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夕阳浑浊的光线透过玻璃照了进来。
扭曲得像个流着油的咸鸭蛋黄。
瓦而看着窗外，揉了揉肚子，她有点饿了。
瞥了一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下班。
她猫一样伸了个懒腰，拿着手机准备去厕所猫一会儿，消磨过这段时间。
“每晚8点，6折限量抢。疯狂购物季，与你相伴。”
下意识点开了论坛APP后，她又退了出去，倒胃口的东西。
重新点开了美食APP。
油亮金黄的炸鸡薯条、蓬松柔软的香甜糕点、绵密细腻的奶盖茉莉......
尽管与这厕所格格不入，她还是看得两眼放光。
吃点什么好呢......
在厕所站了十分钟之后，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也不能太过分。
她理了理衣服，施施然走了出来。
奇怪的是，明明才十分钟，外边就完全黑了，一点光线都没有。
只有厕所内的白炽灯依旧明亮。
浓郁的黑色，像一团浸泡在墨水里的抹布，然后死死地糊在了窗户上。
她咳嗽一声，感觉有点尴尬：自己是不是待超时了？
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开始装模作样洗手。
厕所光线就是好，每次照镜子都觉得自己特别美。
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高马尾，确认每根发丝都整齐地别在耳后。
转着脸左看右看，突然对镜子里的自己出了一个“剪刀”。
“嘻嘻，平局。爱你呦。”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撅了个嘴表示亲亲。
镜子里的瓦而同步地做出了动作。
踏出厕所，瓦而心里觉得非常奇怪。
那种感觉毛骨悚然，非常熟悉，一股凉意就像电流一样席卷了全身，刺得自己浑身发麻。
周围看不见一个人，走廊静谧得令人发慌，只有头顶的昏暗灯光在依次闪烁。
此刻串联的灯泡宛如一个整体，由亮至暗，由远及近，又由暗变亮，规律得宛如巨物的呼吸。
而她，此刻就在巨物的胃里。
她在心里默默地喊：“喂？有人吗？”
但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之下她并不敢真的发出声。
万一，有个人、或者不是人的东西回应了她，又该怎么办呢？
走廊的尽头黑洞洞的，黑得人心里发怵。
正在犹疑之时，远处菜市场的钟声传来，悠扬的电子音极具穿透力，在这死气沉沉的场面之中更显空灵。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默默跟着钟声数数，她心里震悚。
八点了？明明刚刚才五点不到！
拿出手机一看，时间指示正好是恶意满满的四个圈：8:00。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一抖。
此刻手机好像突然活过来一样，飞快地推送着信息，一条一条，目不暇接。
在四十余条闪烁过去的信息中，瓦而眼尖地捕捉到了一条。
雁竹姐：“快跑！”
走廊尽头的灯泡一枚一枚地相继爆开，火花飞溅，就像夜空的焰火一样美、一样危险。
光明由远及近地消失，黑暗由远及近地袭来，尽头的黑洞越扩越大。
一张巨嘴把所有光线都吞下了。
她转身就往厕所跑去，砰一声把厕所的门重重关上。
“不会是你害我的吧？石头剪刀布！”
她右手冲着镜子出了一个“布”，左手却同时朝镜子挥出了拳头，堪堪砸到自己那张脸才停止。
平局，没有差别。
急促喘息，她又跑回了自己刚刚出来的厕所隔间。
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她把隔间门带上、打开，反复几次，都没有任何变化，外面还是黑洞洞的一片。
坐在马桶盖上等待。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给王雁竹发消息发不出去，她不敢出去，外面的东西也没有进来。
手机里的时间定格在了八点钟，秒表和计时器功能都无法使用。
这种等待的感觉非常难熬，在密闭的空间里，在不知道时间流逝快慢的情况下，煎熬的程度和被活埋在棺材里也没什么区别。
时间越久，那股焦躁的感觉就越挥之不去，后背不断地渗出冷汗，她甚至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为了安抚自己的情绪，瓦而只能右手搭在左手的手腕上，一声一声地数自己的脉搏。
“心率跳得越来越快了，每分钟至少有110下。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她微笑着喃喃自语：“还不出来吗？是根本没有攻击能力，所以妄图让我自己吓疯自己，好坐享其成吧。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么你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
一段话说完，手指下脉搏的跳动明显变缓了不少。
她也不再坐直，而是放松背部，靠在马桶水箱上，静静地等着数字掉下一百。
她的心态稳了，外面的就该急了。
“嘎、吱。”瓦而在隔间里，听见了厕所门被慢慢打开的声音。
坚硬的皮鞋跟敲击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步伐非常有节奏，瓦而能感受到自己的脉搏正在跟随这种节奏跳动。
从厕所门口到隔间门口不过几步，那双皮鞋经过了一个个隔间，瓦而能听见一道道门被打开的声音。
很快，那双皮鞋就停在了隔间门口。
一个嘶哑的嗓音，与她一墙之隔，敲了敲门道：“小白兔，开开门，我要进来咯。”
那人兴致勃勃地探头，想要从门缝之中窥视门后之人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样子。
岂料瓦而正踩着马桶，趴在墙上看着下方的刘奇伟，不住地冷笑。
门缓缓开了，刘奇伟一愣，一把推开门冲进隔间，里面却空无一人。
还在四处转头搜寻，瓦而却不等他反应。
“砰！”她直接从高处跳下至背后，手里拎着一块马桶水箱盖，陶瓷材质的，很沉，她用力朝刘奇伟头上抡去，一遍又一遍。
剧烈的动作掩盖了细微的情绪，她全身都在不停地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
瓦而兴奋地说道：“刘奇伟，你真是找死！”
刘奇伟只感觉后脑勺一阵钝痛，随后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幸好异能强化了他的身体，他还不至于那么快就昏过去。
他费力地转过身来，想要保护自己的后脑勺，就看见瓦而犹如恶鬼一样地笑。
她的高马尾全部散开了，雪白的脸上沾了半边的红色，刘奇伟知道那是自己的血。天很冷，血很黏稠，把瓦而及腰的长发都凝结成块了。
“你不知道我最讨厌洗头了吗？”瓦而笑着，一口寒光闪闪的牙不断地上下磕碰，咯吱咯吱，像是迫不及待要撕下一口鲜肉来。
刘奇伟感觉这人是个疯子，想要爬走，瓦而两只手把他的腿提起来，在中间狠狠碾了一脚，道：“别走啊，惹了事就想走，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呢？”
刘奇伟一声哀嚎，拼命挣扎。
瓦而像拉小推车一样，把他在厕所地面上推来拉去，洁白光滑的瓷砖上覆盖了一道道红色的痕迹，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道红色又逐渐变暗变黑，然后又被新的红色覆盖。
“这里没有绳子能绑住你，要是你跑了该怎么办呢？”
刘奇伟被她从女厕拉到男厕，从男厕拉到女厕，反反复复几十遍地拖地，她仿佛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手上的劲还是大得跟铁箍似的。
听见这话，他连忙说：“我有我有，我有绳子，你绑了我吧！”
瓦而快乐地从刘奇伟的兜里掏出麻绳，快乐地哼起《杀死比尔》的调子，快乐地把他用麻绳绑住。
她用沾满血的手指拉开了刘奇伟的嘴，好奇地问：“你上次惹祸，少了半颗门牙，说起话来跟吹口哨似的。这次你想少点什么呢？”
她一只手捏住刘奇伟的鼻子，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掰开嘴看：“你的蛀牙太多了，对我们这种工薪阶层的穷人来说，好好刷牙是一种非常省钱的方式，知道吗？”
他急忙点头。
“嗯，不错。”
瓦而看见他这么听话，非常满意，直接就把他的头撂在地上。
站起身来，开始摆弄手机。
刘奇伟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瓦而，急得不住咽口水，也许是失血过多，他现在很渴。
他用眼睛悄悄地觑左右，如今自己整个人都平躺在地面上，而地面一片脏乱：血迹、脚印、迸溅后熄灭的火星、炸裂开来的灯泡玻璃残渣......
越混乱的场面，对他越有利。
他偷偷将双手按在地面，开始催动自己新得来的能力。
心中暗暗得意：我打不过你又怎么样？这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现在你的内心一定是一片混乱，已经快要疯掉了吧？
“每晚8点，6折限量抢。疯狂购物季，与你相伴。”
点击跳过摇一摇广告，她又见到那只欠揍的绿色像素史莱姆。
人工客服：“亲爱的玩家：ware不发音，您终于又来找我了。”
瓦而：“废话少说，我被攻击了。现在时间永远暂停在了八点钟。”
人工客服：“好的，玩家。只要您使用技能，就可以躲避攻击。”
瓦而：“那我赢了他，就算通关了吗？”
人工客服：“怎么会呢，亲爱的玩家。这只是算热身小怪罢了。”
瓦而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问：“你们的小怪设置成我同事的样子，我应该怎么处置他？”
人工客服：“既然是您的战利品，您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瓦而：“我想退货呢。怎么办？”
人工客服：“不支持这项功能呢，亲。”
刘奇伟催动着名为“混乱”的能力，那股力量充满着躁狂与不安分因子，正悄悄地沿着瓦而身上的血迹不断地攀升，攀升至瓦而的心脏处。
“只要、只要到达那里，就能激出人类心底最混乱、最不安的记忆。不可能有人能够承受得了这种压力，她的心脏将会爆裂开来！”
已经触摸到了心脏，刘奇伟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脸上挂着怎么压抑都压不下去的扭曲笑意，瓦而却突然伸脚，直接把他的手腕踩折了。
“啊！”
“别再想着算计我了，你不累吗？陪我做个实验吧。”
刘奇伟恐惧地看着面前这个看似癫狂的女人。
表面疯癫，内心却是死水一般平静。
那潭死水源源不断地吞噬着，正在将自己的力量一点点包围、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