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做贼有些紧张
撞开出口处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岳明月灰头土脸地从通风管道里滚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咳咳……咳咳咳!”拜托,好歹是牛逼人才能出入的场所,起码给一个体面一点的通道吧?
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的是刺眼的灯光。
闪烁的彩灯,如雷的音乐,充满科技感的电子屏幕,街道上行走着的恣意欢乐的男女,有那么一瞬间岳明月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五一广场。
眼睛里倒映着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岳明月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恍惚着打量周围的建筑。
乍一看地上的世界和地下的世界没有什么不同,但仔细对比区别还是很大的,那就是地下的世界更喧嚣,更有未来感——高空中无数巨大的、在运作中的电子屏正滚动过关于鬼市的广告我警示信息,大街上的路灯和座椅全都被一种精致的机械金属所代替,连路面都散发着亮黑色的光泽。
赛博朋克?
不知道为什么,地下鬼市这四个字岳明月首先就联想到阴曹地府,那种鬼气森森的环境,没想到这么现代化,如果不是她有任务在身,真想在这里逛上一逛。
她刚想拿出手机把这里新奇的景色给拍下来,突然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声音如同机器,混着一种电子杂音:“小姐,鬼市禁止拍照录像。”
“啊啊啊!”岳明月被吓出了颤音,手机都差点给甩飞了出去。
她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先生,您可不可以不要像个鬼一样在我耳朵旁边突然来一句?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穿着西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向她弯腰:“失礼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岳明月握着手机赶紧离远了些。
何淼馨说过,地下鬼市是一个买卖神秘的地方,各种交易在私下都是相通的,只要到各个店铺都去问一下应该能找到些许线索。
所有的店铺全部问一遍这是不可能的,一来鬼市面积太大,二来她的时间很有限。
岳明月焦头烂额地走在街上四处张望,在路过一家算命的小店前停了下来,思索片刻后推门而入。
倒不是因为她觉得大师能将一切的来龙去脉给算出来,而是眼前的这个店面让她觉得无比熟悉。
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汪池水, 像是有人别出心裁, 用水灌了整个天井, 壁烛照明下水面波光 , 只留一座小石桥通往大厅。天井原本面积很大, 因为有水的缘故显得空间逼仄得紧, 岳明月感到有些压迫,不断顺着喉咙,莫名地喘不上气来。
这地方……有古怪。岳明月难受地扶着石桥栏杆蹲下,仿佛无形中有人死死钳住脖颈不让自己呼吸。
“命宫阴暗;岁运并临;命中有劫;流年大凶。”
“呼——”沙哑的嗓音从身后响起,岳明月终于得以大口吸气。她转头看去,发现身后站了一个极瘦的男人,看不出年纪,穿着灰色长袍,有些旧的袖子长至指尖,正松驰地抱肘歪头看她。
宽边黑色礼帽,帽檐低垂,戴着太子墨镜,又将他的眼神遮掩在阴影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那番神秘兮兮的话的滤镜加持,此刻岳明月觉得那镜片下露出深邃的眼睛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咳咳咳……您是,这里的老板?”
半晌,那男人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从喉咙里发出了嘲弄一般的笑声,噪音不大,但刻薄又颠狂,让人下意识感觉这人精神不正常。岳明月神经一紧,有些害怕。
“我等你很久了。”
“啊?”
“既然你能找到这里,那一定是有问题需要老夫解答咯。”长袍先生朝石桥对面走去。
“等等。”
身后的门扉被一股力量撞开,随之而来的气流将岳明月的发型都吹乱了,她惊恐地朝后望去。
只见冼彦白一身白蓝条纹病号服倚着门框气喘吁吁,而且和她来时一样蓬头垢面,该不会一跟着自己往通风管道爬过来的吧?
“显眼包?”岳明月激动地手都不知道该放哪,“WowWowWow!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医院……”
小屁孩小跑过来一把抱住她:“姐姐!我是来保护你的!”
幸好幸好,还活着。
“什么啊啊啊啊——”岳明月肉麻地推开他,心虚地回头瞅了算命先生一眼,小声问道,“你怎么跟过来的!”
冼彦白开心地将脑袋埋进岳明月的颈窝:“进来这里的入口姐姐忘记关上了,我就顺手关了一下。”
“……”
桥对面的长袍先生从袖子里“哗”地甩出一张功夫扇,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相拥的两个人:“还进不进来了?”
岳明月糟心地揉了揉眉心,牵住冼彦白的手跟上长袍先生。
进到屋内,四周昏暗无比,先生打了一个响指,堂内大亮,毫芒毕现,先生提着褂子下摆,身姿挺拔,全然映于灯光之下。
算命的自称厄不仁,他将功夫扇收起来,吊二郎当地瘫在藤椅上,点了一根烟,请岳明月二人在对面坐下。
透过吞吐的云雾,厄不仁打量着正襟危坐的女人:“要问什么?”
岳明月对冼彦白说道:“扣子解了。”
小屁孩儿皱紧眉头:“怎么又要脱衣服?”
“对,快脱。”岳明月开始上手帮忙。
褪下衣物,岳明月将伤口暴露给厄不仁:“这不是寻常的感染,我带他看过医生,医生说,目前找不到可以治疗的特效药。”
而且情况还在不断恶化,只过去了几个小时,鱼鳞已经蔓延到尾骨沟了。
厄不仁云淡风轻地摊开双手:“我又不是郎中,这背烂成了我也不会治啊。”
岳明月一脸认真:“可您不是算命的吗?听说鬼市的算命先生比外面更神通广大,您可以算一算,这鱼鳞病怎么得的?来源在哪里?”
“呃……这……”
厄不仁摸了摸下巴。
讲真,这间铺子是祖上留给他的饭碗。在他之前,爸爸、爷爷、太爷爷……都是货真价实的神算子。神算子可不能与普通人归于一类,那是介于鬼神之间的一种生物,可测算世间万物的过去与将来,尤其存在于地下鬼市的算命先生,奇门风水样样精通,身上更是带些鬼气或者仙气。
然而到了厄不仁这一代……不学无术,信口雌黄,营业即满嘴跑火车。
于是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这个倒霉女人可真是找错人了。
但他为什么这么淡定呢,鬼市的交易在私下都是相通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少年背上的鱼鳞癣出自鬼市的手笔,那是一种降头,他还知道下降头的那个老巫婆在昨天已经跑路了。
至于逃去了何处……
厄不仁叫他们在大厅里呆会儿,自己偷偷走进里屋关上门打电话。
“唉,吴老板晚上好晚上好……唉没事,我就想问一下昨天走的那个,东街的降头师去啊里了呀?回了老家是吧?嗨,我一东西落她那了……谢谢啊,回见回见。”
两三分钟后,厄不仁神神叨叨地出现在岳明月二人面前,嘴里念着的是刚刚在网上搜的天干地支的小口诀。
“简单摆了个阵法,”厄不仁再次从袖子里“哗”地甩出一张功夫扇,“卦象显示一切的源头就在,”
“城之西面,澹津北部,湘岚村。”
对面的二人面面相觑。
“澹津,不就是常德?”岳明月问。
厄不仁点点头。
“问完了吧?”厄不仁伸出两根手指头,“一次两千。”
“什么?”岳明月与小屁孩儿双双张大嘴巴。
没听错吧?
震惊之余,她戳了戳冼彦白:“显眼包,你之前扔的那个宝石,应该还在下水道里吧。”
冼彦白回答地有些生硬:“估计现在在南极了。”
岳明月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付款码。”
扫码成功后,岳明月领着小孩儿出了厄不仁的铺子。
厄不仁念念不舍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惋惜,早知道这女人这么蠢,应该再多敲诈几千块的,毕竟这是地下鬼市啊。
此刻,兜里的手机传来提示音:“支付宝到账——五十元。”
岳明月拽着冼彦白快速地在行人间穿梭。
五十,她都嫌给多了。这算命的一眼假,八字啥的都没问一句就直接把地址给算出来了,那副流里流气的死样子,蒙谁呢。
鬼市是个神秘的地方,交易在私下都是相通的,他一定知道那鱼鳞病是个什么东西,离开的那几分钟八成是打电话去问了。
妈的,两千,怎么不去抢呢。
突然有人在身后大喊:“逃单啦!有人逃——单——啦!”
同时,岳明月无数目光向他们聚焦而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跑啊,姐!”
小鬼将岳明月拽开,原先所站的位置飞插入四五只飞刀。四周的巷子里涌出若干名黑色西装男,身形、脸如出一辙,跟她初来鬼市遇见的一模一样,此刻正围着他们聚拢而来,同时准确定位掷出锋利的飞刀。
“啊啊啊——”岳明月发出尖锐的爆鸣,带着小孩儿疯狂奔走躲闪。
经他们这样一闹,路上行人纷纷惊叫侧目,给跑的人和追的“人”让出一条道,使得岳明月二人无处遁形。
随处可见的电子显示屏也通报着两人的通缉信息——大头照。
来追的保安大概二十多号人,但这根本难不到岳明月,她转身就拉着冼彦白拐进了一家商城,混在拥挤的人群里。
幸好鬼市的人流量大。
“姐,我们成了通缉犯了!”小鬼欲哭无泪。
岳明月抬手就顺了一顶假发套在他头上:“大不了我们也再也不来这里不就行了。”
小屁孩将假发戴服贴,左顾右盼祈祷没有人发现:“这样不太好吧,我们没有付钱。”
岳明月又顺走几样衣服:“你有钱?”
“我没有钱。”
“那不就对了,我们有钱当然会给啊,没有钱我们给什么?”岳明月拉他猫进了一处逃生通道,合上门。
这简直是强盗思维。不过他冼彦白确实身无分文。
“要分清楚轻重缓急,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她递给他一件大衣,“穿上。”
冼彦白乖乖将衣服穿好,这是一款女士秋冬装,看一眼吊牌,2888。
保安已经将商城一楼给团团包围,二人只能往上爬。二楼是零食区,三楼是家具区,根本没有藏身之地。
这地下鬼市平平无奇嘛,卖的东西和上面有什么区别,折都不打一个。
从逃生通道里推开顶楼紧闭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