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宋祈安呆坐在原地，仔细分辨着口舌中的苦涩之色，试图通过药的来源，推测药的主人，然而她服下的药丸，不过是普通药店里的风寒药，没什么稀奇，宋祈安失落垂下眼，默默缩回到了被子里。
她的头还是很晕，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只一下下，她便可以恢复该有的力气，去做该做的事，只一下下，她就可以把很多事串联起来。
就在这时，她突然在苦涩的药味之中，寻到了一抹血气，是血的味道！
宋祈安一没受什么内伤，二唇舌没有破损，哪里来的血气？
“不对！”宋祈安一个激灵又爬了起来，这一下，惊醒了趴在床边的妹妹，宋祈宁揉着又红又肿的眼睛爬了起来，发现姐姐终于醒了，看起来眼珠滴溜溜的转，似乎精神也还不错，宋祈宁总算松了口气，哇的一声趴在宋祈安怀里就哭出了声。
“阿姐，你吓死我了，金吾卫昨天突然把你送了回来，我和爹娘都快吓死了……你发烧了自己不知道吗？你还不肯好好吃药，爹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药给你灌进去。”
宋祈安一愣：“是爹给我喂的药？”
“对啊！”宋祈宁一边说，一边要唤冰儿去请爹娘，却被宋祈安倏地一下抓住了衣袖。
“我睡了几日？现在什么时辰了？”
宋祈宁抹了把眼泪：“酉时刚过，阿姐你足足睡了一天一夜……你可吓死我们了。”
宋祈安仍是不死心：“你一直都守在我房间吗？可有旁人进来过？”
宋祈宁楞愣望向自己那一醒来就问东问西的姐姐，一脸的莫名其妙：“是啊，我一直都在，这中间，升平公主府的琳琅姑姑来看过你，还有金吾卫那边也遣女官来过……”
宋祈宁想了想：“对了，还有个疏议院自称北亭的小大人也来过。”
眼见宋祈安面上失落更甚，宋祈宁越发有些疑惑，她意识到姐姐想听的答案似乎不是这些……
宋祈宁犹豫了一下，试探又道：“不过我后来太困，睡着了，也许姚红也来过吧，她轻功好，走路没声音，我也察觉不到。”
宋祈安似是从心事中回过神来：“那是谁把我送回来的？香云寺现在如何了？”
提起香云寺，宋祈宁本不想多言，但又不得不回答姐姐的问题：“是之前那位特使和金吾卫的刘校尉一起把你送回来的，他们说，太子殿下和公主都说了，案子的事暂且不用阿姐你操心，让你好好养病。”
宋祈安：“特使大人……可曾说过什么？”
宋祈宁摇摇头：“没有，那位特使一直待在马车里，是刘校尉带着两个公主府的女官将阿姐你送到卧房的，我只隔着车窗看到特使往咱们府门的方向瞥了一眼。”
“哦……”几句简单的问询，令宋祈安仿佛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她忽而露出了一副轻松的神色，复又抓着宋祈宁问起了昨日的情况。
昨日宋府突然接到了金吾卫的消息：宋祈安在香云寺突发高热晕倒了，彼时梳妆打扮了一半的宋祈宁急急忙忙随母亲出了门，在城外接到了公主府的马车。
与宋祈安一道被送回来的，还有那只名唤青烟的小翠鸟。
提起青烟，宋祈宁兴冲冲从外间抱过来一个鸟笼，笼子里备有吃食，青烟被仔细处理过伤口，加上宋祈安喂它吃过药，此刻伤势已有好转，正毛茸茸一团坐在笼子里休息。
“阿姐，金吾卫的人还说，让我好好养着这鸟，他们随时可能会来找我问话，你说，他们要问我什么？怎么养鸟？还是怎么给鸟儿梳毛？”宋祈宁一心扑在昏迷的姐姐身上，并没有注意金吾卫与爹娘说了什么，尚不知香云寺命案和这只小翠鸟有什么关系。
“还有还有……”宋祈宁突然想到了什么，四下看了看，刻意放低了声音，附耳靠近宋祈安又道：“阿姐，太子殿下身边的侍从流光，昨日前来传口信，说太子殿下知道知道我要照顾你不便外出，将见面时间改到了上元灯节那天。”
想到李苍梧提起宋祈宁时怪异的言行，以及北亭在临水阁外悄悄告诉自己的那个“秘密”，宋祈安犹豫再三，拉住妹妹的手认真道：“宁儿，你老老实实再跟我说一次，太子殿下与你在香云寺都说了什么？”
“啊？？？”宋祈宁本就不愿提起这段糗事，加上当时在场围观的路人也不少，关于这段“当众被拒”的各种版本早就传到了宋家人的耳朵里，每每家里人问起，宋祈宁都支支吾吾不愿意多说。
宋祈安不再给妹妹“逃避”的机会，宋祈宁是个小怂包，被姐姐板着脸那么一盯，不多时便松了口：“每年春天四月十八，是皇后忌日，太子殿下都会去往香云寺祭祀祈福……”
去年春日，宋祈宁偷偷送去太子府的书信都没了音讯，她自知与太子殿下身份悬殊，但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问，李苍梧究竟收到那些书信没有，即便是拒绝，宋祈宁也希望是堂堂正正的，哪怕只是托人带一句话，宋祈宁都愿意接受。
四月十八，宋祈宁早早便来到了香云寺，她在六艺斋学得还算不错，略有几分名气，再加上她那位“花拳绣腿”姐姐的衬托，那时的宋祈宁，算得上宋家的希望，偶有路过的人认出了宋祈宁，在一次又一次的寒暄之后，宋祈宁得知李苍梧这次来香云寺没走正门，此刻早已在主持房中喝茶了。
宋祈宁慌忙与路人辞别，急匆匆往宏印法师的临水阁跑去，一般香客不会在和尚们的居住地过多停留，加上太子又在此地，临水阁内外戒备森严，宋祈宁再往前走，便显得有些古怪了。
宋祈宁不得不顿住脚步，与姚红躲在了远处一方翠竹之中，透过竹林缝隙，临水阁的动向一览无余，姚红左思右想都觉得今日之举实在有些不妥，她一边紧张打量着临水阁的情况，一边不动声色挡在了自家主子身前：“二小姐，无太子召见冒然上前实在不妥，奴婢觉得您还是……”
“太子殿下与我分明是认识的，我与他往来的书信你也看到了，我跟殿下是朋友，他人那么好，怎会不妥？再说了，我只是想问一问他，为什么突然不回信了，也不行吗？”
宋祈宁看了看临水阁那边戒备森严的架势，忽而有些心虚，犹豫了一下又道：“大不了……我不上前，只远远问他一句……”
姚红的确见过宋祈宁与李苍梧往来的书信，宋祈宁最初不敢冒然透露身份，让姚红借着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将自己与“姐姐闲聊的书信”，准确无误送到了李苍梧手上，果然，宋祈宁信里提及的“猫猫狗狗”引起了李苍梧的兴趣，没多久，宋祈宁在城外一颗“歪脖子树上”，收到了李苍梧的回信。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最初李苍梧只是向宋祈宁询问喂养小动物的事，不知不觉，两人的话题多了起来……从一日三餐，聊到了人生哲学，而宋祈宁为了回信的时候显得自己“更有文化”一些，点灯熬油看了好一阵子的书，因着那些书，宋祈宁在六艺斋几次考核里，名列前茅。
如果不是李苍梧突然没了音讯，宋祈宁大约还会默默做一段时日的“笔友”。
春风拂过，翠竹悠悠，临水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李苍梧着一袭墨色长袍，长发高高盘起，与往日闲适的模样略有不同，多了几分天家威仪，宋祈宁原本满满的自信，莫名其妙骤然蒸发了一半。
外面人多眼杂，眼看着李苍梧就要走出临水阁竹林，错过了今日，宋祈宁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宋家的女儿们大约是都随了自己母亲的性子，在某些事情上很豁的出去，宋祈宁就那样大喇喇站了出去，她的突然出现，立时引起了太子护卫的警惕，当李苍梧看清被拦在外围的人之后，墓地转过了脸，无视了宋祈宁的出现。
在这之前，宋祈宁在心中做了很多种准备，她甚至为李苍梧的“失联”找了很多个借口，但她唯独没料到，李苍梧竟会在自己“坦言身份”之后，依旧无视自己。
“太子殿下，我是那个‘风筝’，您忘了吗？我们不是约好了……”
宋祈宁的解释之言被李苍梧的一声“大胆”打断了，宋祈宁从未见过这样的李苍梧，不，他此刻似乎不是李苍梧，而是那高高在上的太子。
竹林不是什么与世隔绝之地，李苍梧身边随行侍从众多，本就显眼，他这一嗓子，很快就引来了附近休息闲逛路人的好奇。
姚红眼见情势不妙，暗自拉了拉宋祈宁衣袖：“二小姐，别说了，先走！”
宋祈宁并非传言中“死缠烂打”追着太子不放那般不顾大体，而是在姚红的提醒下，很快冷静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她轻声道了句“抱歉”转身欲走。
“宋小姐，本王与你无意，还请你莫要再纠缠。”李苍梧的声音清清楚楚一字一句落在宋祈宁和附近围观的路人耳中，宋祈宁难以置信望向李苍梧，只看到了李苍梧一双深不见底漆黑异常的冷眼。
最后，宋祈安是在宏印法师的帮助下，避开了议论纷纷的路人，离开了香云寺。
这便是事情的全部，除了宋祈宁早与太子互通书信的事，其他细节，宋祈安大致都是知道的。
“你怎么……不早跟我们说？！”宋祈安满眼心疼将妹妹揽进了怀里。
宋祈宁笑了笑，拉了拉姐姐搭在肩膀上的外衣：“没事，都过去了，阿姐你看，路人们自以为看到的真相，也并非全部真相。”
宋祈宁说着，抬起头一脸认真道：“所以我想，我看到的太子殿下，也许并非全部的他，我不是非要喜欢谁亦或是想要什么结果，我只是想把话说清楚……”
“所以你会不会觉得，那时的太子殿下，也许不是‘太子殿下’？”
宋祈宁又被姐姐的问题给问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