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林眠,下雪了。”
李洛昊在手机那头,呢喃这句话。
林眠抬头看,外面一片白茫茫,学着李洛昊叫对方的全名,“嗯,李洛昊,下雪了。”
“一中的毕业生宣传片,”李洛昊沉默几秒,试探着,“你来帮我一起拍?”
“毕业生。”
林眠话语顿住,想到林庭轩和沈听白也要在这届毕业。
林眠和几人相差两岁,目前高一。
林眠笑,调侃一句,“你和我哥哥他们毕业离开后,一中就只剩下我和婉儿了。”
李洛昊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着,拉长尾音,“嗯。”
电话将挂未挂。
李洛昊抽神,吸了口气,咽下其余的话,“要出来打雪仗,一起玩玩吗?”
他道:“等毕了业,我不会想你的。”
林眠被逗笑,“我还有作业没写完,我就不——”
她转眸说起别的,“你在老地方等我,我带我另个朋友一起去,怎么样?”
李洛昊:“嗯。”
他语气始终平和,淡淡承诺,“我等你。”
林眠挂断电话,后退两步,张开双臂,扔掉手机,仰头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身体随着床面荡起的波浪,颤动两下,脑中思绪被搅拌成一团。
“沈听白,”林眠不确定,心乱如麻,“你会不会同意和我一起玩?”
林眠琢磨着,翻身坐起来,要出去。
房门被轻扣两声。
隔着门板,闷闷传来沈听白的声音,“眠眠。”
林眠闪现到门口,手遮挡着自己飞舞的碎发,开门前快速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哥哥,”林眠探出半个脑袋,“怎么了?”
林眠的心始终为沈听白打开一扇窗,担忧沈听白在老家碰到棘手的事情,没有人能帮衬开导他。
沈听白换了套衣服。
新穿上的深蓝色厚外套下,套了件纯白色烫字的短袖。
不怕冷。
走廊的灯没开。
沈听白脸上,只有林眠房内洒出来的一点光,眼下的阴影衬得他眉眼愈加深邃,冷酷无情。
林眠瞥见沈听白的一刻,心脏猛烈触动,心跳打鼓。
“小哥,”林眠有话想说,手紧张抓住门把手,大半个身体藏在门后面,上下牙齿轻轻咬住唇中的软肉,缓慢磨着,反复品味口腔中的疼痛感,“外,外面下雪了。”
“嗯。”
沈听白的一只手放在口袋内,乱糟糟的头发被他打理过,不再非常炸毛。
他出声,没摘下一只耳朵上戴着的无线蓝牙耳机,视线散漫往下睨。
就这么听着林眠和他说话。
林眠好奇沈听白为什么来找她。
林眠被沈听白磨着好奇心,眼神小心翼翼,用上目线看沈听白。
沈听白不说话,林眠也跟着不说话。
林眠幼稚地在想,看谁能先熬过谁。
沈听白缄默许久,大概被林眠的样子逗笑。
同样的,回神过来他彼时的异样。
“我要出去。”沈听白总算给出准确的回答,堵住林眠心里决堤的出口,“你有什么要我带的东西?”
林眠啊了声,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我……”
她指了指自己,无措回头,扫过房内摆放整齐的物品,望见躺在被窝中的沈听白小时候送她的那个玩偶。
“我,”这问题着实问住了林眠,“我,我好像暂时没有什么——”
“那我先走了。”沈听白低眸看手机上的时间,貌似情况紧迫,没等林眠说完完整的话,边往外走边回复林眠。
不一会儿,长长的走廊尽头,林眠开着的房间门口,只剩一阵沈听白走时,卷起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冷风。
寒冷,刺人。
公园的长椅上,积了几片雪花,坐下去湿冷湿冷的。
林眠到的时候,李洛昊正哈着热气,蹲在地上,搓手取暖。
林眠穿了厚厚的棉服,脑袋上戴了只全包住脑袋的小熊帽子,一步一步踩着雪,走到李洛昊跟前。
“你没带暖宝宝?”林眠孤身一个人来的,手从口袋中拿出,攥了片早就为李洛昊焐热的暖宝宝。
李洛昊身上依旧是那身白。
临出门前,李洛昊换了条深蓝色的牛仔裤,脚上踩着高帮球鞋。
林眠漫不经心一撇,伸出手,递给李洛昊暖宝宝的同时,想将李洛昊从地上拽起来,嘴里碎碎念,“怎么男生都喜欢穿蓝色。”
“都喜欢?”李洛昊伸出冻得冷冰冰的手。
李洛昊骨架大,手也大,掌心轻易包裹住林眠的手,长长的手指搭在林眠手腕,感受到林眠的脉搏。
林眠被李洛昊指尖的冷,触碰的心脏一颤,身体发抖,缩起肩膀,眉心拧起退却,“你好冷。”
李洛昊站起身,明眸皓齿的,露出笑意,“我是很冷。”
林眠松开牵住李洛昊的手,借势把暖宝宝塞到李洛昊手心,“那就暖暖。”
李洛昊观望林眠空荡荡的身后,“你要带的人呢?”
林眠有理由说不出口,憋了半天,憋出句类似闹小脾气的话,“你管我。”
“好好好,我不管你。”李洛昊耳廓和脸颊被冻得红红的,宛如打了害羞的腮红,好笑出声。
他握着暖宝宝,搓搓手,往掌心哈了口热气,靠近一步林眠。
林眠本能觉得,皮肤白皙,穿了一身白的李洛昊身上,气势也是冷冽的,是零下十八度的存在。
“你好冷。”林眠皱了皱鼻尖,语气轻的像撒娇,圆圆黑黑的眼瞳认真盯住李洛昊,评价他。
李洛昊跟着娇嗔,隔着厚厚的棉服,捂住自己胸口,并摸不到自己的心脏,“你这样说话,我心都觉得痛了。”
林眠忍不住拿李洛昊,与沈听白做对比。
沈听白才是真的冷得多。
李洛昊比沈听白会撒娇多了,是甜妹性格。
亲自在这次大雪天,将带沈听白一起出去玩的计划,刻入自己脑海的林眠,话语凝结,再度亲手把沈听白的名字,从自己心里划去。
当沈听白没有来过她今日的玩雪想法中。
“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林眠从口袋掏出兔子手套,从随行背着的毛织挎包中,拿出一对黑白色的男士手套,递到李洛昊面前。
李洛昊接过,回应林眠,不让林眠的话平白落空,“嗯,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
李洛昊抛出话题橄榄枝,“你哥哥林庭轩呢?”
林眠没什么好语气,“他在家睡大觉,看漫画打游戏。”
天气冷。
李洛昊浓密的眼睫上,凝结了细小的雾气,唇畔盛着笑意,温柔美好,“挺无忧无虑的。”
他笑言:“挺好的。”
想对一个人好的感觉,大概是整个世界变成酸酸甜甜的样子。
林眠听着李洛昊在说话,左耳进右耳出,对林庭轩的事情没有太关注。
她想到今天沈听白没有和她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的背影。
林眠持续胡思乱想,思考沈听白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林眠出神,思绪被情感大手搅成浆糊,默默跟着李洛昊走,一颗心思全都扑在沈听白身上。
沈听白为什么不多过问她几句就走了。
她当时是拉不下面子挽留沈听白。
只要沈听白再多问一两句,她立马就跟着沈听白一起出去了。
林眠内心的成熟和幼稚打着架,谁也不让谁。
成熟说,沈听白都那样着急了,还想着出门前问询林眠一句,有没有什么想要带的东西帮她带回来,这是对她重视的表现。
幼稚说,沈听白就问了林眠一句话,然后就转身离开了,这是对她不重要的表现。
幼稚联系从前的种种,逐渐占了上风,刺激林眠敏感的神经。
林眠猜测。
沈听白会过问她一句,只是因为昨夜他宿醉留住在林眠家里,所以象征性礼貌地问她一句罢了。
不是因为别的私人感情。
林眠越想,内心就越烦躁,脑中接连冒出奇怪复杂的念头。
“小心。”
身旁李洛昊忽而伸手,比林眠温度高的手掌精准地,牢牢牵住林眠的手。
林眠被李洛昊掌心的温度,烫的回过神,脑子蒙圈,懵懂抬起头,从沈听白的世界醒神,“怎,怎么了?”
她吞咽口水,紧张看着李洛昊,视野中只剩下纯白如雪的李洛昊。
李洛昊指了指前方粗大的树干,“你差点撞上了。”
李洛昊看出林眠的心不在焉,“你要是不想走路,可以牵着我衣袖。”
林眠被李洛昊温柔牵住手,清晰分明的指骨与她缠在一起,十指相扣,青涩的美好晃动眼睛。
“我,”林眠口干舌燥,在大冬天想喝下一杯刚泡好的浓茶水暖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林眠进入青春期,意识懵懂,被林庭轩和林父林母教育的好,有边界地和男生保持一定距离。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林眠摆端正自己的态度,清楚看待自己和李洛昊的关系,“我不用再跟在你屁股后面,牵着你衣袖走路了。”
看着小自己两届的小妹妹长大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李洛昊唇角扬着,眼中却倒映不出多少喜悦。
“嗯。”他应声的很淡,不知喜悦与悲伤,“长大了。”
李洛昊的卧蚕装不出高兴的弧度,“公园那头开了家新的关东煮,我带你去吃。”
林眠意识不到李洛昊的情绪,迟钝好几拍,“我想吃麻辣毛肚,和冰淇淋。”
说到后面,林眠自己都笑出声,捂住自己的嘴,“我想在零下几度的时候,吃爆辣的麻辣烫和冰淇淋。”
李洛昊睨林眠,嘁了声,伸手摸摸林眠脑袋,“装稳重的小屁孩。”
揶揄林眠的样子,像林眠的亲哥林庭轩。
身上有点小拽劲。
麻辣烫店内。
李洛昊站在前台,陪着林眠一起点餐。
他没像林庭轩,教育林眠该不该按照自己心意,吃爆拉的麻辣烫,只是道:“眠眠,你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吃这个,想清楚你能不能承受的住这个辣度。”
林眠恍惚以为,李洛昊问她的是其他问题,“我承受的住。”
林眠说,“配上凉凉甜甜的冰淇淋,我绝对承受得住。”
李洛昊的手指点在柜台,轻轻敲击两下,“既然承受的住,那就点。”
李洛昊语调温柔,话语细听带着无情,“一切后果你自己承担。”
林眠被李洛昊逗笑,“好好好,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绝对不让你帮我吃完剩下的麻辣烫。”
李洛昊抬起的手悬在半空,目睹林眠躲了一下,嘴角笑容融化,收回习惯性想摸林眠脑袋的手。
点好餐。
李洛昊和林眠转身找位子。
林眠和李洛昊待在一起,舒适自在,步子迈的快。
店内这个点嘈杂,聚集了不少和林眠同样想法的顾客,吵吵嚷嚷的,十分热闹。
身后方。
传来说不清道不明的话语声。
“白月光强势回归,替代品被弃如敝履。”
这话很轻,很快在林眠背后闪过。
林眠反应慢,只辨认出那是道男声。
回眸看,离他们近的四方小桌边,坐着两男两女。
林眠懂了,心领神会继续朝干净的位子走,和李洛昊坐在那,等服务员将餐送上来。
白月光,替代品——
估计是那几个男生在讨论什么当前最新的电视剧和小说。
林眠如此琢磨。
李洛昊和沈听白一样,有戴无线蓝牙耳机听歌的习惯。
林眠拉开椅子坐好,抽出餐巾纸仔仔细细擦着自己跟前的桌面。
眼前,探出一只白净修长的手。
一枚雪白的无线蓝牙耳机,静静躺在那人掌心。
林眠脑海神经断裂,目光顺着余光向外瞥,望见覆盖了天地的大雪。
李洛昊是纯白无瑕低温度的雪。
沈听白是能真正刺痛皮肤,让汩汩鲜血冒出的尖冰。
灯红酒绿的酒吧。
觥筹交错,摩肩接踵,重鼓点的音乐骚扰鼓膜。
包厢门被推开,闯入外面更加躁动的音乐声。
来人身姿挺拔,肩线宽阔平坦,行走的衣架子。
金敏锐先看见的是沈听白青筋缠绕,握着门把的手。
沈听白到达酒吧后又换了衣服,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一件蓝黑渐变的长袖,下身一条洗褪色那种款式的灰褐色牛仔裤。
戴着鸭舌帽,脸上包着口罩,牢牢挡住自己的脸。
人群来往频繁。
金敏锐坐在主位置,身边陪着不少男男女女和她喝酒。
始终心不在焉的金敏锐,在沈听白踏入这间包厢时,漂亮的大眼睛恢复神采。
沈听白气势扎人,独特。
放在人海中,依旧能被人一眼认出。
沈听白姿态松松散散的,踏入这间笑容浓厚的包厢,目的明晰,走到点歌机前,自动选了金敏锐想听的歌。
金敏锐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端着酒杯。
她张扬咧开红唇,笑得花枝招展,疯的厉害。
杯中的蓝色液体尽情摇晃,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滑,倾倒在她交叠着的,裸露在空气中的大腿上。
黏糊糊,湿哒哒的。
堪比金敏锐对沈听白,摆在明面上的肮脏心思。
“沈听白,”金敏锐敞开自己的双腿,手搭在身边的空位置,拍了拍真皮沙发,唤狗,“过来。”
沈听白直直立在璀璨变换的灯光下,没动。
金敏锐不掩盖嘲讽之意,“怎么,这几天在你发小面前当好人当上瘾了?”
沈听白启唇,总算说了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我不算什么好人。”
金敏锐当他是宝贝的狗。
沈听白视自己是街边的野草,会被流浪狗抬脚撒尿的那种。
轻贱,且气人。
“对我这条狗这么上心?”
沈听白嘴里咬了颗糖,隔着口罩,搅动舌头,味蕾感受糖果的甜味。
金敏锐脾气暴躁,被沈听白一句话点燃,酒瓶子被她摔在地上,玻璃碎渣溅到金敏锐的大腿和手掌:“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连带着侮辱我!”
金敏锐是真真实实被钱砸大的大小姐,也是标准的傲慢大小姐脾气,“沈听白!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话!你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第一次巴结上金敏锐,来参加此次酒局的女人被金敏锐吓到失声尖叫。
“滚!”金敏锐提亮了嗓音。
有瞬间,金敏锐的声音超过了包厢内吵闹的音乐声。
她将一片玻璃碎渣握在手心,彻底疯了,“滚!!他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几个人见情况不太对,赶紧溜了。
房内只剩下沈听白和金敏锐面面相觑。
沈听白的一只手揣在裤兜,随意站着,肩膀左右不平整,当这是自己家,“这次又想看什么?”
沈听白当自己是出来卖的鸭货,轻车熟路走着流程,对金敏锐的所有话和做的所有事情,全部无所谓,耸着肩膀,站到离金敏锐两米远的正中心位置,确认自己被灯光照到。
沈听白完全换了副脸孔,和在林眠面前完全不一样,两眼弯弯,笑意不达眼底,“记得跳完了就给我打钱哦,至于上手摸的话,是另外的价格。”
沈听白状作好心提醒:“我还没彻底成年,能摸的地方少,所以给你打个九折好了。毕竟你也算是我的老顾客了。”
“啊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
金敏锐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猛地站起身,砸向沈听白脚边。
杯中的蓝色液体,溅到沈听白纯白色的球鞋,染湿了他的裤腿。
“还好我今天穿的蓝色,”沈听白完全无所谓,情绪没有半点起伏,俯身抽起桌上的一张餐巾纸,擦了擦自己身上的湿润,“不影响到待会儿跳舞给你看就行了。”
金敏锐这只炸毛的刺猬,有一秒钟,松下一身的尖刺,反过来软着语气讨好沈听白,“沈听白。”
她用哭腔说话,“你能不能……能不能变成你最初见我的样子……”
到了最后,金敏锐真的开始掉眼泪,“求你了,我喜欢你最初见我时候的样子。”
沈听白的模样轻飘飘,话语伤人,一刀刀割进金敏锐心脏的最柔软处,“如果金小姐喜欢我另个人设,我当然可以换了。”
沈听白眼波有须臾的停顿,咬字清晰,响起在包厢,“不过,看金小姐的样子,应该更喜欢我——骚一点。”
沈听白凌迟金敏锐对他的喜欢,一字一字,碾压金敏锐精神病症下最后的理智,“我更骚一点,金小姐才更开心。”
初次见金敏锐,笑得如沐春风,让金敏锐错以为自己碰到了救赎的沈听白。
并不心软,并不松口半分。
他嬉笑,半颗心浮在云上,半颗心沉入谷底,没有人能知道他真正在想什么。
“金小姐请再等等,”沈听白全然无所谓,波澜不惊,挑衅挑逗之意十足,“等我成年了,您就可以尽情开高价,让我在床上好好伺候您。”
“非要和我这样吗。”金敏锐深吸一口气,抹干净脸上的眼泪,红唇绽开笑容,重新在沙发换了个舒服松散的姿势坐好,顺着沈听白的话说下去,“趁现在气氛还没有彻底被破坏,你跳舞给我看。”
脾气古怪暴躁的金敏锐,新做的美甲在昏暗中被她扣断,鲜血从指尖涌出,“我给你支付表演的钱。”
金敏锐是深海里的怪物,常人难以靠近,心里只能容纳一个人,尖叫和疯狂是她唯一会的表达情绪的方式,“沈听白……沈听白!你从来都不肯正眼看我!”
金敏锐模样再度突变,攥紧了拳头,唇瓣被她咬出血腥气,脚上穿着的高跟鞋被她一脚甩飞,本就设计成露一条大腿的大红色裙摆被她撕裂,“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猖狂大笑着,成为恶鬼本身。
林眠和李洛昊吃着麻辣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林眠吃饭有看东西的习惯。
她一只手拿着一次性筷子,一只手捏着支冰淇淋,腾不出空的手刷短视频。
“昊昊。”
情急中,林眠嘴巴比脑子转的快,对李洛昊念出许久没叫过的亲昵称呼。
李洛昊很轻的一声笑散在空气中,“嗯,怎么了。”
嘴上如此说着,李洛昊行动上已经伸手,帮忙摆正林眠播放着短视频的手机,帮她划拉下去。
林眠的短视频上,都是些有的没的搞笑视频,逗得林眠哈哈大笑。
李洛昊怕呛到林眠,将林眠的手机在掌心转了一圈,屏幕改换成对准自己,“要不看我的?”
林眠后知后觉,摸摸自己鼻尖,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干净嘴角的油渍:“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会呛……咳咳咳!”
林眠着急,话说的快,口水不甚落入她喉咙,憋红她的脸庞。
李洛昊语气笃定,放下林眠的手机,拿出自己的,“还是看我的吧。”
李洛昊是舞蹈生,上传的视频大多是跳舞,常年也混在舞蹈区。
短视频自然而然为他推荐不少跳舞的视频。
林眠从小看李洛昊跳舞长大的,捏着筷子,指着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的一个身体软趴趴动作无力的男人,“我感觉他跳得没有你好。”
李洛昊刚在低头吃土豆粉,一抬头,看见林眠的目光落在他手机上擦边的半裸男人,话语停在半路,硬生生被他憋了回去。
李洛昊面上一本正经,长手指轻巧一动,划过去那个视频,“可能基本功没有练好。”
“原来是这样子。”林眠点点头,“怪不得看他一直站不稳的样子,跨一直往摄像头这边歪。”
“咳。”李洛昊手握拳,抵在唇前,打断林眠天真的话,随口附和一句,“应该是吧。”
视频往下扒拉。
基本都是女生男生在跳舞。
……
也基本都是擦边的。
李洛昊心里骂了句鬼,手指扒拉很快,生怕林眠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也怕林眠看到这些视频学坏,一直往下划。
划到最后,视频加载的速度追不上李洛昊扒拉的速度。
林眠手上的冰淇淋被她吃的差不多。
天寒地冻的,冰淇淋融化的很慢,吃到了最后一点还是没化,保持最初的冰淇淋样子。
“等等。”林眠在李洛昊杂乱的舞蹈视频中,快速捕捉到一眼独特。
林眠腾出拿冰淇淋的手,将剩下的冰淇淋塞到李洛昊手里,自己接过李洛昊的手机,手指点在屏幕上,往上划拉几下。
视频中,男人一身蓝黑色渐变的宽松长袖,脑袋上是一顶黑色鸭舌帽,脸上是白色的口罩。
林眠耳朵上戴着一只蓝牙耳机。
视频的音乐声十分清晰响在她耳中。
跳舞的人姿态随意,浑身懒洋洋的,腰腹力量很足,核心很稳。
视频只照出男人的大半部分,不是全身。
他一条腿时不时随着鼓点,踩在观看者的心上。
跳舞时,一只手依旧放在裤袋中,气势扎人的像是要去宣架。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青筋清晰,缓慢从胸口往上滑,高傲的头颅抬起,蛇一样缠在喉结突出的白皙脖颈。
让人很想咬一口,细细品尝滋味。
身姿有一下没一下的震颤和扭动,都布满禁欲的犯罪气息。
明明是诱人的,却又不敢让人多想。
生怕破坏这份难得的美好。
那条视频短短二十几秒,发布于半小时前。
简短的时间内,席卷视频网站的热搜,拥有一百多万的点赞。
评论区充斥倾慕者们的尖叫感叹,跳舞男生的身上被扣上十几万遍的“老公”“男朋友”“理想型”等标签。
“这个人。”
寒风被抵挡在麻辣烫店外,林眠声音脆脆甜甜,干脆利落,尾音又跟着黏糊劲儿,磨得人心动。
李洛昊察觉到不对,要收回手机,到了嘴边的解释,马上要冒出。
“他的核心是不是挺稳的?”林眠抬眸,一双眼瞳漆黑清澈,脸上写满天真的探究。
李洛昊更多的话被他自己尽数剪碎。
林眠这样的乖乖女,会被这种叛逆难驯的,一看就玩的很花的丧家野犬吸引吗。
他在想。
“还算稳。”李洛昊应付一句,转移话题,“我快吃好了,剩下的冰淇淋你还要吃吗?”
李洛昊不动声色收起自己的手机。
林眠反应慢许多拍,没明白和李洛昊气氛间的微妙,伸手去接李洛昊手里剩下没吃完的冰淇淋。
桌上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麻辣烫。
冰淇淋交接之时,李洛昊和林眠之间,有其中一个人神游天外,先放开手。
冰淇淋随之跌入滚烫的麻辣烫中,顿时消融,漂浮在和自己格格不入的麻辣烫上。
下了雪的路又湿又难走。
尤其是夜路。
拐角口的路灯昏暗。
湿冷的空气钻入行人衣领,身体稍微焐热的温度全都随着冷空气散去了。
晚上还在下雪。
沈听白撑着一把透明的伞,拖着一瘸一拐的腿,来到垃圾桶边。
一天过去,原本刚清理过的垃圾桶内,被附近居民们扔了不少垃圾。
垃圾箱内,已经看不见沈听白白天扔在里面的,沾满他血迹的衣服。
路口到处是车辙和脚步印子。
仔细瞥,沈听白能看见白日时分,撞了他的摩托车在路边急刹车后,划出的长长弧线。
“操。”
沈听白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卸下全部伪装,骂了句狗养的,“傻逼东西,赶着去投胎。”
沈听白白日赶着赴金敏锐的酒局,顾不得计较那么多,当街脱了身上带血的衣服,用身上全部的钱去附近商店买了件长袖穿。
彼时,下雪的晚上街头,沈听白被冻得瑟瑟发抖。
“操他爹的傻逼东西。”
沈听白习惯性顺口袋摸,想拿香烟和打火机。
没摸到。
他便垂下一眼孤高看人低的眸子,在地上仔细找自己白天掉落在这的东西。
沈听白的手机碎了,腿上的伤口堪堪被纱布止住,伤口的烂肉和粗糙的纱布缠绕在一起,手上也擦破了一块皮肤。
冷风一吹,像在切割沈听白坚硬的骨头,逼他对这个世界低头。
沈听白撑着伞,耗尽力气,在周围溜达一圈,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细细密密的鲜血顺着裤腿和湿冷的鞋子往下流。
沈听白每走一步,便在雪地上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
滴滴点点的鲜血汇成一条长长的杂乱的路。
通往沈听白身边。
过路人目睹沈听白的吓人样子,不约而同,纷纷远离沈听白。
沈听白体力不支,力气消散,脊背贴着湿冷化了雪的电线杆,雪点子穿过薄薄的衣料,腐蚀他所剩不多的体温。
“死了算了。”
沈听白口中塞入一颗糖。
他没力气咬住滚圆的糖果,糖果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啪嗒一声掉在他面前的雪地上。
沈听白痛的厉害,对生死的欲望沉沉浮浮,不怎么高。
他僵僵立在那,凭着一口不服输支撑着。
他到底算是哪种人。
他自己也不清楚。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切。”
沈听白站立不稳,透明的伞自他掌心脱落。
气温冻人,伤口疼痛,所有直面而来的痛苦并不能让他低下半分骄傲。
沈听白依旧不屑,依旧不爽,对万事万物瞧不上眼。
他心底不服输。
想着,有种就弄死他。
不能,就是没有那个本事。
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
“沈听白!”
这是林眠第一次着急叫沈听白的全名。
沈听白意识不清,视野模糊。
只听见有谁在叫他,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摇晃进沈听白大脑。
沈听白这辈子,有两个难忘的夜晚。
一个是爸妈抛弃他的雨天。
一个是林眠踏着风雪,顶着所有人质疑的目光,固执来到他身边的雪天。
曾以为没有光的世界,被林眠硬生生撕扯出一个口子。
沈听白偏执阴暗,习惯隐藏起真实的自己,不相信任何人。
林眠一身天真,倔强想要护着沈听白,将自己得到的所有爱意,毫不吝啬分享给沈听白。
至此。
枯木逢春。
“沈听白!”
鲜血浸染了沈听白身下的雪地。
沈听白眼皮沉重,艰难瞥到一眼林眠为他急到流泪的脸庞。
热泪滚烫砸在沈听白手背,砸碎了冬夜的冰寒。
林眠捧着沈听白的脸庞,眼泪一滴一滴顺着面颊滑落。
掉在地面,瞬间融化了地上的积雪。
“哥,哥哥,你不能有事,”林眠断断续续哭着,说的话同样断断续续,悲伤到吐不出完整字句,“沈听白,你一定不能有事,不然我一定会记恨你的!”
林眠情急,对沈听白抛出心底话:“我会记恨你小时候抛下我,长大后也抛下我的!”
从林眠的视角看。
沈听白被沈父沈母抛弃过一次。
她被沈听白抛弃过一次。
因果循环,生生不息。
最后。
在未来的未来。
她也抛弃过沈听白一次。
林庭轩的电话一个又一个打到林眠手机上,骂林眠大半夜了干嘛还要跑出去,催促林眠赶紧回家。
电话一接起,林庭轩的声音顿时在林眠耳畔炸开,“你个死丫头!大半夜的到底突然发什么疯!冲到哪里去了!”
林庭轩的手扶着墙壁,边坐下穿鞋边举着手机骂林眠,“死丫头,你要是今晚被我找到了,可就有你好受的了。”
林眠那头哽咽许久,才支支吾吾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哥,哥哥,”林眠哭得身体一颤一颤,声音一哽一哽,“听白哥哥,沈听白他,他……”
林庭轩注意到林眠的话语不对劲,停止穿鞋,坐正了身体。
“等等,你,”林庭轩皱起浓眉,挺直脊椎,“你现在在哪里?”
被林庭轩一手带大的林眠在电话那头不停抽泣着。
林庭轩啧声,理智占据上风,“眠眠,你先别哭了,如果说不了,那就打字发给我地址。”
林庭轩说完,又切换成感性,安慰林眠,“别太过揪心,眠眠,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还有哥哥在,什么风浪都吹不到你的。”
林庭轩能保护林眠一年、两年、三年。
只要他还在,就能保护林眠一辈子。
林庭轩喉结滚动,手握拳放在唇前,压了压胃里的翻江倒海,在这种时候,吐露心声,“只要那个人是你,哥也会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林庭轩到的时候,看见的是林眠抱着沈听白哭得不成样子的画面。
林眠给林庭轩打完电话后,打了救护车的急救电话。
救护车和林庭轩同时到。
救护车前,林庭轩按住林眠肩膀,对她道,“你先回去陪爸妈,这边有我,哥哥会好好处理的,会没事的。”
林庭轩不想让林眠受更多刺激,将林眠揽入自己怀抱中,抱着林眠,“放心,眠眠,会没事的,还有哥在。”
林眠记忆好,看过的事物多少都有印象。
昏迷的沈听白躺在担架上,被推入救护车。
林庭轩再度安抚了林眠两句,跟着医护人员踏上救护车,陪同沈听白一起去医院。
沈听白身体无力,手臂自然下垂,没有被白被子盖住。
林眠视野中,沈听白手侧的伤口,逐渐和她白日在麻辣烫店内,与李洛昊一同看过的跳舞的那个男人对上。
林眠后知后觉,这会儿才明白。
这不是巧合撞衫。
沈听白就是视频中跳舞的那个人,是和平日在她面前完全不一样的那个人。
林眠眼睁睁看着救护车远去。
直到救护车在她视野消失不见。
林眠蹲下身,抱住自己的双腿,双肩因为哭泣和害怕,不断颤抖。
沈听白背后有多少秘密,肩上背负了多少东西。
她一概不知道,却想着要保护他。
林眠在这瞬间,感觉自己很可笑。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想着保护别人。
完全是她在一厢情愿,是她在自作多情。
她给不了沈听白实质性的好。
消息发散的很快。
当天晚上,李洛昊急匆匆出现在林眠家门口。
林父在公司,林母在外面。
两个人都是听到沈听白的消息后,急匆匆赶往了医院。
林家的门铃一直响起。
林眠顶着严重的黑眼圈,看上去精神状况极差,为李洛昊开了门。
林眠看见门口站着的是李洛昊,有气无力,“是我爸妈和我哥哥叫你来陪我的?”
“算是。”李洛昊深吸一口气,胸口压着块巨石,“我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
李洛昊看见林眠短短时间憔悴成这样,很恨当时没有将林眠送到家门口再离开,“我刚才应该在你身边的。”
林眠沉默着,没说话。
她身体无力,靠在门框,实在弯不出什么好看的唇角弧度,表情也并不柔和,说起沈听白的事。
林眠刚一张唇发出声音,就是哽咽,“如果我能再早一步陪在沈听白身边就好了。”
林眠懊悔白天的自己没能拉住沈听白,着魔似呢喃,“如果我当时拉住了沈听白,可以坚定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林眠在后悔,将一切的过错归在自己头上,“如果我能多朝他走一步,他现在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年幼的林眠,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一句话。
爱是常常觉得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