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缘千里来相会
说出来可能不信,落水沉溺的时候,脑子里会出现第三视角,能清楚的看到坠落的过程,那一刻会感觉时间无比漫长。
永远都到不了水底,因为很深很深,睁不开眼睛,想要求救,又说不出来。
快要窒息晕过去的那一刻,爸爸就会提着岳明月的脖子,把她瘦弱的身子从水里给架起来,等她换了口气后,又重新摁回水里。
没办法,那个时候家里穷,家里吃不起好的,过年的那几天爸爸才会买袋水果。那时岳明月才六岁,对家里的条件没有概念,嘴馋多吃了一个梨子,谁知道爸爸回家后知道了这件事,二话不说扯起她的头发,一路拖着丢进河里,压下去,提起来,如此反复。
因为在水里说不出话,岳明月就开始用手扑腾,她想要告诉爸爸,自己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挣扎、难受、不难受、不挣扎……连意识都开始轻飘飘了起来,恍惚中看见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儿从高处缓缓降落,有种声音在耳边回荡,很远又很近。
岳明月要淹死了。在她感觉胸腔鼓胀的将要爆炸时,鼻子、耳朵疼痛难忍之时,有人抓住了她的双手。
那种绝境下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真的无法形容,岳明月想都没想,一把抱住那个人。
卿藻鉴拖着她的腋下,岳明月才得以使劲攀上岸边的草地,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呕——咳咳咳!”呛进喉咙里的水从嘴里喷溅出来。
岳明月难受地弯下腰,一些水从鼻子里流出,不断地刺激着鼻腔和泪腺。
完蛋,水吸进气管里了。
然而卿藻鉴上岸后就没有再多看她一眼,只想着快点离开,捡起放在地上的黑色公文包抬脚就走。
岳明月已经因为窒息开始有些神志不清了,却还准确地抓住了卿藻鉴的衣角,用仅存的生存意志哀求:“求你……救救我。”
卿藻鉴顿住脚步,回头对上她的目光。
浑身湿透的女人捂着胸口痉挛,双眸因饱含热泪而亮的惊人。
被电击般,卿藻鉴痛苦地捂住了太阳穴。
这个人畜无害的女人有种魔力,只要多看几眼就能唤起内心最原始的恶意。但凡控制不住就会像刚才那样痛下杀手。
打晕,扔进河里企图使其溺亡。
还好自己及时清醒过来。他不敢想住在身体里的这个怪物,会趁他意志薄弱的时候,再次对这个无辜的女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曾经害死过她一次。
也许在他失去的那段记忆里害死过她很多次。
呼吸道被池水堵塞无法呼吸,现在大脑严重缺氧,岳明月用最后一口气,一边流涎一边用力挤出那几个可怜的音节:“我知道错了,求你……”
求你不要杀我。
对不起爸爸,我以后再也不贪嘴了。
都是我的错,我应该体谅你的。
力量一丝一丝从身上抽离,岳明月闭上眼睛,绝望地垂下求生的手臂。
看到女人昏了过去,卿藻鉴慌了,连忙蹲下去,将岳明月的身体摆正,右手托起她的下颌,左手捏住她的鼻翼,深吸了一口气,一点点渡在她的口腔里。
……
快要死掉的那一秒前,岳明月只觉唇齿微撬,被扼住的咽喉瞬间放开,一切终于缓了下来,就像是忽然见到了山间桃林在一刹那花开的模样,心和灵魂仿佛在飞。
这是被吻了吗?
连续做满四个人工呼吸,卿藻鉴脸都憋红了,见岳明月还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准备换个姿势胸外按压。
“喂,你要干什么!”
什么厕所要上二十多分钟?见岳明月迟迟不回,池煜实在担心她的安全,一路找来看到的景象却是岳明月晕倒在地上,一个陌生男人跪在她的身边。
绵绵细雨中看不清细节,见男人向岳明月伸出双手,池煜慌了,下意识以为他想要掐死岳明月,一个箭步将岳明月抢过来:“你要干什么?”
面对池煜的质问,卿藻鉴刚想刚开口解释就被打断,岳明月卡在气管里的最后一口水喷了出来。
“明月?明月?”池煜将她圈在怀里,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拍了拍她的脸,“明月?”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岳明月虚弱的样子,这个快三十的男人急得的快哭出来。
“咳咳咳……”
沉浸在童年阴影中的岳明月此刻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这让她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但父亲带来的恐惧依旧缠绕在周围,挥之不去,宛若索命的怨鬼。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记忆重叠,岳明月以为自己还在那个恐怖的家里,家里有恐怖的加害者和旁观者,她害怕地抱紧了池煜的手臂,半昏不醒地呢喃着。
他握上她的手:“不怕不怕,我在这里,没有人会杀你。”
岳明月这番话让池煜更加坚定了先前的猜测。
倘若他晚来一步……池煜真觉得后怕,他愤怒地朝卿藻鉴看去,不曾想卿藻鉴垂下头,说出了让他不可置信的一句话。
“报警吧。”
说完卿藻鉴如释重负。把他抓起来就可以关住那个怪物了。他愿意成为困住那个怪物的容器,他不想再对这个女人造成什么可怕的威胁了。
雨还在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岳明月是被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悲伤的□□声吵醒的。
睁开沉重的眼皮,墙上电子钟的数字冰冷地闪烁着,四周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这是在……医院?
可是她刚才不是在听雨轩上厕所吗?
“明月?你醒了?”模糊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张池煜欣喜的大脸。
“怎么样?饿了吗?要不要喝点鸡汤?还是热的。”
他特意安排的VIP病房,虽然小县城医疗环境没有长沙那么舒适,但起码是单间,还带有一个小厨房。
“池大哥?我怎么会在这里?”岳明月挣扎着要坐起来,“咳,为什么我的喉咙像火烧一样?”
池煜把她扶起来,拿了一个枕头垫在她的后腰:“你不记得了吗?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赶到那里的时候有个人正在掐你的脖子。”
她整整昏迷了三个小时,快要担心死了。
池煜凑过来时有种好闻的花香的芬芳。岳明月紧张地屏住呼吸,这让岳明月想起了那个吻。
难道是池煜亲的她?想到这里,岳明月心中有只小鹿在乱撞。
“池大哥,我昏迷的时候,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在亲我……”岳明月有点不太确定,决定旁敲侧击一下。
倒水的动作忽地一滞,手关节渐渐泛白,池煜扭头去看她:“谁啊?”
原来不是你吗?岳明月松了一口气,甚至有点小庆幸,好像被池煜亲吻是个什么令人头疼的问题。
“不知道是谁,亲了有四五下呢。”有更炸裂的都没说出来,那个人不仅亲她,还往她嘴里吹气呢。
等等,吹气……
岳明月摸了摸自己尚未干透的头发,终于反应过来:“你看见我的时候,我是不是身上都是湿的,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嗯。”池煜哑着声音道。
岳明月一巴掌拍在大腿上:“你可能搞错了,那个像是在掐我脖子的,其实是在给我做人工呼吸。”
池煜眉毛皱成了毛毛虫:“你怎么知道?”
“我虽然记不清一些细节,但这点我记得很清楚。我的喉咙里呛了水呼吸不过来,那个人是在救我!”
“那我再去找警察确认一下。”
卿藻鉴被警察带到医院里时,岳明月准备收拾收拾回酒店了,池煜还在停车坪等她。
警察的意思是,那位先生坚持声称自己“袭击”了岳明月,而且伤情鉴定结果为岳明月的头部处确有创口,头皮撕脱面积累计20.0c㎡以上,达到轻伤二级标准。
岳明月摸了摸头皮上的绷带:“啊?是被人袭击的?我还以为是磕哪儿了呢。”
“而且那位先生承认在击晕您后故意推您下水,但基于惊愕、恐惧而放弃犯行,达成犯罪中止。”
岳明月听得瞠目结舌,整个事件的完整内容居然是这样的?
击晕,推下水……这人是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可她好像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岳明月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到底得罪了谁。
女警察的语气冷冰冰:“我们怀疑此人患有精神疾病,这边还请您先调解一下。”
“调解?”
“就是您可以选择接受赔偿。”
见岳明月还是不懂,女警察小声地岳明月耳边提醒:“我们这小地方今天看守所没人,如果硬要追究,去别的地方立案吧,反正你们也是外地人。不过建议能用钱解决的尽量用钱解决。”
这话让岳明月大跌眼镜,她再一次被震惊到了。
她没听错吧?正确的法律程序是这样的吗?这不是乱来?看守所没人就纵容精神病人逍遥法外?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
还没等岳明月火冒三丈,一个与这位女警察年纪差不多的中年男警察押着卿藻鉴进来了。
岳明月插起腰来,若不是自己命硬,今天就客死他乡了!她倒要看看是谁有如此歹毒的心思要害她,还把她初吻给夺走了!
真是可恶啊。
在看清“袭击”她的人的脸后,岳明月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Oh——My——God!这不是,这不是被她偷了地下鬼市通行证的那个男人吗?他应该知道了自己的证被通缉了吧?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女警察看着岳明月吃了屎一般的表情,问道:“你们认识?”
“啊不,不认识不认识。”岳明月连忙摆手。
两位警察才不管她说了什么,解了卿藻鉴的手铐,撇下了一句让他们先协商协商,就迫不及待开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