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节课我们学甲午战争，大家把书翻到第五节。”历史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课堂上响起“唰唰”的翻书声。
后桌用笔戳了戳赵尽欢的背，趁老师不注意，从课桌间的缝隙里递给她一张纸条。
“放学来找我。”
歪七倒八的字迹，一看就是钱多多写的。
这是主动求和？主动求和还这么拽，像她的风格。
赵尽欢把纸条夹到书中，认真听课。待历史老师走出教室，她刚站起来，迎面撞上一阵“旋风”。钱多多汹涌如潮水，她等不及了，死死地抱住她，勾起两只脚挂在她身上。赵尽欢撑不住，一手连忙按住桌板，是受伤的那只，疼得“呲”了一声。
她今天跟桌板八字不合。
“你快下来，”赵尽欢脸都红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钱多多放开她，看到她受伤处擦着碘酒，眼眶也热热的，闷声说：“欢欢，对不起。”
“没关系。”
“这么容易？”钱多多有些难为情，“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赵尽欢说：“嗯，我知道。”
钱多多开心了，拉住她的手，“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宿舍楼后面有一大片粉黛乱子草花田，花在风中轻轻摇曳，如同一片起伏的粉色海洋。赵尽欢不住校，不知道学校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你怎么发现的？”她记得钱多多也不住校。
钱多多说：“小甲告诉我的,我一次都没来过，等着跟你一起来呢。”
赵尽欢笑了笑。
她们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钱多多说：“我们以前不知道是因为它们最近才开花，马上就能在论坛上看见了。听说我们学校每年都有很多人趁着花期告白的，这么美的氛围应该没有人会拒绝吧！”
“不好说。”赵尽欢遥遥地望着粉色海洋，于她而言，越是浪漫的地方越苦涩，苦她不能和那人一起，苦这个地方不属于她。
钱多多感觉到她情绪低落，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你在乒乓球场的事我听说了，你别听那个叫苏燃的胡说八道，居然敢欺负你，以后我见一次打一次。”
赵尽欢“扑哧”笑了，倒也不必这么暴力。
“她说的是真的。”
“真的？”钱多多惊讶，“可是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啊？你们俩有仇吗？”
说起来赵尽欢也不是非常清楚，那会她们还小，是随着年龄增长慢慢悟出来的。
“我妈是心外科医生，有一回苏燃的父亲心脏出了问题。那时候我跟苏燃关系好，她家正愁医院排不上号，我就跟我妈说了，挂的我妈的号。”
赵依违百忙之中牺牲自己的时间给苏燃父亲看病，后来动完手术养伤的日子，听到一些赵依违的八卦，言语间对她多有调戏，不巧被苏燃的母亲撞见。
还没到出院的日子，苏燃的母亲说什么也不让他住了，结果留下了病根。
“他们把这笔账算到我妈和我头上，苏燃应该是听她妈说多了，才对我有意见吧。”
“你们也太冤了，阿姨为什么不反抗啊？”
“医生嘛，又能对患者怎么样呢？一不小心人家就投诉你。”
钱多多气得跺脚，气消了又伸出手抱抱赵尽欢，“我以后再也不对你发脾气了，你要是不说，我都不知道你生活这么艰辛。”
还行吧，比她艰辛的大有人在。至少她不愁吃穿，不愁上学，有些不错的亲人和朋友，人应当学会知足。
她们错过了晚饭时间，在便利店买了面包当晚餐。回教室的路上，钱多多偷偷问：“体育课程狗帮你说话，他会不会也喜欢你啊？”
赵尽欢被她问得耳根子一红，冷静下来觉得不太可能。对他来说，只是最平常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她低声道：“你不是说他脑子里没有情情爱爱吗？”
“对哦！”钱多多叹气，“那为了安慰你，周六我请你去酒吧听歌！”
“酒吧？”赵尽欢惊到了，“我们能进去吗？”
“当然。”她不卖关子，“我跟老板熟嘛，新店开业，还请我去当驻唱呢。”
“这么厉害。”
“嘿嘿。”钱多多躬着腰，狗腿道：“没你厉害，你能不能帮我校服上也画一幅画？”
敢情是为了这茬。
赵尽欢问：“画什么？”
“谢容的肖像！”
“……”
周六来临之前，赵尽欢还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钟心不知道发什么疯，特地来9班找到她，表示那天在医务室说的话不作数，她仍要与她竞争。
赵尽欢没工夫与她扯皮，只好说：“您随意吧。”
钟心成绩一般，铆足了劲要跟赵尽欢比，周六中午放学早早地在9班门口等。他们班物理老师爱拖堂，周六更甚，整个学校人快走光了才下课。原本苏燃陪她一起等，等久了吃不消，留下一句“我先去占位置”就走了。
物理老师前脚出门，钟心后脚就走了进来，教室里的抱怨声顿时变成了起哄声。那天，不知道她和程逸兴说了些什么，他居然背上书包随她一起离开了教室。
赵尽欢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背影从走廊消失，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刺激她跟上去、跟上去，脚却如灌了铅一样沉重。
“喂，不跟上去吗？”钱多多过来勾住她的肩。
赵尽欢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不要。”
每次碰到程逸兴，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钱多多说：“你不好奇，我好奇行了吧？”说着一只手伸进她咯吱窝，直接把人架走了。
赵尽欢说：“你慢点，哪有人跟踪这么明目张胆的！”
“只要他们不去干偷鸡摸狗的事，被发现又能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
只是，万一他真的……会很尴尬吧？
想到这里，赵尽欢停下脚步，“多多，我们别跟了。”
“为什么？”
赵尽欢摸摸肚子，“我饿了。”
她不说还好，说完钱多多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好吧，那你别后悔啊。”
“嗯，不后悔。”
钱多多毕竟是为她操碎了心，赵尽欢有意讨好，“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钱多多说：“你忘啦，我们要去酒吧。”
酒吧的名字叫“小酌”，在闹市区，下午五点开门，第一天开业提前了四个小时。那天人特别多，大多数是老板的朋友。钱多多介绍说，老板叫布鲁斯，以前是正儿八经的乐队主唱。
“哪个乐队？”
“哎呀，一个不出名的摇滚乐队啦。”钱多多摆摆手。
“我看这酒吧风格也不像摇滚啊，倒是像唱民谣的小酒馆。”
钱多多说：“这是静吧，当然得文艺点了。不过我相信，布鲁斯内心是不会向民谣屈服的！”
“谁说我不会屈服？”布鲁斯笑意盈盈地走过来。
一个瘦长的中年男子，扎着一绺小马尾，笑起来眼角有很深的皱纹。“今天来了好多小朋友，我特地给你们找了一块地方，你们统一坐那。”
他手一指，是个僻静的角落。
布鲁斯说：“抱歉今天有点忙，下次来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钱多多说：“没关系，我们自己能玩。”
她们俩走到角落，面面相觑，巧了，程逸兴和钟心怎么在这？
程逸兴一人占了一张桌子，桌上零散地堆放着作业，他心无旁骛，落笔速度飞快。
赵尽欢心想，这人真神了，这种地方也能写作业。
旁边那张桌坐着钟心，桌上的书理得挺整齐，她时不时看看题，时不时看看他，心思全不在题上。
赵尽欢说：“要不，我们也去写作业？”
钱多多：“我们疯了吗？”
“马上要期中考了，你知道这星期发了几张试卷吗？”
“几张？”
“十六！”
“卧槽！这么变……”态字没说出口，苏燃双手甩着水从卫生间出来，看见赵尽欢，表情三分讥诮三分得意，径直在钟心对面坐下，冲她使了个眼色。
钟心身子微微靠近朝程逸兴，长发捋到耳后，递上作业本，“逸兴，你帮我看看这道题怎么做？”
程逸兴从她手中抽过作业本，看了两秒就说：“书上第50页有例题，你先看，不懂再问我。”
钱多多在赵尽欢耳边小声道：“你的情敌段位有点高啊，可惜程狗对她也没意思。”
没意思怎么会一起写作业呢？
钱多多说：“这种招数我对谢容用烂了，他每次都让我自己看题，敷衍得很。”说完她先叹了口气。
同是天涯沦落人，关键时刻还得靠姐妹。
“老程，拼个桌？”钱多多拽着赵尽欢走到程逸兴面前。
他停笔，目光落在俩人身上，脸上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怎么，你们也来酒吧补课？”
“她能补我就不能补？是吧欢欢？”
赵尽欢装傻充愣，“要不然我们还是去那边吧，这里太挤了。”
钱多多磨了两下牙，赵尽欢立刻改口，“我们上次考得不太好，张老师让我们多向你学习。”
程逸兴闻言，速速理了下桌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坐。”他说。
赵尽欢从书包里拿出十六张试卷，一张张捋平叠好，埋头动笔，一言不发。倒是钱多多，时不时地问程逸兴，“这题怎么做。”
钟心目光灼灼，忍不住问苏燃，“你会不会搞错了，我看钱多多才喜欢逸兴吧？”
苏燃说：“你听我的，准没错。”
钟心又看了会，决定不听苏燃的，趁程逸兴去洗手间的功夫，当场向钱多多下了战帖。还是比期末考，谁差谁退出。
钱多多说：“好啊，愿赌服输。”
钟心说：“我们走。”
跟钱多多比成绩，她还需要补什么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