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饺砸
钟睛袅的心跳快得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少女眼中水汽朦胧，天生神明就该欺负凡人女子么，她小声嘟囔道，“玄子练，你知不知道，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
她其实特别想推开他一走了之，这水洞不是凡体可以承受的了的。
她的五脏六腑无时无刻不再被腐蚀，像是有人在用刀不断切割却不中要害，十分折磨人。
但一方面又怕这人再出什么意外，虽然她知道就算真的有什么，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她这样固执，她想陪他在不适合她的明泽水洞。
可她也很识趣，知他脉象平稳，算到他平常几时会醒，在那之前便匆匆离开。
练功上等。
女工上等。
厨艺，下下等。
她几乎是祸害了一袋子面粉和肉馅也没包出个什么好看的模样。
她遗传了她娘的厨艺和手法，这一个个不成型的长虫摆在一块儿太不像话，但为了不浪费她还是三下五除二的给下了锅。
煮熟了，嚼烂了都是一样的，何必在乎这许多。
“人家吃元宝，你吃长虫，大过年的你辟邪啊。”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调侃吸引了注意力，她脸上还布满面粉，但被戳了面子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上这些，寻着声音想找到这恼人的源头。
刚才那句话是商今朝说的，除了他还有曲小虎和方年年。
他们居然都上山了。
商今朝看着她花猫儿似的憋不住笑起来。
几个少年聚在玻璃窗户外边，偷窥着她的一举一动。
商今朝命令似的喊了一声，“开门！”
“不开，我这儿不欢迎你们。”
“不是，大过年的，你忍心我们在外头待着么。”
少女没说话，低头扒拉锅里的饺子。
方年年细声细气的说，“楚瓷，是我，我带了些家里头自个儿做的糕点过来看你来的，他俩是陪我来的。还有这外头好冷，我们回山着急都没带锁匙，让我们进去避避风吧，哦，我还会包元宝型，兔子形状的，你...你这饺子搞不好要露馅的...”
钟楚瓷手下力道不匀称，这露馅儿刚说完就真的漏了馅。
商今朝噗嗤一笑，在方年年的一记眼刀下收敛住了笑容。
少女一头黑线，她确实不知所措啊，好好的长虫这下都成汤了。
她行至门前，特小气的把门开了个小缝儿，几乎是用薅的力气把方年年拽了进来，然后毫不留情的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商今朝正准备进去，刚说了一个谢字，就被阻拦在温暖之外。
“哎！”
方年年喜滋滋的进去，少女们互相探讨起如何包饺子起来。
身边的曲小虎拍了拍他，从钟楚瓷的视角来看像是在窃窃私语，密谋些什么。
其实这次上山，除了方年年要送糕点，另有一层是曲小虎的意思。
他想撮合撮合商今朝和钟楚瓷，商今朝自个儿没发现，可那点儿花花肠子逃不出他曲小虎一双慧眼。
回想起那天在都城的时候，见玄子练和钟楚瓷手牵手，这哥们儿醋得脸都绿了。
另外，这钟楚瓷天天和玄子练还有钟睛袅三人一块住在山上，不光不利于他兄弟商今朝的暗线任务，别哪天钟楚瓷真不是口嗨，跟玄子练跑了，那时候商今朝哭都没地方哭去。
商今朝整天嚷嚷着要做什么爱的丘比特，月老的红线球，哪里知道自己无端被曲小虎就这样安排了。
曲小虎根本就不知钟楚瓷恨玄子练入骨，这点若是被商今朝知晓定会觉得他有病，但在曲小虎眼里，这二逼青年样样都不如玄子练，做事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跑媳妇的风险特别的高。
“我们走吧，抽查结束了，玄子练没和她在一块儿。”商今朝道，没错，他上山来初衷就是为了抽查她有没有像原著那样，贱嗖嗖的引诱男主大大，很好，没有，这他就放心了。
商今朝跺了跺靴子上的雪，“这外头风雪交加我受不住了。”
曲小虎为他幸福找想可是豁了出去，“可我想留在这儿啊。”
“留在这儿？留在这儿干嘛啊，添堵啊。”
“被人赶走多没面子啊。”曲小虎道。
商今朝挑眉特别不信，“就因为面子？”
“啊，不然呢？”
其实商今朝也挺想留在这儿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钟楚瓷做个饭都不会生活自理能力的大概不太好。
但他会嘴硬啊，“那你自己留在这儿吧，我走了。”
曲小虎在身后哎了一声。
“回来！你这个家伙，抛弃兄弟是不是？”
“我...不然呢，我还得陪你像个傻子似的站在这儿待着不成？”
曲小虎央求，“我...我喜欢方年年。”
“噗...”商今朝惊得下意识笑出来，然后摸了摸他的额头。
曲小虎看他探病的样子挥开他的手，“起来，真心的，我不管我就要待在这儿，你帮我。”
商今朝很好说话，他本来也想留在这儿，这会儿捡了个台阶，样子也不装了，“行...帮你。”
钟楚瓷看着两个大男人雪中背过去密谋的身影十分不解。
“他俩在干嘛？”
方年年摇头，“不知道。”
不过方年年的心就没那么狠了，开口劝和道，“他俩其实也是好心来探望你的，我知道你觉得他们聒噪，觉得被他们纠缠骚扰很烦，但都是同门朋友嘛...这么冷的天儿...”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但还是尽心尽力的给二人找理由，“反正过年嘛...人多热闹点儿...楚瓷，这饺子哪有一个人包的，都是家人一块儿包才有趣。”
钟楚瓷愣了愣，冷脸道，“家人？可我没有家人。”
方年年知道戳人伤心处，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提到的，我其实也是孤女，从小被人送到王府做丫鬟，我的意思是不论如何，我们这样的人相依为命，可以互相做彼此的家人。”
钟楚瓷看了看窗外，风的确很大，这样干站在风里也确实挺遭罪。
少女正准备起身。
忽然耳畔一声，曲小虎道，“啧啧啧，这个钟楚瓷太忘恩负义了吧，你说昨个儿晚上还患难之交，今儿特意上山跟她说说话都不行。”
“哎呀，就是的嘛，同样姓钟，这点和钟睛袅姑娘就比不了。”
“可不嘛，完全比不了。满京城谁不知道钟睛袅姑娘做善事的美名，那真是有恩必报。”
方年年闻言色变，这俩猪头。
但钟楚瓷却完全当个把戏在听，一点儿都不生气。
她知道商今朝本来就是钟睛袅的跟班儿，能这样觉得太正常不过了。
不过，偏在这时候这样说，不就是想激怒她，让她出来理论么？然后趁开门的功夫，钻到屋子里去么。
很可惜她并没有那么闲，也不屑于理论。
但明知是故意激怒，心里还是有些硌得慌，这么久她竟都忘记这人的来处了。
她是二姐的狗腿，那会是什么好东西。
“哎，我听闻了，钟睛袅和玄子练现在可是你侬我侬浓情蜜意。”商今朝添油加醋，他就不信她不在乎玄子练和钟睛袅的感情发展。
“真的啊。”
“当然了，你说这个钟楚瓷她是不是自作多情，真的以为玄子练倾心于她啊？”说完商今朝背手笑了起来。
“说完了么？”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响起来，“没说完也进来再说吧。”
门确实打开了，两个半大少年呆愣愣的，僵了片刻，然后反应过来往里面跑进去。
“好姐姐，你终于开门了，我们刚才都是瞎说的，就是想让你出来开个门。”
商今朝咽了咽口水，跟在曲小虎后面进去，为了主线和平，在曲小虎后面的那句补充了点儿，”不过玄子练和钟睛袅倒是真的在一起了。”
说完窜进了屋子里，钟楚瓷不信他这话，但有一点儿纳闷儿，二姐和那样优秀的人在一块儿，他都不难过么，怎么还这么高兴。
面已经和好，馅儿也搅匀。
钟楚瓷觉得自己的小饺子和方年年的放在一块儿差距太大，有点儿丢人，本想用身子挡挡，却没来得及。
商今朝个子可比她高上许多，看了看案板上一排整整齐齐的元宝，另一边一坨乱七八糟的莫名奇妙。
“这...这谁包的？”商今朝哭笑，指着一坨贱兮兮的明知故问，“还挺有创意的。”
钟楚瓷这孩子真的学坏了，学会阴阳怪气了，“可没有钟睛袅包的好看，商公子这尊大佛，在下实在招待不起，现在你也可以出去。”
“那算了，我可不像某些人，拆散人家神仙眷侣。”
钟楚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商今朝会用神仙眷侣形容那俩人？
方才就听他俩在门外胡扯，心里不好奇是假的，于是确认了一遍，“谁？神仙眷侣？玄子练和钟睛袅么？”
商今朝见她上套，点头称是，“是啊，你的后院着火了，头上都长森林了。你男人都看不好？”
钟楚瓷说不上信也说不上不信，“你也是啊，自个儿女人也看不好。”
曲小虎一边包饺子一边问，“谁啊，什么女人啊，你小子女人是谁啊。”
厉害就厉害在钟楚瓷不管心下什么情绪，话总是说的轻飘飘，“你不知道么，你应该是知道的啊，你俩逃课不就是偷窥梦中人么？”
啊对对，但曲小虎觉得那不是喜欢，顶多算是爱看美女，可商今朝对钟楚瓷的态度到像个老妈子，怕她孤单，怕她受伤，怕她吃不好。
只是，也许，可能，他神经大条自己都没有发现。
曲小虎也是多嘴，“你俩既然后院都起火了，不如搭伙过算了。”
话音刚落，钟商二人脸一黑，方年年一脚踹上曲小虎的小腿肚子，曲小虎嗷嗷叫了两声。
做了几个掌嘴的动作，“我说错了，别介意哈，别介意。”
方年年也立马转移话题，笑道，“楚瓷，你的手法还是不对，要这样，再这样...”
方年年的手十分灵巧好看，像蜻蜓一样，旋转几下就一个花样。
钟楚瓷学不来，商今朝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也是第一次包饺子，不说好不好看，起码是个形状。
卢胜美没怎么自己包过饺子，上学的时候家里人会做，大学以后隔三差五都是在出租屋蹭室友的速冻水饺，但他就没见过在厨艺方面这么一窍不通的人。
商公子忍不住在一旁多嘴多舌的插话，“你收口前，在饺子皮儿这个位置折一下再捏。”
钟楚瓷不爱搭理他。
还是按照自己的方法胡来。
“你是学习的，怎么能不虚心。”
这话一出，少女面色微红。
商今朝虽心里掂量过这人可能是重生过来的，但在他心里她一直都是个古怪的纸片人。
钟楚瓷白了他一眼，“我要和方年年学习，她都没说我，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那是人家不好意思说你。”
方年年小声道，“哪里啊，楚瓷挺有进步的。”
“她不好意思，难道你好意思？”少女将好看的杏眸瞪得微圆，泛着灰紫的瞳孔一改往日空洞，是要杀人的怒意。
商今朝大言不惭的顶风上，“我好意思啊。”
说完把着她的手，牵引着她认真的按出了一个还算像话的饺子，“瞧你这暴脾气，这不比你的毛虫强么？”
钟楚瓷甩开他的手，“我不用你。”
说完自己捡起一个饺子皮打算再来一个。
方年年挠了挠脸，曲小虎做了个嘘的表情，朝方年年摆了个口型。
“打情骂俏。”
当然钟楚瓷看不懂。
少女低着头，额前散下的几缕碎发都粘上了白面，认真的模仿刚才包出形状的感觉。
“爪子，哎，鸡爪子。”商今朝啧了两声，胆大包天的在这个未来女魔头上弹了个脑瓜崩儿，“嗐！笨。瞧着，我再演示一遍。”
钟楚瓷一忍再忍，无需再忍。
“你是不是有事儿。”钟楚瓷冷脸，语气比外头的雪还冷。
她是真的生气了，曲小虎看出来了，方年年也看出来了，商今朝不是傻子他也看出来了。
在大家都在盘算怎么缓和气氛的时候，商今朝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还留在脸上的少许婴儿肥。
曲小虎心里暗叹，这哥们儿太虎了。
“有事儿啊，当然有事儿，想捏你的脸算不算事儿。”
方年年，呃...
曲小虎，呃...
完了这下更尴尬了。
如果这幅场景是个漫画，天空一定飘了一排省略号...
但令他俩没想到的是，钟楚瓷忽然扯开唇角笑了起来。
这纸片人什么脑回路？
这一笑便停不下来。
总有人在你生气的时候变着法子气你，也总有人打破一切尴尬和僵局来纠缠你。
他好像有挥霍不完的脸皮和好脾气。
钟楚瓷突然觉得自己好幼稚，竟在这样大好的节日里生闷气。
为了这样比自己更幼稚的人，这样脑袋空空不怕死的人生闷气，太不值得。
商今朝也跟着笑。
钟楚瓷打了打他的手，“去下饺子，我就原谅你刚才对我指手画脚。”
真是女王病，他怎么就欠了她的。
商今朝并拢四指冲着天棚，十分乖巧，钟楚瓷看着外头的雪，仰着雪白的俏脸，撅着嘴角，表情傲娇。
两厢对比，像在训狗。
“好的，钟大人。臣遵旨。”
曲小虎眯眼，看着商今朝的狗模狗样，“你...认真的？”
钟楚瓷被这恭维又不正经的话再次逗笑，唇角扬起来，还假装看雪的认真模样，脸部肌肉颤抖出卖了她，她在努力的憋笑。
商今朝也不拆穿她。
举起竹编的盖帘，朝气蓬勃的欢呼道，“下饺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