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曲直
沈宏脸色一变,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这么多年来,他与贤王的关系从无一人勘破,为何这姚宗主会在这时说出这话来?
莫非,他无意中得知了什么?
姚宗主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先是一惊,后又涌起一阵狂喜。
那人诚不欺他,沈宏果真认得贤王!
众人也看出了端倪,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沈盟主竟然认识贤王?”
“莫非他果真……”
贺兰花明担忧地看一眼父亲,沈宏微微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冲动,回身想要叮嘱大弟子看好贺兰花明,却并未看到林旭的身影。
他收敛心神,重新面对姚宗主与众侠士。
“是,我是与贤王认识。”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沈宏不慌不忙道:“二十多年前,贤王曾邀我共谋大业,被我拒绝了。沈某从一开始就未曾打算与贤王沆瀣一气,如今,更不会背弃本心!”
姚宗主阴阳怪气道:“沈盟主可以撇清自身,岂知夫人与儿子也能撇得清吗?”
众人一愣:“姚宗主这是何意?莫非沈夫人与沈公子……”
清风剑派的弟子们义愤填膺道:“胡说八道!掌门夫人刚刚过世,岂容你在这里开口构陷!”
姚宗主哈哈大笑。“哪里有什么沈夫人沈公子?分明是贺兰郡主和贺兰公子。”
有消息灵通的人当即大喊起来:“我听说,新任北疆王就是出自贺兰王氏一族!”
众人哗然。“贺兰公子……贺兰王氏?贺兰花明莫非是北疆人?”
姚宗主:“准确的说,他们母子是贤王与贺兰王氏的后人。”
他面向众人,如同街头的说书人一般,侃侃而谈起来。
“世人皆道贤王痴情,当初力排众议只为迎娶民间一平民女子为妻,却无人知晓,那女子乃是出自北疆。北疆女诞下小郡主不久便撒手人寰,贤王却因此攀上了北疆王族,后来他又利用郡主结实沈宏。从此一面拉拢江湖势力,一面勾结北疆王氏,妄图谋反。二十年前那场浩劫正是贤王的手笔!”
“这这……这怎么可能!”众人已是惊呆了。
“沈盟主为人正直的从不与朝廷中人来往,怎会……”
鱼东派门人嗤笑道:“我看未必。人家是贤王亲婿,有什么话晚上关起门来说就是,何须放到大家眼前来……”
“你找死!”一柄长剑凌空而出,眨眼间贺兰花明就已闪到近前。鱼东派弟子唬了一跳,吓得跌倒在地又顺势一滚,狼狈地躲开了。
贺兰花明并未真的下狠手,双目却好似喷出火来。“你怎敢当众侮辱我的娘亲!”
说着,他长剑一抖,剑光疾起,如寒星般刺向一旁的姚宗主。
姚宗主一凛,下意识地拽过身旁的弟子挡在身前,那弟子惨叫一声,鲜血洒了他一脸。
“你!你这叛贼,还想当着武林的面杀人灭口不成!”
其他人见贺兰花明出手伤人,纷纷亮出手中兵器,想要将其当场诛杀。
见大事不妙,沈宏飞身上前,挡在了贺兰花明身前。
“各位英雄,有话好好说,切莫动手伤了和气。”
姚宗主对沈宏有所忌惮,不敢当面挑衅,想到那人交代自己的话,只得隐忍道:“贺兰公子伤我弟子一事我逍遥宗可不予追究,可老夫方才所说的事,沈盟主认是不认?”
“爹!”贺兰花明低低唤了他一声,提醒他莫要中了这奸猾之辈的计。
沈宏朝他微微颔首,沉声道:“是,欢欣确实是贤王的女儿。”
闻言,在场众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姚宗主脸上则露出得意之色。
可不能他趁机口诛笔伐,就听沈宏又道:“可恰恰正是因为贤王想要利用欢欣挟制于我,而欢欣抵死不从,她才会随我隐居在这鹤山之中。自她决意嫁给我的那天起,这世上便再无欢欣郡主,而只有沈宏之妻了。”
忆起亡妻,沈宏眼眶不由泛红。
“不管姚宗主与各位英雄如何想,这二十余年,无论欢欣也好,明儿也好,都从未与贤王有过往来。”
沉默犹如屋外的乌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屋内一时之间无人作声。众人有的面露沉思,有的颇为感慨,有的似乎被沈盟主夫妇的过往发动,也跟着垂下头去。
见势不妙,姚宗主冷笑一声:“这不过是沈盟主的一面之词罢了,欢欣郡主乃是贤王唯一的血脉,又怎么可能轻易割舍?”
贺兰花明道:“姚宗主又何尝不是空口白牙!”
清风剑派弟子也附和道:“是啊。你逍遥宗上阵杀敌时不见踪影,泼脏水倒是张嘴就来。没有证据休得胡言!”
姚宗主双眼微眯,“证据老夫是没有……可老夫有证人!”
话毕,人群忽自动分开,从中间让出一条道来。一个青年徐徐走了过来。
沈宏面色一白,贺兰花明脱口道:“大师兄!”
来人竟是沈宏的大弟子,林旭!
只看了沈宏一眼,林旭就匆忙避开了视线,双手紧紧握拳,显得局促不安。
姚宗主催促道:“林少侠,你不是说发现了沈盟主与贤王来往的证据吗?快些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贺兰花明对大师兄的出场犹是不信,痛心疾首道:“大师兄,可是有人逼迫于你?你别怕,鹤山之上,还容不得他人造次,我爹定能护你周全!”
林旭一听,更加不安,他干脆斜过身子去,不敢面对清风剑派的一众师兄弟们。
“我……我未曾亲眼见过师父与贤王会见。”
姚宗主大惊失色,清风剑派弟子则松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大师兄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大师兄自小在师父身边长大,又怎会做出背叛师门之事?”
可没等师兄弟们高兴起来,林旭又开口了。
“但,我曾亲眼见过贺兰师弟多次进出安定城。”
安定城乃是贤王长居之地。贺兰花明浑身一僵。
“可,可这也不能证明贺兰公子就是去见贤王的啊?”
话已出口,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林旭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不仅如此,师弟每隔十五日还会与贤王飞鸽传书一次。这些,就是从他屋内搜罗出来,还没来得及烧掉的。”
他从怀中摸出几张纸,丢在了姚宗主的怀中,而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大殿里又一次沉默了下来。
姚宗主得意洋洋地将纸条分传给周围人查看,自己则拿起其中一张,似笑非笑地说道:“贺兰公子,这可是你的笔迹啊?”
白纸黑字,上面的“外翁”二字格外刺目。
贺兰花明眼底猩红一片,手中长剑蓦地出手,直奔姚宗主心口而去。
“当啷”一声巨响,沈宏的剑已挡住了他的攻势。
贺兰花明一惊,开口解释道:“爹,我没有!只是娘病中呓语之时,总是提到外翁,我这才……可我绝没有五贤王勾结!”
不等沈宏表态,姚宗主又拿出一张纸,高高举了起来。
“那姜州中埋伏一事,又是个人通风报信?”
有人踮着脚去看,发现那纸是写给北疆王的,落款一个“明”字!
“你血口喷人!”贺兰花明又惊又怒,忍不住浑身战栗。
围观的侠士心中自有决断,你一言我一语地声讨起来。
“贺兰花明,证据在前,你还要狡辩不成?”
“我派因你死伤七十六名师兄弟,这笔账你打算如何偿还?”
“沈宏,事到如今,你还敢说你没有投靠贤王?只怕你们清风剑派早已沦为贤王的走狗了!”
“讨伐清风剑派,诛杀武林败类!”
一声声谩骂,最后竟变成整齐划一的口号。众侠士异口同声,振臂高呼,如同当初面对北疆大军时那般团结一致。
只是这一次,他们手中兵器指向的是身为武林盟主的沈宏。
面对一声声的指责和谩骂,贺兰花明面色越发阴沉,愤怒从他心底里滋生疯长,冲击着他的躯体,令他几欲崩溃。手中长剑随着主人情绪的暴涨而微微颤抖,下一秒,终于按捺不住,猛得挥了出去。
惨叫声接连响起。等众人反应过来之时,已有七八个人负伤倒地,惊慌之余,他们纷纷抽出武器,一拥而上。
大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贺兰花明的长衫上渐渐被鲜血染红。他的身形移动得太快,让人几乎难以近身。
姚宗主对着门下弟子使了个眼色,打算从背后偷袭,可正在这时,两个身影从天而降,一左一右护在了贺兰花明身侧。
“贺兰兄,收敛心神,莫要走火入魔!”
“花花,这一切都是贤王的阴谋,你千万不要中计啊!”
说话间,一个用折扇挡住他的剑锋,一个则抓住了他的手腕。
看着突然出现的黎生晓和白落照,贺兰花明愣怔片刻,眼睛里逐渐恢复了清明。
白落照见他不再嗜血,心下稍安,转向满是戒备的江湖人士,扬声道:“各位,此事蹊跷,中间定然是有什么误会。沈盟主和贺兰兄为击退北疆尽心尽力,誓与大家共进退,绝不是那等奸佞小人!我愿为沈盟主作保!”
听到他这一番剖白,贺兰花明不禁有些动容,他喃喃道:“白兄,你……你竟还信我?”
黎生晓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若不是贤王将脏水泼到你身上,我们倒真怀疑你和他是一伙的了。”
白落照也点头道:“没错,若贺兰兄当真为贤王所用,此举不就暴露了贺兰兄的身份?恐怕,贤王是想逼迫贺兰兄主动投诚。”
贺兰花明眼底晦涩不明,“我是不会让他遂心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