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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鹰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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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今日大雪纷飞,两男一女相对坐着品茶,氛围十分温馨也似曾相识。

“远徵弟弟,今日是你选亲之日,怎还往哥哥这跑?”上官浅调侃道。

“为何不能,还没到时辰呢,上官浅你怕不是怕我又抢了哥哥不成?”宫远徵回怼道。

“远徵不得无礼!”宫尚角笑着道。

宫远徵撇了撇嘴,没说话。

上官浅看到他这个表情,莞尔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你也老大不小了,怎还是这般孩子气啊。”

宫远徵和宫尚角不一样,少年坐在哥哥对面,头发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静静的披躺在结实的后背上,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让人一看就觉得不好靠近的模样。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宫远徵淡淡的喝了一口茶,说道。

“好好好,不管不管,行了吧。”上官浅失笑道。

宫尚角却觉得这一刻十分珍惜,好不容易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自然是十分珍惜的。宫尚角每次看着眼前的两人打闹,斗嘴皮子,就觉得十分美好,从不像以前那样阻拦,只有在感到不妥时才会说上一两句。

“好啦,你们两个都别争了,远徵弟弟时候也不早了,喝完这杯就回徵宫准备准备吧。”宫尚角催道。

宫远徵走后,上官浅摇了摇头,“都二十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宫尚角低头掩笑,拉起上官浅手轻轻揉搓,“现在天已经入了冬,你可要护好自己的身子,别染了风寒。”

上官浅轻笑,另一只手搭在宫尚角握住的那只手上,“夫君不必担心我,我可好着呢。倒是夫君,现在是执刃大人了,每日不停的看折子,忙于公务,夫君才是更要照顾好自己的那一个呢。”

“我无碍,你没事便是最好。”宫尚角对着上官浅笑着说。

上官浅看了看眼前的自己的男人,故意傲娇的轻哼了一声,“夫君还是自己长点儿心吧。”

说完,上官别过头不看他。

宫尚角眉头紧蹙,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上官浅还是没有回头的打算,等着宫尚角哄哄自己,好不容易等他闲下来,这个机会多难得啊。

宫尚角见背对着自己的夫人不做声,将她揽进怀里,轻声轻语:“夫人可是对我哪里不满,不妨和夫君说说?”

“自从宫子羽将执刃之位转让给夫君之后,夫君每日忙的不可开交,都没有时间好好陪陪我,这个我很不满意!”上官浅微嘟起自己抹了胭脂的小嘴,假装自己很生气,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宫尚角听到这话觉得甚是好笑,将脸贴在上官浅的头顶,眉眼弯弯,问道:“还有呢?”

“没了,宫远徵老大不小了,总是和我争夫君,这眼看好不容易要成亲了,不知道以后对自家媳妇又是个何嘴脸呢……”上官浅靠在宫尚角的怀里失笑道。

宫尚角笑出了声,上官浅觉得疑惑,抬头看着宫尚角问:“夫君笑甚?”

宫尚角低头看着自己心爱的美人,忍不住低头将嘴唇贴到上官浅的额头上,停留了片刻才起来。

“夫人笑了。”

——

头雪天,总是格外特别和热闹,即便笼罩着阴云,飘着细雪,也是一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远在山谷之外的棠阴镇,同样雪色朦胧。

一座高门大院在一众白墙灰瓦的民宅中格外显眼。花家算是镇上的大户人家,这几日一直闭门谢客。府中杂役都显得诚惶诚恐,院子里死气沉沉的。唯有一间厢房的窗户上隐约露出一些红绸和“囍”字,可见是东家有喜。

天刚亮,侍女便捧着一套鲜亮的喜服,推开那厢房的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一位端庄的妇人正在给女儿梳头。那少女背对门坐,一动不动,旁人看不到她的模样,只能看见她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

等侍女把喜服放在案几上,那妇人才转头问话。

“是宫家送来的吗?”

“对,今儿天一亮就送来了……”侍女小心翼翼地又答,“还说……说要立刻启程。”

听到这句话,始终背着身的少女终于开口,声音清婉,带着一丝抱怨。

“娶个亲都要这么遮遮掩掩,就不能光明正大吗?”

妇人手里的梳篦轻轻一颤,她表情隐忍,眼睛里有泪水和愧疚,只能一边梳头,一边小声说道:“无锋势力太大……谨慎点好,谨慎点好……”

少女的肩沉了下去,寒气逼人的风从门缝里吹进来。

“下雪了……今年的冬天这么早……”

妇人深吸一口气:“雪停了,春天就来了。”她像是喃喃自语,“会好的……日子会好的。”

“会吗?”少女青白的手腕拢了拢,认命似的缩进衣袖里。

突然,身后响起一阵呼啸,窗户洞开,寒风灌入。

“啊?!”

母女二人尚来不及转头,一个黑色劲装打扮的男子仿佛鬼魅般蹿入屋内,卷着细雪而至。他的身法敏捷无比,不过瞬息之间就已经点了二人的穴道,然后两指捏起将案上的梳子,迅速射出,尖叫着跑向大门的侍女应声倒地。来人肩头的雪都未融化,他就已做好了这一切。

悲旭冷眼低垂,看着已经伏倒的三人,利落起身,走向门口,将门闩从内闩上,另一名白色劲装的女子同时跃窗而入。

沈矜栀沾了满身风雪,抬起头,看向悲旭同样透着危险的眼睛。

两人皆是一黑一白,话少,神秘莫测,气质非常相似。窗外的灰光透进来,只见沈矜栀未施粉黛,整个人清冽得几乎与雪色相融,眉目却温润如画,唇色明艳,唯有目光冷如寒星。她看着倒地的三人,略微皱眉。

“放心,没死。”悲旭抱臂而立,他面容冷峻,五官立体,如刀削斧凿,所以睨视着他人时总透着一种迷人而慑人的邪气:“点了穴道而已,一会儿就解了。”

进入无峰的这五年沈矜栀跟着悲旭也学了不少,也知道悲旭从没在自己面前杀过人。原本以为悲旭跟自己一样不喜打打杀杀,后来才发现是因为自己不喜欢……

沈矜栀收回了视线,一言不发,仿若并不在意。她抬手顺势解开自己的束发带子,黑长的发丝飞散,然后她旁若无人地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准备换上一旁的那套嫁衣。

外衣、腰带,还有里衣,纷纷落地。

悲旭有些意外她如此毫不避讳,讪讪地笑了笑。

“你若再看,我便现在立刻挖了你的眼喂狗吃!”沈矜栀冷冷的说道。

悲旭当然信这话,之前不小心看到她更衣虽然没有真正的看到,但还是被沈矜栀心甘情愿的揍了一顿。

“明明是你一点都不避讳,我好歹是个男的,怎能怪我?”悲旭笑道。

沈矜栀懒得和他废话,纤长的手指解开最后一粒扣子,在沈矜栀露出肤色白皙的肩膀时,悲旭终究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身去。

沈矜栀换好了新娘的嫁衣,那喜服明艳,削弱了她身上那一抹戾气,衬得她眸色都柔和起来。悲旭上下打量着云为衫,不合时宜地露出笑意,眼睛弯起,似乎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

悲旭点头:“我再复述一下你这次的任务。”

“不用。”沈矜栀拒绝,“悲旭,我记得很清楚。”

“你记得清楚,我也要重复,这是她给我的工作。”

悲旭的指令不容拒绝,沈矜栀却只觉得耳边的声音飘远了,令她有些心浮气躁,不适地闭上眼睛。

在沈矜栀的记忆里,自从去了无峰,那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外界很难得知无锋的建筑结构,是因为那里只有连绵不绝的黑瓦,层层叠叠,错乱复杂地构建成无锋的总部。青砖、黑瓦、黑墙,连光在那里都不明亮,显得晦暗、肃杀。

后来,沈矜栀没有忍住和悲旭说自己讨厌这个看不到希望的地方,悲旭才将沈矜栀接到了自己的住处,沈矜栀去了之后也没嫌弃,至少他的地方看的到太阳。沈矜栀自己已经在那个每天都不知道是早晨还是傍晚过得生不如死的山洞里待了五年了,她不希望出来后和在里面没有任何区别。

山洞里没有蜡烛只能靠着那个会发光的冰板过日子,每天都在上面练功睡觉,每天醒了就练累了就睡,里面还有足够的干粮和水……

那一日,沈矜栀和悲旭面对面站在训练室里,清晨的光线从整面巨大的窗户透进来,让沈矜栀忍不住侧目,然而窗户外视线所及之处能看见湛蓝的天空。

悲旭知道她在想什么,知道她目光灼灼中的向往,虽然她总是板着一张脸,像谁都欠她一样,但悲旭还是能从沈矜栀眼神里看出来,毕竟自己曾经也是这样,只不过被这个冷酷无情的地方硬生生磨没了也回不了头。

于是悲旭开口说道:“这次的任务有一些……特别。”

沈矜栀目不斜视:“特别危险吗?”

“对。”悲旭又笑了笑,身为无锋冷血残酷的四王之一,他却总习惯在沈矜栀面前露出笑容。

沈矜栀终于转回头,看向北旭。

悲旭抬了抬眉:“你之前问过我,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无锋,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记得,只要我帮她得到无量流火,她就放了我和我师父。”沈矜栀回他。

悲旭不置可否。

沈矜栀冷嗤:“你当时告诉我说,死了,就能离开无锋。”

悲旭忍不住唇角微动:“记得。但我说的是,死了,‘才’能离开无锋。”“所以……”

沈矜栀抬眼,目光如炬,“你找我,是因为答案变了吗?”

“没有变,只是多了一个新的答案。”悲旭拿出一个被封印的卷轴,“完成这个任务,你就可以离开无锋,和你……师父过你想要的日子。”

沈矜栀心中一动,看着那递过来的卷轴,沉默着,没有伸手接过,也没有拒绝。

悲旭轻笑了一声,他知道沈矜栀是不会拒绝这个任务的,毕竟她眼中刚刚亮起的转瞬即逝的希望之光已经代替她回答。

任务开始之前,沈矜栀还得接受一系列的专属训练。

悲旭同她说话时慢声细语,训练时却绝不会心慈手软。

石室里面有一条长案,案上摆着六个小碗,小碗里的液体色泽各不相同。沈矜栀被黑布蒙着眼睛,坐在一侧,悲旭则坐在另一侧。

沈矜栀看不见,只能摸索着拿起面前的瓷碗,放到鼻子面前闻味道辨认。

悲旭悠闲地一边吃茶,一边慢声与沈矜栀讲述这一次的任务:“宫氏一族长年隐居旧尘山谷,自成一派,不受江湖规矩约束,视无锋为死敌。旧尘山谷地貌奇险,易守难攻。宫门内部遍布岗哨暗堡,机关暗道四通八达,且常年森严戒备,昼夜换岗,从不间断,族外之人难以进入。”

“四个魍中应该只有你是旧魍吧”沈矜栀像是摸透一切一般。

悲旭抬眼看向被黑布蒙着双眼的沈矜栀,意味深长的问:“什么猜到的?”

沈矜栀轻嘲:“魉时。”

悲旭轻笑,拿起桌上的茶淡淡的喝了一口,玩弄着手上的杯子,“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你应该比我都清楚吧,他们和我能打几个来回,你心中不知?”

沈矜栀置若罔闻,只是专心地闻完面前的茶杯,然后问:“这些是茶?”

悲旭答:“一杯是药,五杯是毒。”

她连谜题都不知道。沈矜栀又问:“选一杯喝吗?”

悲旭笑了笑,没有回答,继续说:“宫氏家族总共门嫡系,以宫为姓,以商、角、徵、羽为名。徵宫擅长医、毒、暗器,商宫擅长铸造兵刃,角宫掌管外务,负责家族营生和在江湖中斡旋,羽宫负责内守,防卫统领宫门上下。”

沈矜栀选了其中一杯,毫不迟疑地仰头喝下。

悲旭笑道悲旭:“那杯是毒。”沈矜栀轻轻抹掉了唇角的药汁,波澜不惊地回答:“我知道。”

悲旭知道沈矜栀心思到底有多密,表情值得玩味,他接着讲述任务:“宫门历经百年,收集了很多江湖中失传已久的功法秘术,武功高强者层出不穷,一代一代,薪火传承。他们高度团结,一致对外,难以瓦解。而现在,我们终于找到了能够进入宫门的最佳方式,那就是假扮成备选的新娘——”

听到此处,沈矜栀又自顾自拿起了另一杯,利落地喝了下去。喝完,她摘下了眼睛上的黑布,就看见悲旭正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

悲旭停顿:“这杯是药。”

沈矜栀答:“先饮毒汤,再服解药。”

悲旭饶有兴致地问她:“为何不直接服药?”

沈矜栀很笃定:“不先中毒,直接服药,那药也是毒。”

悲旭笑着摇了摇头,又道:“说说看,你去了宫门你会怎么做?”

“据我所知,宫门除了那个宫远徵没成亲之外,别无他人,而且这次选亲也是为了他。所以从他那里下手才是最好的选择。”沈矜栀端起茶喝了一口,继续道,“我听说宫门有两位无峰之人,现在有一 位成了执刃夫人,另外一位和宫门的一位公子隐居了。”

“没错,去了宫门谁也别信,特别是她们,她们背叛了无峰。”悲旭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沈矜栀停了停嘴,追问:“为何背叛?”

悲旭只说了两个,沈矜栀沉默不言。

这时,沈矜栀才接悲旭方才的话:“那么,进入宫门之后呢?”

悲旭移开视线,没有故作神秘,反倒有些苦口婆心地叮嘱:“大门背后就是孤立无援、无依无靠的险境,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只能相信自己。”

他又强调:“记住,是所有人。”

沈矜栀眼神敛了敛,这一点,似乎并不需要北旭特地提醒。“和我讲讲当年的事吧。”沈矜栀说

“当年无峰派了三个无峰去了宫门,两魑一魅,但其中一个魑原应该是魉,你猜猜那个应该是魉的人是谁……”悲旭打趣沈矜栀。

沈矜栀不紧不慢的说:“云为衫。”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又是听说?我不信。”

“我见过她,她救过我,她长得很美,功夫也了得,头脑更是清醒。”

“哪里?”

“一次比武,也是我升阶为魍的比武。只有我和她活着,我们相互帮助,但我不理解的是她为何放弃了升阶……”

沈矜栀又拉回话题:“然后呢?”

“那个魑还没参与选婚就被当成替死鬼了,后来云为衫为爱背叛无峰,上官浅逃跑,无峰的四方之王去的人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还受了重伤差点丧命,无峰也因此元气大伤才选择沉默……”

很快,悲旭就换为下一个训练项目。

同样在训练室里,青灰色的地板上一来一回地排列着两行用白色石灰圈出来的脚印形状。悲旭靠在柱子上,吃着手里一捧杏仁,边说:“每个脚印之间的距离和朝向都非常精准,你踩着脚印行走,就能锁死步态。”

沈矜栀穿着一身利落的白衣,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练习这种没用的东西,你在怀疑我大家闺秀的姿态和风范?”

悲旭嚼着杏仁:“为了让你看起来更像名门闺秀。选婚是为徵宫宫远徵准备,他可能是宫门下一任‘执刃’的继承人。”

沈矜栀白了悲旭一眼,持继续沿着脚印走,没有停下来,很快就适应了那个步伐。

“那我是谁?”

她是这样问的,像是真心困惑地望着悲旭的眼睛。

悲旭答:“出身文朝名门,但家道中落,被迫向宫门寻求庇护的花家独生女,花清婠。”

此刻她的脚步一滞,悲旭道:“所以你的言行举止、步态仪容都必须符合大家闺秀的身份。”

说完,他屈指弹出一枚杏仁,打在沈矜栀意识中垂下去的手背上。

“脚步小了。”

沈矜栀吃痛,于是双腿重新闭拢,继续行走。

“你一定要竭尽所能,让宫远徵选中你作为新娘,他还没有考验三狱试炼,就越有可能传递出最真实有用的信息。”悲旭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

沈矜栀回过头:“什么信息?”

“有用的信息,包括宫门内部的结构、岗哨暗堡的分布……同时,最好能弄清楚宫家的毒药制法、解药配方、暗器种类、武功心法以及他们被执刃贴身收藏的核心机密……无锋需要完成对宫氏家族的彻底探查。而夫人这个身份能够最有效地帮助你绘制这份宫门云图。”

悲旭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无锋为了这最后一战,已经等太久了。”

“明白了。但我有一个问题。”

悲旭颔首:“你说。”

沈矜栀转身,看着北旭:“怎么保证宫远徵一定会选我呢?”

悲旭没有正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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