
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黎生晓推了出来，然后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血腥气迅速充斥着他的口腔，一种巨大的满足感从内心升腾而起。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胃因为强烈的痛苦而不断痉挛起来。
直到鲜红的血一滴滴落在地板上，黎生晓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又是后怕又是震惊，忍不住在他身前蹲下来，尝试着去拽那只已是鲜血淋漓的胳膊。
可白落照不为所动，仍死死地咬住自己，眼角却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一直以来他刻意隐藏的丑陋一面，终于彻彻底底地暴露在心爱的人面前了。她大概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行文和舞墨远远地站在一旁，谁都不敢贸然上前，心疼地只直抹眼泪。
从前月圆之时，公子从不允许他们踏进他的房门一步，只因公子发作起来是不认人的，就连自小一起长大的他们也不认得。
但方才，他分明是认出了小梨姑娘的。可眼下小梨姑娘见过了公子可怕的模样，怕是早已吓得肝胆俱裂了吧。
想到两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转眼又要分道扬镳，舞墨哭得稀里哗啦。
他苦命的公子，怎就偏偏生了这样的怪病呢！
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惊醒了发愣的黎生晓，她心里既心疼又着急，想着还能用什么方法帮他缓解痛苦。
拿棍子敲晕他？用布条堵住他的嘴？可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突然，她想到了外挂技能。
如果强行降智有用的话，是不是无论她下达什么样的命令他都会听？
想到这，她不管不顾地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浑身战栗的白落照。
几乎系统刚一提示“外挂技能‘抱朴归真’已开启”，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道：“白落照，松口！不许再咬了！你想把胳膊咬烂吗？”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温暖，白落照身子一僵，随即用力挣扎起来。
“走……会……伤害……你！”折腾了大半夜，他早已耗尽力气，眼下只是凭着一股蛮力想把她推开。
黎生晓见他果然松开了口，心中一喜，将他抱得更紧。
“我不走，听我说！你先别动，疼得话就咬着帕子。忍一忍，天很快就会亮了。忍一忍！痛苦很快就会过去了！”
听着她耐心又轻柔的声音，白落照只觉心里又痛又急。若是平时，她肯这般对他说话，他一定会欣喜若狂。可不该是现在，不能是现在！
他随时有可能发狂伤害到她。就像小时候伤害他的娘亲一样。
久违的愧疚与绝望又从他的心底滋生出来，他宁愿黎生晓从此对他敬而远之，也不愿做出让自己悔恨终生的事来。
他抬头看向早已看傻了的行文和舞墨，低吼道：“带她……走！”
行文和舞墨这才反应过来，上前就要拉黎生晓。
“我不走！”黎生晓瞪他们一眼，又转向白落照，“你答应过我不会再骗我，也答应过不会再丢下我，难道这些都是谎话吗？你不是希望我留下吗？现在我留下了，你为什么又要撵我走？”
痛苦使得他整张脸都扭曲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知道，现在的他一定丑陋至极。这份认知，教他痛苦难当，恨不得当场一头撞死。
他将头埋进胸口，拼命避开她的目光，身子不住地抖动着。“求……求你……走……我是……个……怪物……”
“不要……恨……我……是个……怪物！”
黎生晓仔细分辨了半天，才听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她气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什么怪物不怪物的，以后不许再说了！有病是你的问题吗？不想着怎么解决问题反而想要解决自己，你是不是脑子有坑！”
行文第一次见有人敢这么呵斥自家公子，当即傻了眼，半天才结结巴巴道：“可……可公子他就是脑子有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