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上课铃声回荡在宽广的校园里，卫鹤已经回到班级。苏漫走进了办公楼的校长办公室。
办公桌前坐着穿着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带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的校长。苏漫敲门得到准许后推门进入，鞠躬问安，“陈伯好。”
陈致远放下手上的工作，抬眼望过去，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是秦云的孩子啊。”他站起身走到苏漫面前，伸手拍了拍苏漫的肩膀，“我印象里你还是个小丫头呢，现在出落的亭亭玉立，长成大姑娘了。”
苏漫腼腆一笑，“好久不见了陈伯，我母亲在家还经常提起您。”
陈致远闻言朗声大笑，“我和你母亲是同窗多年的好友，我后来大学去首都念书，你母亲南下去了羊城。这次她把你托付给我照顾，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和我开口，我一直把你母亲当亲妹妹看待，你自然也是我亲侄女。”
苏漫拿出一并寄回的包裹里放着的茶叶，递给陈致远，“陈伯，这是母亲嘱咐我带给您的一点心意，她说您最好这口。”
陈致远目光在茶盒上扫了一圈，心下诧异这茶叶的贵重，几千块钱一两有价无市，寻常人都买不到。连忙推辞，“这太贵重了，你本身成绩就非常优异，听说羊城那边的学校还不肯放人，来到雪枫本身就是伯伯沾光了，我们平白多个状元。伯伯怎么还好意思收下你的礼物礼物。”
苏漫见陈致远坚决不肯收礼，绕过他的身影把茶盒放在办公桌上，亲切含笑着说，“陈伯，母亲嘱咐过这是她感谢您对她多年的照顾，礼物只是小件，你当初对她的那些援助价比千金。您不收下，我不方便和母亲交差，也更加不好麻烦您接下来对我的照顾了。”
陈致远内心感动，想不到秦家小妹还记挂着他，他一直喜欢喝各种茶叶，秦云小时候还戏言，等她长大以后买最好的茶叶给陈大哥尝尝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大学毕业就从事教育事业，成了当年他们一起就读的高中的校长，而秦云早就成了国内知名的女企业家。身份的差距没有疏远他们的情谊，想起故人他难得失态，“替陈伯谢过你母亲，代我向你母亲问好。”
苏漫温和有礼的笑着，“等有空母亲会回来看望您的。”
陈致远闻言更加开心，严肃早消失不见，他亲切和蔼的拉着苏漫在沙发上坐下，“今天来找陈伯伯有什么事情吗？陈伯伯能帮上忙的马上想办法给你解决。”
苏漫顺从的坐在沙发上，端正的坐姿更显少女风姿涵养，她不太好意思地开口：“陈伯，我求学心切，想问下档案的事情处理好了吗？以及我转学后就读的班级，我听说雪枫有三个重点班。”
陈致远思考了一下回答，“档案的事情你父亲那边和原来的学校沟通好了，学籍已经变更成雪枫，至于班级的事情，卫鹤和我家那不听话的小子都在一班。三个班师资力量都差不多，不过陈伯想着你刚来，有熟悉的人和你一起读书更好。陈伯就做主把你调到一班去好不好？顺便帮陈伯督促下陈澈那不听话的小子。”
苏漫闻言心下满意，起身鞠躬道谢，“谢谢陈伯伯这么周到的安排，漫漫想这几天就跟着班一起补课，也方便提前熟悉一下学校和老师。不知道会不会给学校的工作添麻烦？”
陈致远扶起苏漫，眼角笑纹更深，“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漫漫你这么用功，作为校长欣慰还来不及，这样，你在陈伯伯这休息一会，我等会喊一班班主任张老师过来接一下你。你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咨询他就可以了。”
苏漫再次感激的躬身道谢，“那就打扰陈伯伯的工作了。”
“不打扰不打扰，你正好和伯伯说下你母亲这些年的近况。”
一大一小叙旧中不知不觉一个半小时过去，张老师下了课接到校长的通知就急忙赶了过来，推开门就见到温和清雅的少女，端庄的坐在黑色皮质的沙发上，背脊挺直，眼神柔和，正在和素来以严厉著称的校长谈笑风生。
苏漫不徐不急的起身和张老师打招呼，“张老师你好，我是苏漫。”声音清脆，语调平缓，让人如沐春风。
张世邵之前就听闻风声有个南边来的大小姐要转学到雪枫，老师群里都在猜测会转到哪个重点班，本来按照平衡一个班不能全是拔尖的人才，这个大小姐据说在原来南部大省的省重点都是年级第一，怎么说都不应该转到他们班。他们班已经有卫鹤了，其他两个班的班主任眼红很久，纷纷盯紧了这次机会，想争抢一波给自己未来的年终奖助助力。
结果没想到居然是他接到了校长电话，来之前心下惴惴不安，以为这种富贵出身的大小姐多少带点骄矜傲慢的脾气。没想到刚打个照面，苏漫看上去非常知礼沉稳，他虽未深入接触心里已经带上几分喜爱，脸上不由得堆叠起笑意，“苏漫同学你好，我是一班班主任张老师，任教语文学科。以后有什么生活和学习上的困难可以找我。”
陈致远见班主任来了也起身背着手，“张老师，我就把苏漫交给你了，这孩子听话懂事，有什么生活学习上的难题你一定要尽力而为。”
张世邵恭顺点头，“应该的，这是我的职责。”
陈致远又转过头对着苏漫介绍，“张老师是工作几十年的老教师，有丰富的带班经验，是一个非常认真负责的好老师。漫漫，你跟着张老师在雪枫学习两年半，陈伯伯也放心了。”
苏漫闻言郑重谦逊地向两个和蔼的长辈鞠躬致谢，“苏漫接下来两年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陈致远越发喜爱这个懂礼知事的晚辈，笑眯眯又嘱咐了一些琐事，就让班主任把苏漫带走去熟悉学校了。
如今是下午四点钟，雪枫一高在下午一共安排四节课，最后一节统一是自习课。张世邵平时带一班和二班的语文，刚刚在二班上完两节连堂的语文课，马不停蹄又绕一大圈去办公楼接苏漫。
他有些胖的身体微微喘气，额头上浮现斑斑汗渍，带着黑框眼镜，一米八左右的身高梳理着板寸的头发。有些憨厚的脸上堆积笑意，“苏漫，现在大概是下午第三节课，等会自习课我就带你到班上和同学们见个面吧。学校床位这些天空不出来，下个学期开学前你都在家走读，你看有什么问题吗？”
苏漫微微一笑，在绿化带安置的小亭子前停下，“张老师，我服从学校的一切安排，不用对我搞特殊对待。熟悉学校的事情先不急，我们在亭子里先休息一下，这是纸巾您擦擦汗。”
张世邵接过苏漫递过的纸巾，苏漫的体贴的举动在他心里掀起一股温热的暖流。这孩子也太招人疼了，出身富贵又谦和有礼，尊敬师长还成绩优异，以后他心尖尖就不是卫鹤那个不懂情面的死孩子了，苏漫简直是上天送过来奖励他敬业负责的天使。这不得羡慕死隔壁班黄老师和文老师。想到这他心情就像六月天喝了一瓶冰镇可乐一样舒爽快慰。
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教学楼的时候，正逢下课铃声响起，悠扬的曲调带出一大帮从教室里奔出来的学生。统一的黑白校服聚集又散开，一簇簇，一团团，瞬间塞满了楼道、草坪以及回廊曲折处。
苏漫浅紫色的棉服在一堆校服里显得格外亮眼，清透莹白的脸时时带着三份柔和的笑意，简单又不失时尚的穿搭衬着高高飘扬的马尾辫，步履轻缓，闲庭信步跟在张世邵身后，背脊挺直，像一棵在风里招摇的小白杨。这样出色的面貌再配上这样夺目的风姿，很快就在学生里引起轰动。
大家纷纷猜测这是哪路神仙，还跟着一班的班主任，不会是新来的转学生吧，流言在人群里惊起一片哗然，又迅速蔓延到人头攒动的每一处。枯燥的学习生活难得有可以被说道的乐子。
一班的学生也很快获知了这则最新的校内新闻，老张带着个小仙女进教学楼了。陈澈闻言不屑一顾，用手肘捅了捅他同桌李孟余，“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叫仙女，他们是没看过咱们老大。狗蛋，咱出去瞅瞅不？”
“别叫我狗蛋，死胖子！”李孟余怒目而视。
前桌的林莺回头嘲笑，“你两个吊车尾的消停点，天天吵来吵去，不用点功下次月考直接被踢出一班。”回头的少女生的明眸皓齿，笑起来两个小梨涡甜滋滋的，配着两颗小虎牙，她在班上年纪最小，才14岁。也仗着年纪小不知天高地厚，最爱搭腔挖苦人，很是牙尖嘴利的一小姑娘。
李孟余冷笑，“我可能会被踢出去，但是我们陈大公子就不一定了，校长可是他爸。”高挑细瘦的少年眼下挂着青黑，脸颊凹陷，眉骨险峻，瘦的几乎脱相，长长的刘海遮住一半眼睛，给人一种阴郁诡吊的感觉。
陈澈圆润宽厚的脸上挤着讨好的笑，“我爸那个冷面阎王要是知道我被踢出去了，少说我要挨三顿打。狗蛋我错了，我不该喊你狗蛋，小鱼鱼你陪我出去看看那个假仙女行不？”
李孟余和林莺都一脸便秘仿佛踩到屎的表情，异口同声对着陈澈大喊，“滚，别恶心人。”
林莺他们正好坐在教室门口前两行。
卫鹤坐在离门最远，靠窗的第八组第四排。卫鹤算着时间苏漫也该过来了，相遇的过程太美好，才仅仅分开几个小时卫鹤已经感觉一种难言的焦躁。人总是贪心不足，六年的时间他都等过去了，这么几个小时不见他就开始坐立难安，他准备去教室门口接苏漫，想第一眼就看见那个自己牵挂的小姑娘。
刚起身就被王绿筠拦下，少女娇娇怯怯，眸中带着盈润的水光，欲说还休。卫鹤站着等了半天还没听见她吭声，不耐烦说，“学委你有事快说，我着急出去。”
一米七五的少女仿佛被吓到，眼中水光更胜，她小声的说，“早上的请假条补一下。”
王绿筠是王爷爷的孙女，卫鹤只要有空就会去王爷爷家请教医术，一来二去就和她熟悉了。王绿筠每次见着卫鹤都是一副有话说又不说的样子，卫鹤不理解但是很烦被耽误时间，有这个时间他早看完一篇论文了。
他皱着眉头一脸冷淡，“你下次说话能不能快点讲完，请假条下午放学之前补给你，麻烦让一下，我要出去。”
就在卫鹤等着王绿筠挪开位置期间，原本喧闹的教室突然落针可闻。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门口，张世邵原本和煦的脸转为严肃，他清咳出声，“班长杨行书出来一下。”说话间他微微侧身，露出身后浅紫色娇小的少女，少女抬眸与满室灼光相望，忽而粲然一笑，恍若桃李争春。转而又重新被张世邵微胖的身躯挡住。
待得门口的人影消失后，班级里被按下暂停键的呼吸又重新躁动起来，学生纷纷交头接耳，挤眉弄眼。陈澈哭丧着脸，一语不发，李孟余揣着恶意的笑慢悠悠开口：“胖子，你刚刚口中的阿猫阿狗看上去这么那么像咱们老大？”
林莺才仿佛缓过神来一样半信半疑问道，“眉眼有点像，但是和姐姐身形差很多啊，我记得姐姐不是胖嘟嘟的脸吗？刚刚那个漂亮姐姐弱柳扶风的，不像咱老大那个气势啊。”
陈澈垂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呆坐在座位上，心里懊恼，刚刚那个女孩一定是苏漫，不管苏漫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认得出。他们家从爷爷那辈开始就和秦爷爷家是世交，到了父辈和苏漫母亲也是亲密至极的朋友，到他这辈更不用说。
小时候苏漫看病这些都是他父母帮着跑腿，后来苏漫身体好了就是他天天跟在苏漫后听她差遣。一开始陈澈还反抗过，不服气为什么要听一个小女孩的话，结果被他爸听见了，哐哐一顿锤。他全家耳提面命，说苏漫打小身体不好是小妹妹让陈澈多照顾。他看苏漫哪里是小妹妹，分明是他祖宗！干啥好事就是先想着卫鹤那死小子，坏事就是他顶上背锅。
陈澈在长期欺压下都被磨得没脾气了。他心下害怕，想起自己刚刚出言不逊，想起他老爹的无情铁拳，想起李孟余和林莺这两张漏风的大嘴巴，他恨不得穿越回去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吃。不过，苏漫转学回来这件事情他爹怎么一点风声没给他透露过，他疑惑里又带着兴奋。
虽说是给自己找了个小祖宗供着，但是苏漫这个老大是真义气，有苏漫在他再也不怕别人欺负了！
他想着想着又挺胸抬头起来，一脸高深莫测看着林莺和狗蛋在那争执到底是不是苏漫回来。
而彼时的卫鹤看着苏漫跟着班主任走了，也顺势坐下座位。焦躁烦闷的心忽然就安定了，微笑泡沫似的浮上脸来，料想苏漫是把分班的事情确定下来了。他一想到以后可以和漫漫一起上课，嘴角忍不住翘的更高，天边浮动的碎金般的光辉都钻进他的眼睛，化成满池的眷恋柔情烘烤着他的心事。
旁边站着的王绿筠心神从紫色少女上收回来后，又蓦然被拉扯进这偶然瞥见的满池春水滟滟，一向冷淡疏离的少年偶然散落的温柔，已让人目眩神迷。她心里本为那个神秘的少女涌起的惊叹，转成丝丝不易察觉的嫉妒。王绿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听着周围的朋友同学都在夸赞期待那个少女的再次出现，她捏紧了自己的衣角，面上依然是娇怯的笑也跟着随声附和。
时间随着粘在墙上的金光悄悄移动，上课铃声又叮铃铃回荡在校园，沸腾的室内再次恢复平静，而平静里又酝酿某种期待好奇，只等着某个身影再次出现。
清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来一味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