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倒
贱籍女子灰头土脸,仍难掩其姿色,胡毓敏总觉得她这张脸很是熟悉。
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动手抽了她两巴掌,听那声音下手不轻,四周无人帮她。
贱籍出身的人,在他人眼中可能都不如畜生,生如浮萍,漂到哪算哪。
但这女子性子刚烈,即便是遭到如此凌虐,也不肯低头。
男子扯住她的头发想要将她拽回家里去,她咬着牙反抗。
“住手!”
人群中传来一道低沉又冷冽的声音,闻声而去,少年立于人群,白衣包裹着他纤瘦挺拔的身姿,眉目俊美,并非凡姿。
就是他抢了胡毓敏的先。
梅月灵拉着胡毓敏看热闹,这少年一出来,她的目光就粘在他身上下不来了。
胡毓敏却是半点心思都无,只余下满腔的寒意。
这少年,不正是前世造反成功的昭定王萧楚宁吗?
昭定王萧楚宁今年二十有一,是先帝的第六子,其母乃是先帝最为宠爱的贤妃,萧楚宁一出生就天生异象,钦天监断言乃吉兆。
当时最有能力与太子相争的,就是六皇子萧楚宁,朝中亦有不少支持他的大臣。
奈何贤妃病逝,先帝悲痛不已,对六皇子也日渐冷落,每见到萧楚宁就想起贤妃,便封了萧楚宁为昭定王,让他去封地了。
自此,萧楚宁就失去了成为储君的资格,藩王无召不得入京,他出现在此处,岂非不合礼数?
“此女他花了多少银两,我双倍买下!”
萧楚宁轻轻松松一掌落在中年男子身上,男子不吃力,顿时蹲坐在地上,萧楚宁将贱籍女子拉到他身后。
人牙子眼里只有银子,谁出的多人就归谁,收了萧楚宁的银子,又哄着那中年男子再选其他女子。
众人瞧着这场面,都说那贱籍女子有福气了,伺候俊美的公子哥儿总比那肥胖的中年男子好些。
方才萧楚宁护着那女子时,胡毓敏终于想起来了,那女子不就是前世引得萧楚宁和齐韫琉不和的人吗?
原来他们早就相识,若按话本里说的,他们二人的相遇,倒像是主角才会有的情节。
她虽然认出了他们,却不敢上前,萧楚宁面上是温润如玉的少年藩王,实则城府颇深,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过皇位,只待合适的时机再发动。
“毓敏,毓敏?”
萧楚宁带着女子离开,人群无热闹可看已经四散去了,梅月灵招手喊胡毓敏回家。
除夕夜,胡昊林带着妻女回祖宅用年夜饭。
胡家就兄弟两个,外嫁了两个女儿,胡昊林的兄长胡昊明未能在官场上有建树,如今还只是个举人,不过也能养活一家人。
因胡昊林父母早已不在人世,胡家子嗣在祠堂拜过以后就上桌用饭了。
胡昊林是弟弟,祖宅便是胡昊明继承,年夜饭也是由胡昊明的妻子来准备。
“弟妹,毓敏如今也有十四了,过了年便是十五,听说宫里要选秀呢,我打算把我们家静儿送进宫去,说不准能选上,以后就是娘娘了。”
胡昊明的妻子陈氏育有一子三女,家中女儿多,又个个都长得出挑,她就动了这个心思。
新帝登基没几年,必然是要扩充后宫以绵延子嗣,京中世家贵族有心的早就开始准备了。
卢玉对此毫无兴趣,“嫂嫂,宫里的贵人们日子倒是舒坦,可没咱们自由啊,事事都得谨慎小心,半句话说不对,可能就会要命。再说我就毓敏一个闺女,我不想她入宫,她嫁得近些陪着我们两口子就好。”
胡静儿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握着陈氏胳膊,“娘,我也不想进宫,我也想和毓敏妹妹一样,能时常回家看你们。”
陈氏一把甩开她,不悦道,“你不入宫你还能怎么办,咱们家家世也就如此了,入了宫兴许还能搏个好日子!”
胡静儿今年已十六,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陈氏迟迟不让说媒的人上门,就是铁了心想让女儿参加选秀。
奈何胡静儿志不在选秀上,与陈氏意见相悖,母女二人没少因此闹矛盾。
卢玉瞧着胡静儿哭,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毕竟是他家的家事。
“大伯母,我听人说宫里的贵妃娘娘十分善妒,贵妃娘娘可是左相的女儿,有底气,静儿堂姐性子温和,家里又无法给她支撑,她即使入了宫,也很难得宠吧。”
胡毓敏早已放下了筷子,陈氏准备的饭菜太素了,她正好没什么胃口。
前世萧楚宁夺位登基以后,倒是做了件好事,遣散了他兄长的后妃们,不愿被遣散的就跟随废帝一同迁到北地过苦日子。
她这位堂姐前世也确实入宫了,但一直没获宠,后来被遣散出宫,又被陈氏许给个屠户,那屠户是个暴脾气,经常对她不是打就是骂。
胡毓敏虽和胡静儿没太多交情,同是女子,也不愿看到胡静儿过得那般凄惨。
如今胡静儿是花一般的年纪,即便是不去参加选秀,和寻常姑娘一样说亲,也能说到一门普通人家,总好过嫁给屠夫。
“得不得宠要入宫才知道,也不指望她能多得宠,低位的贵人每月的分例亦是不少,养她到今日,该为家里付出了。”
陈氏看也不看胡静儿,只一个劲儿地往她儿子碗里夹菜。
“娘,求求你,我不想入宫。”
胡静儿拉扯陈氏的袖子,苦苦哀求。
陈氏怒道,“我是你娘!父母之命大过天,我让你入宫你就得入宫!”
胡静儿哭着回房去了,胡昊明斥责陈氏太没分寸,“除夕夜好容易聚一聚,你收敛些。”
胡昊林和卢玉对视一眼,都默不作声。
一家三口用过饭后,很快就和胡昊明告辞,返回胡府。
胡毓敏心里不免为胡静儿担心,“娘,大伯母真的要送静儿堂姐去选秀吗?”
前世似乎不曾见胡静儿对选秀之事如此排斥,这一世为何变得不一样了?
卢玉摸着女儿柔软的青丝安抚,“应该是吧,这是大伯母家的家事,我们只能是劝说,做不了决定。”
胡毓敏望着窗外的青墙,自古女子命运不由自己掌握,她不过是幸运遇上了爱她的父母,相比之下,胡静儿就显得不幸。
年初二,卢玉夫妇带着胡毓敏回娘家去。
在卢府的门口遇到了卢莹和齐镇,还有齐韫琉。
“大姐,大姐夫,小外甥快快请进!”
卢莹和卢玉的弟弟,也就是卢家现在的当家人,卢炜烨。
卢家两姊妹年轻时在京城风华绝代,众多世家子弟都想求娶,她们却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如今还在靠着卢家祖上剩余的田产过活。
卢炜烨对齐镇和卢莹无比热情,可到了胡昊林一家子,他的态度就稍微冷了些。
胡昊林不在意,卢玉心里憋着气。
“卢炜烨,你什么意思,不欢迎我们?我们这就打道回府!”
因胡昊林的官职比不上齐镇,卢炜烨惯会趋炎附势,自然就区别对待,回回都是如此,今年更是表现得过分。
“二姐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快请进吧!”
卢炜烨怕惊动了前头的齐镇,登时变了脸色,弯着腰邀请卢玉一家进去。
卢玉拉着胡毓敏,胡昊林跟在后头,入了卢府。
“妹妹,你别理他,他一向如此。”卢莹方才听见了,进门后坐下安慰卢玉。
卢玉知道卢莹是真心,瞪了眼忙着倒茶的卢炜烨,“真是个没出息的!”
卢炜烨人虽然没出息,皮相尚可,娶了出身普通人家的许氏做妻,膝下有一女,唤作卢真。
卢真今年十二,像了她爹,长得清秀脱俗。
几个大人们在堂内聊着,卢真年纪小贪玩,拉着胡毓敏去院外玩耍。
胡毓敏幼时曾在卢府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外祖父病重,母亲卢玉要陪伴外祖父,她也跟着入住了卢府,所以对卢府相对熟悉。
雪还未消,姊妹二人就玩起了雪仗。
冰冷的雪球扑到脖颈,凉丝丝的,胡毓敏不甘落后,扔得更快了。
“啊!”
她一个不注意,脚下打滑,摔倒在地上。
屁股传来剧痛,胡毓敏发出嘶得一声,脚腕处有痛感。
她暗道,完了,大过年的还受伤了,出门早该看黄历的。
“毓敏表姐,你怎么了?”
卢真手里还握着雪球,急匆匆跑过来看胡毓敏的情况。
胡毓敏无奈,“好像是脚腕摔伤了,真儿,你去帮忙喊我娘亲过来。”
“好!”卢真起身就要去堂内,被一道身影堵住。
齐韫琉立在胡毓敏身前,挡住了光,“几日未见,表妹笨拙了些。”
胡毓敏抬头,齐韫琉那张清俊的脸庞正看着她,她脸上微红,“地上结冰了,麻烦……”
话未说完,齐韫琉转身蹲下身子,拍拍瘦削的背,“上来吧,我送你回屋。”
胡毓敏差点以为是错觉,未来的大权臣居然愿意背她?
“怎么,当初打人的时候那么勇敢,现在知道怕了?”
看她不上来,齐韫琉又补了一句。
胡毓敏撇嘴,还不是为了让您老人家以后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