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慢慢的，喜欢林慕萧的小孩儿明显变多了，因为大家知道，这个哥哥要什么买什么，还有很多好吃的零食。
他们去家访时，村民待他们都很热情。
可能是老人家觉得自己孩子吃了他们很多东西，不好意思，给他们杀了只鸡，即使林慕萧一直说那些根本没花多少钱。
林慕萧不吃村里的东西是因为卫生问题，跟有没有荤没关系。
杨柳儿还在里面吃着，但他早早就放下了碗筷，出门溜达。
他碰见了个瘸腿的老人坐在自己家门口编扫帚，就走过去坐到老人身旁的小竹椅上，想跟他随便聊两句。
他认出了老人，是带他们来的领队的父亲，第一天下车的时候见过。
老人一见他来，就主动跟他打招呼，大概意思是：
“哪来的孩子，长这么高。”
林慕萧不太听得懂他说话，但他结合他的表情推断应该是在夸他。
“谢谢爷爷，你编这个是卖的还是？”
老人家腾出一只手，朝他伸出两根手指。
“两块钱一把。”
这么便宜？
“你一天能做多少？”
老人又伸了伸两根手指说：“两把。”
……这也太不会做生意了。
他无法想象挣着么点钱怎么活下去。
“爷爷，您手里这个两百卖我好不好？”
老人家好像没听懂他说什么，只茫然地看着他。
林慕萧掏出钱包，抽出两百，耐心地比划着，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爷爷，我两百块钱……买您的这个，行不行？”
林慕萧觉得他们也真是可怜，今天这扫把卖两千他都买，他就怕给多了老人家不好意思要。
老人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钱，一声不吭地拿回扫帚，继续编。
这让林慕萧觉得十分尴尬，把钱收了起来。
树荫下，他们一老一少坐在大门的两边。
一个整洁年轻，一个褴褛佝偻。
仿佛是一个世纪过后，杨柳儿找了过来，林慕萧看她就像看见了救星。
杨柳儿也被老人家的手工活吸引，爷爷仿佛已经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抬头和蔼地朝她笑笑。
林慕萧看见她的笑脸，心中的阴云有消散一点。
两人一起走回学校，林慕萧告诉了她刚才发生的事。
她知道他是好意，但是……
“你下次千万别这么做了。”
这地方的每个人都能轻易激起林慕萧柔软的同情心。
“我只是想帮帮他们。”
杨柳儿可以理解他想撒钱帮人的冲动。
“但不是这种帮法，你觉得他为什么编扫把，而不是去街上乞讨？”
“我没觉得……”他在乞讨啊。
“我就问你，你刚刚是不是想施舍？”
杨柳儿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断他说。
“算是吧。”林慕萧很不想承认。
杨柳儿言简意赅、但掷地有声地说：
“如果那是施舍，你就是把他当乞丐了。”
林慕萧：……
晚上，杨柳儿一只腿跪在床边，把自己刚烤好的一袋东西递给他。
“我给你烤了几个土豆 ，看你晚上没怎么吃，现在又没面包了，你就着带来的榨菜吃吧。”
两人穿着情侣睡衣，都是白色T恤和灰色长裤。
林慕萧本来躺在床上等她，看她回来了就坐起身，一条腿伸着，一条腿曲着。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有点湿，接过袋子，心中窃喜：
我说你刚刚干嘛去了，原来是给我找吃的去了。
他打开纸袋看了看。
香甜的碳水味扑面而来。
饿了一天的他已经开始分泌唾液了。
杨柳儿坐到床边，刚洗的长发早已被海风吹干，额前的头发好像还记录着风的样子，每一根都有自己的形状。
她看着林慕萧，笑得温柔，就像个邻家大姐姐。
林慕萧本想伸手拿一个，可伸进去的手又立马收回。
虽然他没喊疼，甚至没皱下眉，但杨柳儿知道他烫着了。
“我来吧。”
于是那袋土豆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山里的夜晚，有点凉。
她们两人用毯子盖着腿坐在床上。
杨柳儿一丝不苟地拨着土豆。
林慕萧盘腿撑着头，欣赏她认真照顾自己的样子。
眼里全是对她的爱意，嘴角是克制不住地笑意。
杨柳儿剥好一大半，递给他。
“吃吧。”
林慕萧又回到了当初在医院的状态，不放过任何能依赖杨柳儿、跟她产生肢体接触的机会。
他抓着她的手，把土豆送进了自己嘴里。
这土豆不大不小，一口一个。
杨柳儿已经对这样的他习以为常，只调侃他说：
“你吃东西细，嘴倒挺大。”
快饿个半死的林慕萧没嚼两下就把那块糯糯的东西咽了下去。
“还是老婆对我好。”他看着她说。
杨柳儿觉得他真是难养活又好养活，碰见什么都能忍，表现还乐观，她挺佩服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杨柳儿矜持地说。
但眉梢明显挂着笑意。
林慕萧把她散落到胸前、挡住他看她视线的长发撩到耳后。
“迟早的事，你就别挣扎了。”
他当时的嗓音极具魅惑力，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杨柳儿也就没再挣扎，岔开话题，问他说：
“这要是世界上最后两个土豆，但我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即使还没剥皮，你是不是也不吃了。”
林慕萧想了想说：
“可能吧。”
杨柳儿边拨边吐槽他说：
“你这人怎么一点求生欲都没有。”
“我的求生欲都用来哄你了。”
杨柳儿抬眼看见他那藏着星光的眼睛，而他的眼里全是她。
他现在怎么这么……
“油嘴滑舌。”她说。
看杨柳儿害羞也是林慕萧每天的乐趣之一。
“我也没办法，这里虫子太多了，厨房还有蟑螂，我吃不进，每吃一口都得做半天心里建设，我总忍不住想，夜里那些虫子都在那些碗啊，锅里爬，它们之前去过哪谁也不知道，说不定还在里面产卵。”他解释说。
杨柳儿看着他沉默了片刻。
“我谢谢你啊，特意提醒我，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林慕萧：我实话实说啊。
但没一会儿，杨柳儿就又很快说服自己。
“反正都高温消毒过了，我觉得没什么事，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林慕萧表示认同。
“我觉得你说的没错，但我这洁癖也改不了。”
杨柳儿看他好像有点内疚，一副真把洁癖当缺点想改的样子。
他有这种想法，她也有责任。
她不该总说他挑剔的。
其实他也没多挑剔。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没必要改，又不是什么坏毛病，就是你遭点罪，碰到这种环境就得挨挨饿。”
听她这么说，林慕萧松一口气。
你别再觉得我挑剔就行。
“没事儿，有老婆在挨不了饿。”
乐观的小男孩儿又扬起笑脸。
这次杨柳儿什么也没说，只投喂土豆。
“你不吃点榨菜什么的吗？”你口味这么淡？
“不用，我就喜欢这种淡淡的甜，正好。”
之后的每一天，杨柳儿都在想除了土豆外还能在山里给他找点什么吃的。
厨房里的调味料不能加，锅不能用，沾了点边的东西林慕萧都不会吃。
只能用他们自带的小锅。
能给他整点什么荤呢？
他不会真的被洁癖逼死在这儿吧？
幸运的是，杨柳儿在一次外出时发现有农民卖生蚝。
你说这里猪牛羊、鸡鸭鱼少，但生蚝好像稍微多点，虽然个头小，但能果腹。
不愧是海洲，海产品随处可见。
对于重口的杨柳儿来说，林慕萧吃生蚝的方式几乎算得上野生。
拿海水一煮就吃，什么也不加，杨柳儿看的都吃不进。
对她来说，生蚝就应该是蒜蓉味儿的、辣椒味儿的，不应该是林慕萧说的甜味儿。
可林慕萧就好这口，每天都能炫一锅。
杨柳儿看他吃的再香，也一点尝试的欲望也没有，只求他说：
你吃完不刷牙别亲我。
林慕萧：……
支教之路快走到尽头，两人已经完全适应了村里的生活。
在一个停电的夜晚，他们生了火在海边闲聊。
他们都想互相了解对方在跟他们相遇前的生活，接着就聊到同学间的社交问题。
杨柳儿抱着腿坐在沙滩上，迎着风，围着火，看着远方月光下波涛汹涌的海面。
“小学同学都没联系了，那时候我跟班上同学关系也都不怎么好。”
林晨总带着她们欺负我。
“初中…也没什么联系了，我那时候还没手机，一个联系方式也没留，跟班上同学关系也就一般。高中也就能跟季小寒这种极端开朗的交上朋友，其他的也交不了心，偶尔说说笑笑的关系。”
林慕萧则坐在她身边，两条长腿自然张开，姿势霸气的很，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刚拔的野草，明明暗暗的火光照亮他的侧脸，棱角分明。
“你人缘算好的了，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能记住全班的人，从小到大我就只能记住一个班的几个人，年级越高，有交往的也越少。”
“我也只是看着人缘好，到最后也不就跟季小寒还有联系。”
“我还一个都没有呢，除了你。”
杨柳儿转头问他说：
“你为什么要那么高冷？”
林慕萧抬头看向远方，做思考状。
“我觉得我没有高冷，我只是觉得……”
他突然话锋一转，换个角度开始叙述，好像刚刚那个开头让他说不下去。
“其实我小学时候跟班上同学相处的都挺好的，我跟宋轩他们也是小学认识的，我们参加集体活动，跟其他人打成一片，男生女生都一起玩。”
“可就从初中开始，周围人对我的态度就不一样了，不是过分亲近，就是过分疏远。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他们却总背后议论我。其实我能感觉到她们在偷看我，但我一转头，却又连她们的正脸都看不到。”
“我跟他们说话，他们也都好像很害怕我的样子。说话也阴阳怪气，给我取些莫名其妙的绰号。我以前也以为我会在每个学校都交到宋轩他们那样的朋友，但到了后来我才发现，朋友这东西不是说交就交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他最后有些落寞地总结说：
“可能…我被孤立了吧。”
杨柳儿发现在这一点上，他和外界的信息交流有些偏差。
“你才不会被孤立呢，大家都可想跟你交朋友了。你这只是因为……”
她想了想该怎么说。
“大家到了年纪，都会看脸了，情窦初开了。女生把你当梦中情人，男生把你当比较对象，总之，你是人群中的焦点，但又不在人群里。”
林慕萧听到了几个令他欣喜的关键词。
“你也把我当梦中情人吗？”
杨柳儿噗嗤一笑。
“现在是啊，但以前可不是，我以前喜欢…”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
林慕萧反应极快地打断她，他再也不想听到她说她喜欢别人。
杨柳儿就是故意逗他。
“你第一次跟我说话的时候其实我也挺害怕的，手指都在发抖，但也不是因为听说你做过什么，唉，气场这东西，很难说的。”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不怕了。”
“我只是想着，我没得罪过你，你应该不至于平白无故欺负我。”
“你胆子还挺大的，全班估计也就你一个人这么想。”
杨柳儿觉得其他女生也不是。
“男生我不知道，但那些女生对你绝对不是害怕，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怕在你面前出丑，怕你不喜欢她们，看着你这张脸，她们的心就忍不住疯狂加速，说话语无伦次。”
当时青涩懵懂不明白，现在回想起来，杨柳儿觉得初高中生的心思，真是简单。
但林慕萧觉得这并不简单。
“你怎么知道？”
“我那时候对李少阳就这样啊。”是你非要我说的。
林慕萧：我这是何苦呢。
“你故意的是吧，我真生气了。”
“好了好了，不气你了，我现在只喜欢你。”
说完她还主动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男人嘛，好哄得很，特别是林慕萧。
上一秒还脸色铁青呢，下一秒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下不为例。”他装模做样地说。
杨柳儿：还下不为例，跟我怕你似的。
但她没说出口，给他留点面子。
“你刚刚说起绰号，他们都给你取过什么绰号？”
想起这个林慕萧就来气。
“什么拽少啊，大佬啊，流里流气的。我怀疑就是他们总这么叫我，那些其他学校的混混才会盯上我。”
“你还碰见过混混？”
“高一的时候他们堵过我一次，说什么你是不是你们学校的老大之类的，蠢的要死，我理都不理他们。”
杨柳儿不厚道地笑了。
他发现林慕萧真的是有点冷幽默在身上的，说什么都一本正经的，但很好笑。
“然后呢？”
林慕萧不太想得起来了。
“打了一架吧，之后就没见过了。”
“看来学校里的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啊，但我也没见过你缺课或者挂彩来学校啊。”
林慕萧谦虚又傲娇地说：
“他们打不过我，好歹我也是练过的。”
“看来你确实有两下子。”
“那当然了。”
杨柳儿灵光一现。
“那你想让别人叫你什么，要是让你给你自己取个绰号？”
“绰号就算了，其他人叫我名字就好了，你的话…”
他看着手中的草思考了很久，好像是在认真想这个问题，最后吐出两个字：
“慕慕。”
“什么？！”
杨柳儿听到后，笑得差点岔气。
“这跟你外表也太不相符了，慕慕，跟叫小孩似的。”
他又怎么不是个小孩儿呢。
“我就想你这么叫我。”
“行吧，满足你，慕慕。”
“你想我叫你什么？”
“我想你叫我…”
杨柳儿好像也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最后说：
“杨杨。”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杨杨，你这个比慕慕也好不到哪儿去。”
“哈哈哈，我觉得比你的好听点。”
“那我以后就叫你杨杨，只有我能这么叫，你不准让别人这么叫你。”
“放心吧，慕慕，别的正常人也不会这么叫我，哈哈哈。”
“那我就放心了，杨杨。”
“嗯，慕慕。”
跟谁少叫一句，自己就会少块肉一样。
两个幼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