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
“发什么呆呢？”
钟落落还沉浸在刚刚江离一脸清心寡欲却乞求神明心愿的画面中，等到反应过来之后，江离已经把燃烧的三炷香插入香炉里，他左手拿着剩下的香，另一只手伸到她眼前晃晃。
见她回神后，于是把剩下的香随意搁在旁边的台阶上，上面已经摆满了很多包装盒，可见，都是游客参观完所有的大殿后剩下的香，看来这所道观可以参拜的大殿很少。
如果是雍和宫的话，大家从进门一路跪出门，那时候还会嫌香不够呢。
早知道就带江离去雍和宫了。
她小跑着追到江离身后，喘着气说：“阎王大人，你不再往里拜拜吗？”
江离轻笑：“差不多够了。”
钟落落听到这句话有些懵，于是问：“差不多？”
江离侧头看了她一眼，那笑容多少带了一些释然的模样，他淡淡开口：“或许是我的愿望太难了，没有神仙敢接，所以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实现。”
钟落落目光微动：“太难了不应该拜遍所有的神仙吗？小神仙实现不了总有大神仙能够实现。”
江离停下脚步，他定定垂眸，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不过，钟落落觉得他周遭的气压都顿时降低了，随后他淡淡说了一句话。
“如果拜遍所有神仙，都还是实现不了，到时候是会绝望的吧。”
他抬眼看她，钟落落这才看到他眼底一片悲凉，像是一个在沙漠里行走了很多年的旅人，以为自己到达了绿洲，却发现面前是无垠的沙漠，没有尽头。
“如果没有拜遍所有的神仙，我还可以假装是，神仙很忙。”
假装是神仙很忙，所以没空实现他的愿望吗？
钟落落突然觉得，江离要比她想象的，脆弱很多。
神仙都帮不了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天色已经全黑，身边车水马龙的，他们不幸的是，又碰上了晚高峰。
“阎王大人，你坐过地铁吗？”
江离一愣，诧异道：“没有，所以你是要？”
钟落落拉着他的衣袖，笑盈盈地说：“不如我带你坐地铁吧，看一下人生百态。”
江离拒绝的话说不出，任由钟落落拉着他走进了地铁站，当然这其中还包括她看不得街上的老人大晚上一个人出来买花，于是她自掏腰包买了两束。
钟落落把一束花塞到了江离怀里，刚刚付款的时候，他不小心瞧见了钟落落为数不多的余额，记得上个月让白京给她打了，他不用钱很久了，刚刚还在怀疑是不是又通货膨胀了？
怎么钟落落一个月钱用的那么多？
怎么一束花也不算便宜。
江离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花束，他们两个碰上了晚高峰，所以地铁里没有座位，两人只好站在门口的扶手处，江离把钟落落护在怀里，她抬头看他，然后低头窃笑，这样她和江离还真是像一对平凡的情侣。
他苦口婆心道：“落落，这个世界上的痛苦有很多，所以你帮不完。”
钟落落嗅了一下花束，说：“我知道呀。”
江离挑挑眉，语气微微埋怨，“知道你还买？”
钟落落转了一下眼珠子，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甜甜地笑：“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正在遭受苦难，也知道仅凭我一人无力改变让他们全部幸福起来。”
江离赞同地点头，随即钟落落又说：“可是，我改变了一个老爷爷的一天啊，今天会足够幸福，我帮助了他，之后还有人会路过，那他这几天都会足够幸福，长此以往，所有人都幸福。”
江离神情一怔，像是被她这一小篇心灵鸡汤震撼了，说不出话来，但眼神多了一丝对钟落落的赞赏。
刚认识她时，他以为她懦弱，胆小怕死，整体无所事事。
后来在相处中他渐渐改观，也理解了她的痛苦，甚至还改变了一部分他的处事原则。
所以说，她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地铁坐了四五站就到了白京家，原本打算在家洗个澡就休息，结果两人进了家门，冷清得像是两天没有人住一样。
江离快速冲了一个澡，从洗澡间出来拿着毛巾擦头的时候，看见手机上六七个未接来电，全都是白京打来的。
他以为阎王殿出什么大事了，这两天在白云寺捉鬼，他都是让白京暂时代替他处理事务。
能让白京如此紧张的，该不会是······
江离的心里罕见地有了一丝焦灼，等白京接起，江离冷声问：“出什么事了？”
白京有气无力地说：“不是，江爷这些天死的人好像都有病，我实在撑不住了，求求你和落落赶快回来。”
要他和钟落落一起回来？
江离挑了挑眉，低头答好。
看白京的情况，应该是没有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于是他不急不慢地擦着头发，还熟络地用手机叫了几个外卖。
钟落落洗完澡后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她把头发吹得半湿，扶着楼梯慢慢下了二楼，客厅的灯被打开，电视已经调到她喜欢的频道，茶几上还放着几盒热腾腾的饭菜。
钟落落慢慢踱步上前，她熟络地坐在江离身旁。
看了看面前的菜色，钟落落拿起筷子边吃边赞许：“您真是太了解我了，知道我喜欢吃这些。”
她夹起一筷子鱼肉，放在嘴边顿了顿，说：“阎王大人，你不吃吗？”
江离摇摇头，“没有胃口。”
随后他问了句，“你吃完饭想和我一起回地府吗？”
钟落落眨了下眼睛，想了一下白京前天说，阿姨这两天要回家参加亲戚婚礼，于是等江离一走，这偌大的别墅不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信得过这个小区的安保可以防得住小偷，但不一定防得住鬼啊。
还是待在江离身边比较安全，钟落落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生怕答应得晚了江离就一眨眼不见了。
江离看见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也不生气，只是默默在一旁等她吃完饭。
随后两人一起去车库提了一辆在众多骚包的跑车里比较低调的玛莎拉蒂，准备开着它去地府。
钟落落本来想坐到驾驶座，她的观念里，和老板在一起怎么也不能让他当司机，可是江离抢先在她动作前坐上了驾驶座。
钟落落看见驾驶座门轻轻一合，她还在原地发愣，江离降下车窗，声音清冷：“上车。”
于是她乖乖上了副驾驶座，系安全带的时候，钟落落多嘴问了一句：“哈哈，阎王大人，你有驾照啊？”
江离瞧她一眼，淡淡说：“没有。”
什么？？？
他没有驾照！如果走一半翻车了怎么办？
想到上次在江离开的车里睡了十几个小时，她就有点后怕。
江离看着她不太信任自己的表情，嘴角弯了弯，“嗯，你放心，我开车死不了人。”
钟落落悄咪咪举手道：“阎王大人，我有驾照。”
接下来轮到江离不信任她了，他挑挑眉，目光暗含笑意，打趣她说道：“有也不让你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钟落落去地府这一路没再像往常一样睡觉。
她紧紧抓着安全带，一边还瞄着旁边的路况，那神情似乎是在准备，一看情况不对，立马跳车逃亡。
江离差点给气笑了。
不怪江离生气，因为就这次体验下来，江离开车实在是又快又稳，和他这个人的处事风格一样。
看到地府轮廓的时候，钟落落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江离在她松了一口气时淡淡说：“落落，以后你坐我的车之前要先买保险。”
在钟落落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在埋怨她不信任他时，江离已经打开车门，闲庭阔步地往阎王殿大门走去。
钟落落只得赶快跟在他身后。
一进阎王殿，钟落落就感觉今天的气氛和往常不一样，以前来阎王殿，钟落落觉得和阳间普通的办公楼一样，鬼差都有条不紊的干着自己的工作。
可是今天······
大殿里一片嘈杂，有人在哭，有人尖叫，有人在奔跑，还有人在围着大殿的柱子转圈跳舞，遥远地往七阶台上一望，桌子上的生死簿凌乱的摆放着，地上还撒了一堆。
还有个人，跪在七阶台下使劲磕头，两个鬼差都拉不回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
江离皱了皱眉头，声音冷淡音量不大，但却足以让半个大殿的人听见。
“白京，这是怎么了？”
白京一听江离的声音，从桌子上猛地抬头，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往下跑，他语气委屈：“江爷真不怪我，今天死的人太奇怪了。”
江离遥遥指了一个正在大殿里狂奔的男人，厉声道：“给我捉住他。”
于是三四个鬼差放下手里的工作，都去追那个男人，两个人赶，两个人堵，却还是捉不住，江离的脸色越来越差了，于是他伸手幻化出自己的长剑。
他指了一下男人，那男人似乎被定住一般，任由四个鬼差从一旁抬着过来。
江离的神色很不耐烦，他就差没把剑搁在男人的脖子上了。
事实上，他正准备抬起剑，那男人突然龇牙咧嘴地说：“啊啊啊啊，不要杀我，你把剑收起来，我怕。”
江离从来不是一个吃硬的人，于是他抬了抬下巴，神情不置可否，眼底都是漠然，压根没把男人的话放在心上，他偏了偏头，那把剑似乎下一秒就要往男人脖子上砍。
只是不知是吓唬他，还是真要这么做？
钟落落一手轻轻按上剑柄，手刚一触上，就觉得有一丝微凉的酥麻感，她有种感觉，她好像和这把剑认识一样。
江离转头问：“怎么了？”
钟落落把他的剑往回按按，说：“先听听他到底有什么事再说也不迟。”
江离点头，于是很给钟落落面子地收回了剑。
男人见江离把剑收回去，于是喃喃开口道：“我应该是要上天堂的，怎么会跑到地狱来？”
钟落落：“······”
随即他更加激动，剧烈地挣扎，江离实在不耐烦，于是让鬼差打晕了他，睡梦中给他办完了投胎流程。
江离哼了一声，往旁边一瞧，又看见一个天女散花般撒着什么东西的人，底下还有五六个鬼魂跪在地上捡着他撒的东西，江离于是皱了皱眉，手往那边一指：“把那人给我带过来。”
这个人还算好控制，两个鬼差架着她的胳膊就把她拖了过来，这是个满身雍容华贵的女人，也许是见的人多，她被拉过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江离，知道他也许是这里话语权最高的人，她跪在江离面前，提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求求你让我冲个vip。”
江离面色不变，淡淡问：“什么vip？”
女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币，说：“我有好多钱，求你让我冲个vip，下辈子投个好胎行吗？”
钟落落插嘴道：“···这位姐妹，投胎是要去那边抽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