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Chapter 2
“……近日廉士科技以2.15亿美元价格成功收购legend公司,这一桩备受关注的并购终于落下帷幕,廉士科技的首席团队日前已抵达国内……”
让歌从浴室出来,见小安正悠悠闲闲地换了个台看综艺,大半个沙发都快被她一个人占完。
整个氛围一派祥和。
很好,看来自己偷偷出门还没带伞这件事,目前没有露馅。
让歌佯装不经意路过,随口找了个话题:
“刚刚新闻说的廉士科技,就是我们学校的奖学金赞助公司吧?”
小安懒洋洋地换了个睡姿,瘫在沙发上应了一声,“是啊,怎么了?”
让歌坐下来,一边绑头发一边道:“之前听导师提过一次,说这家公司的创始人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算是学长了。”
她说这话倒也没什么艳羡之心,毕竟同校的大牛实在太多,让歌早已接受自己的平庸。
所以导师劝她再继续读博士时,让歌非常清醒地婉拒了。
学术环境的确是很纯粹,但她没有为业界做出贡献的能力,重新找到自己的方向和重心才是她真正需要的。
将来等她找到了,说不定也可以光荣地回到母校,成立一个新的奖学金赞助项目,将这个传统接力下去。
“不过好像从来没见这位学长来过学校,连照片都没有一个。”
让歌想起这事来,不免有些奇怪。毕竟每个赞助奖学金的公司都是图点名声,不说别的,至少都会亮个相,笼络一下还未毕业的学弟学妹们。
“大概是比较低调吧。”
小安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说完就塞了一颗刚洗过的淡雪草莓到她嘴里。
“尝尝这个,空运过来可费劲了。”
让歌连忙接住,草莓入口很脆,只些微的酸,满口清甜。
不愧是营销得非常成功的品种,倒也对得起那句宣传语——
“能让你回想起初恋的味道。”
吃过水果,又在小安的监督下喝完每天的补药后,两人互相道别。
许叔的车载着小安离开,让歌在窗边看了许久,直到看不见影子了,才轻叹一口气。
为着她的这点固执,小安每天都得从老宅到这边来回好几次,让歌其实也不好受。
安叔在老宅住了一辈子,小安的家也在老宅,唯独她自己,从姥爷离世后就再也不愿回去。
那是处处都停留着回忆的地方,是姥姥和姥爷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父母与她聚少离多,整个童年与年少,她的家就只有那个地方。
可现在,那里没有她的至亲了。
睡之前,让歌接到了安叔打来的电话,说了一些正事,也唠了几句家常。
“大小姐要是觉得小安闹腾,我就让她少去你那里,家里的阿姨做饭都挺好吃的,煲汤啊更是一绝,随时能过来。”
让歌不太喜欢安叔总把他和小安“以下人自居”的观念,但她也知道这是无法改变的,所以从来不会试图干涉。
只是在心里,她始终把安叔和小安都当家里人,也愿意尊重他们对她好的方式。
“安叔费心了,我这里什么都不缺,而且这些年我的口味也变了不少,自己在家做饭,自给自足挺好的。”
安叔就笑着说:“看我都忘了,大小姐说得对,那我就安排采买的人每周送点新鲜的过来,其他的您自己安排。”
让歌应了一声,又问了几句老宅的情况,便结束了通话。
回国这一周,比她在学校的期末周还忙碌。
让歌处理完手头上的琐事,就关了客厅里的灯,准备回房间睡觉。
路过玄关时,她脚步一顿,侧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伞桶。
一把透明伞安静地倚靠在那里,雨水已经在空气中蒸发大半,只剩寥寥几点雨珠。
小安大概是没有看见这把“廉价”的雨伞,所以让歌也没有了扔掉它的理由。
就让它在这里吧,她想。
这天晚上,让歌做了一些细碎繁杂的梦。
在梦里也未能窥探到逻辑与轮廓。
睡醒的时候才凌晨四点过,她拂开长发,靠在窗沿边望向城市夜景。
临近深秋,夜风不近人情地刺痛下颌,反倒是令人清醒许多。
让歌有些口渴,莫名又想到了淡雪草莓的滋味。
她是喜欢这味道的,但她早已习惯了不在任何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喜好。
因为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让歌就明白,她的喜好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种负担。
让歌第一次见到小安掉眼泪,是在八岁那年。
姥爷从外面带回来一只栩栩如生的纸雕,动若脱兔,仿佛有生命一般鲜活。
让歌对它爱不释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床头,整天叫它“白小兔”,也不管它分明是鹅黄色的。
后来她借给了小安玩耍,却不小心掉进了前院的锦鲤池,成了一滩烂泥。
让歌忍住了没哭,也没把事情跟任何人说,晚上却还是听到安叔将小安狠狠打了一顿,用的是他卧室里那根细长的藤条。
那之后,小安再也没碰过让歌的任何东西,无论是一支笔,还是一颗糖。
让歌也不再送她礼物,因为来自“让家大小姐”的馈赠,某种意义上更是难以承受的负担。
于是渐渐的,让歌明白了自己的喜好对他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也明白了为何父母总是奔波在国外,和姥爷的关系又为何那么疏远。
“让家”两个字,落在肩上实在沉重,有人拼尽一生去维护它,也有人不惜一切想要逃离它。
这个选择题也曾摆在了让歌的面前。
可她还没来得及选,就已经不必再选。
刚从冰箱里取出的淡雪草莓有着更好的口感,让歌没忍住多吃了几颗,等察觉到胃有些异样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她皱着眉找了胃药出来,吃下后也迟迟不见效果,熟悉的抽痛感一阵阵涌来,让她疼得险些无法站立。
让歌思想挣扎了下,最后还是认命地拿起手机,给安叔打了电话。
活到今天这份上,她任性的权利早已所剩无几了。
家里的车来得很快,小安几乎是冲进卧室,风风火火地给她拿外套和包,娴熟得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让歌被她扶着下楼,上车之后直奔医院。
中途开始让歌就有些意识模糊,她是怎么到医院的,又怎么进病房的,细节都已经记不太清。
只记得小安跟谁吵了起来,扯着嗓子大喊“止痛药”。
昏睡过去之前,让歌在心里长叹一声。
——傻姑娘,现在还有哪个医生敢给她开止痛药。
凌晨五点,泰尔诺私立医院。
主治医师睡意惺忪,脸上却也没露出不耐——谁能对给你发工资的人摆臭脸呢?
“输完液再观察下,住几天院最好,饮食这些得严格控制起码半个月。她的情况您也清楚,止痛药是再也不能吃的,之后任何可能引起胃痛的东西都要避免,保暖和剧烈运动这些就不用再多说了,都交代过很多次的。”
他一边说,一边留意对方的神色,见直到说完也没有任何变化,便将一颗心放了回去。
主治医师飞快写完一张药方,递给等待着的中年男人后,就点点头,打算回办公室补个觉了。
——回家?今天是别想了。
“请稍等一下。”
背后的人忽然叫住他。
主治医师心里顿时提起一口气,他镇定自若地转回身,问:
“您还有什么事吗?”
对方却只是微微颔首,回道:
“抱歉,我想跟您借一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