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穷匕见
黎生晓一愣。“什么意思?”
“你也知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既能来到这里,便也可将你送进我来的那个世界。你可愿去?”
黎生晓果然认真想了想,片刻就答道:“我愿意。”
黄昏也不多说,弯腰从山洞里找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出来,抬手猛地一划!
顿时,鲜血从他划破的手掌间涌出,滴落在了地上。
黎生晓惊呼一声,还不等说什么,黄昏已快速攥住了她的手。
一顿钻心的痛意传来,黎生晓疼得眼泪直泪,她抱着手腕,不敢置信地望着黄昏。
“难道,难道你说的方法,就是杀了我?!”
黄昏不理她,只道:“屏气,凝神。”
然后,他引着黎生晓在山洞内对坐,将两只鲜血淋漓地手掌交握。
“这是要干嘛?”黎生晓忍着痛问他。
他却不再答话,而是闭上双眼,专心运起气来。顿时,他周身被淡淡的雾气萦绕,这雾气随着他的内力运转,也逐渐将黎生晓包裹在内。
黎生晓只觉手掌接连处开始发热、发烫,继而,浑身的血液加速在体内流淌起来。
血液越来越快,最后竟从她的手掌的伤口处流了出去!而更多的血液,却从伤口处重新涌了进来。
这感觉太过诡异,黎生晓想了又想,才想起眼前的场景像什么。
“你在给我输血?”她惊叫,“不对,你是在……换血?!”
出于本能,她忍不住说道:“万一引起溶血反应可是会死人的!”
听到这句话,黄昏总算是睁开了眼,可他眼底却奇异地布满了血丝。
他莞尔一笑,道:“口口声声说着想死,却句句怕死。你明明惜命得很。”
黎生晓脸上一红,刚要开口挽尊,就又听他正色道:“凝神,小心走火入魔。”
随着新鲜血液的注入,黎生晓渐渐觉得体内燥热难当,额头也不断有细密的汗丝冒出。她不敢动,也动弹不得,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整个人如在云间。
这血液热到极致,忽又开始转凉,黎生晓的身体也越来越重,越来越沉。
挣扎间,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她耳际响起。
“小梨,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她想睁开眼看看说话的是谁,可眼皮重如巨石,怎么都抬不起来。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从云间一下子坠落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黄昏一把抱住晕倒的黎生晓,勉力把她轻放在了地上。
方才真气运转,他几乎用了十成的内力,此刻脸色惨白,浑身早不剩一点力气。
他看了一眼毫无知觉的黎生晓,知道不能再多耽误下去,稍稍运功调息,就背起黎生晓重新往山上走去。
巧的是,那位被唤做“无明禅师”的和尚仍旧站在原地,像是在特意等着他们。
“心安静则神策生,虑深远则计谋成①。看来施主已做了决断。”他说,脸上挂着了然的笑意。
黄昏也不解释,只说了一句:“还望大师多加照看。”
他小心地将背上的人放在台阶间的平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无明禅师听着脚步声渐远,双手合十,虔心念了一句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个身影快速从庙里跑来,还是那个小和尚。“禅师?”
无明禅师吩咐说:“找几个师兄弟,把这女施主抬进寮房休息去吧。”
“是。”小和尚应了一声,果真找了几个小和尚来,一齐把黎生晓安置在了寺庙的寮房里。
而此刻,黄昏已然返回了洞中。
他脱下早已破破烂烂的羽绒服,端坐在山洞门口,闭目调息,一动不动。
很快,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他逼近。
终于来了。
他睁开眼,看着那群杀气腾腾的白衣人,却没有动。
白衣人中领头的一个向他走来,手中的匕首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身为NPC却利用系统漏洞,擅自逃离游戏,妄图打破规则,你可知罪?!”
“甘为傀儡,助纣为虐,你们不累吗?”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是了。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一个完全虚拟的世界。一个为了游戏而生的世界。
原本,他像所有NPC一样,没有意识没有思想,只会按照剧本一遍遍重复既定的生活。
可是突然有一天,天地剧变,在某个玩家完成任务开启时空通道时,他阴差阳错地被卷了进去,来到了这个新的世界,也逐渐明白了真相。
他不想再受人摆布,奈何系统并不打算放过他,在一次次追杀之后,白衣卫士终于还是找到了他。
“我不会和你们回去的。若为傀儡,不如一死。”
那领头人一愣,却只是一瞬,脸上又露出了残酷的笑意。
“想死?没那么容易。你既已窥得真相,那我便废去你一只眼。你想要解脱,我偏要重新抹掉你的记忆,让你每月都经受头痛欲裂之苦!”
随着一记寒光闪过,鲜血瞬间溅满了全身。
黑衣青年缓缓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与此同时,睡梦中,白落照的右眼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他下意识地捂住那只眼睛,有泪水不经意间从指尖滑落。
距离孤岛不远处的海上,一艘气派的大船已已停靠良久。
此时船舱大开,里面的主人显然已等候多时了。
贺兰花明径直走了进去,不及走到近前就俯身跪拜行礼。
贤王挥退左右,船舱内只剩了祖孙二人。
“本王还以为明儿假戏真做,不欲回来了呢。”
贺兰花明浑身一震,将身子俯得更低。
“孙儿岂敢,只是胜利在望,孙儿唯恐坏了大事,这才不敢轻易与外翁联系。”
“哦?不知五行玉佩的事,收集的如何了?”
“多亏外翁配合,已寻得四块。”
贤王面露欣喜,亲自将他给搀扶起来。“岂非马上就可以开启宝藏了?”
见贺兰花明点头,他迫不及待道:“明儿执意要来这孤岛之上,可是因为最后一块玉佩就在此处?”
“是。不仅如此,孙儿已查明,宝藏就在那高峰之上。”
透过窗户,贤王贪婪地盯着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仿佛看到了自己身着龙袍,即将要接受万民朝贺。
可随即,他的眼神又冷了下来。
“多年来,无数英雄好汉都找不到五行玉佩的下落,明儿又是从何得来的消息?”
贺兰花明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大抵是因为孙儿乃是外翁的血脉,天意使然。”
贤王仰天长笑。
“好一个天意使然。不过你此时归来,难道不会引得那两人怀疑?莫非,他们暗中起了反意?”
察觉到贤王脸上一闪而过的杀意,贺兰花明忙道:“那倒不是。只是在开启宝藏之前,有件事,还需外翁成全。”
“何事?”
他眼眸漆黑,慢条斯理地答道:“还请外翁带兵撤离。”
贤王犹在微笑,可眼底的阴鸷已逐渐升腾,他抬手放在他的肩头,似在轻抚,可又重如千斤。
“本王倒没看出,明儿原来还有如此野心。”
传闻,龙脉开启之时,只有一次天下易主的机会,而那人必须在现场。
贺兰花明的这一提议,无异于亲口说出,他有心要谋夺皇位。
事到如今,他反倒将一贯的小心谨慎都收了起来。
“外翁说笑了,明儿本就与外翁血脉相承,若胸无大志,又如何配得上外翁盛名?”
贤王不由捏紧双拳,指节间发出噼里啪啦之声,如同凛冽的北风,敲击着他的耳膜。
外面都是贤王的心腹。他们的身家性命乃至整个家族都被贤王牢牢捏在手心。而那些武林高手,即便是白落照和黎生晓与他联手也极难应付。
若是贤王突然发难,他必死无疑。
但他并无畏惧。
贤王似乎也很是疑惑,事到如今,他为何还能维持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做了什么?”他语气笃定,心中已是暗下决心:只要贺兰花明表现出不轨之心,他会马上下令将他诛杀,绝不留情!
“有个秘密,我一直不知该何时告与王爷。”
他的称谓变了,一如他的态度。
“你现在还有机会开口。”贤王的手悄悄握在了座椅的扶手上。
那里有一个机关,只需轻轻一按,眼前无论是谁,都将难逃一死。
“是了,我也觉得现在正是时候。”
明明是明媚的一张脸,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里却透着冰冷的残酷。
贺兰花明俯身朝贤王靠近了些,毫不在意他抵在他颈间的匕首。
“不妨先等我说完,王爷再决定是否还要杀我。”
贤王冷笑一声,“好,本王给你这个机会!”
他心中已有千万种设想,无非是贺兰花明早有利用之心,一直在阳奉阴违。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是欢欣之子!可那又如何?于血脉至亲一事上,他早已看透了。
兄弟,妻子,女儿,更近的血缘他都舍得下,又遑论一个外孙!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贺兰花明长叹一声。
“我知道,对王爷来说,我是假的并没什么要紧的。可事实上,不仅我是假的,就连宝藏,也是假的。”
贤王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仿佛下一秒就会扑将过去,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双目好似要喷出火来。
“竖子,竟敢骗我!”
他刚要下狠手,忽又想到了什么,断然道:“不可能!宝藏的传说早有流传,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定然是你想要独吞宝藏,才会哄骗与我!”
“贤王果然英明。宝藏确有其事,可其中的内容却……”贺兰花明微微勾唇,笑意并不达眼底,“这个秘密我本该严防死守。但只要到了这岛上,一切禁忌都可暂时屏蔽。”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贤王一时有些困惑,他警觉道:“什么秘密?”
贺兰花明语气里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声音嘶哑,目光炽热,竟隐隐有痴狂之相。
“宝藏也好,龙脉也好,都只是个游戏罢了。”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虚构的。”
①出自:鬼谷子《鬼谷子·本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