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Chapter 3
住院的感觉就像回了家一样。
让歌心态良好地自我调侃着，面不改色地喝完了小安端来的药。
墙上的电视机放着新闻，让歌往嘴里塞了颗奶糖，一边看一边听小安的絮絮叨叨。
“……这个保暖的羊毛衫挺舒服的，晚上睡觉别脱了啊，还有我刚带过来的钙片鱼油这些你睡觉前记得吃，我跟你说，这两天冷的东西你就别想了，常温的都不行！”
让歌不时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小安对此很满意，再三嘱咐之后终于放过了她，带着保温杯离开了病房。
听到病房门关上，让歌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起身从床上下来。
这次确实是她犯了蠢，所以住院的这几天她一个字也不敢反驳，小安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一副坚决虚心认错的态度。
病房里现在是连个水果都要做成热羹再端上来，让歌也不敢贪嘴，见好就收。
但让她天天躺着不动就有点折磨了。
估算着小安待会回来的时间，让歌披上羊绒外套，给自己做足了保暖，就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病房，打算去楼下草坪上晒晒太阳。
她穿过安静的走廊，进了电梯，按下楼层，随后从口袋里掏出降噪耳机，塞了一只在右耳，找了个新闻电台来听。
外面的阳光正好，草地开阔，常青树茂密，阳光穿过枝桠往下洒落，有种干净的气味。
让歌有些懒散地活动了下身体，抬手遮了遮额前的光线，眯眼看指缝间的景色。
不远处有个病人活动区域，远远望过去，能看到一个不算大的网球场，但现在没有人在里边打球。
让歌看了一会儿，不免有些心痒。
十八岁之前，她总幻想着在老宅里建个网球场，这样就不用眼巴巴地盼着每周那几节体育课，在家也能随时打球。
可这样兴师动众的事，让歌早已习惯了不去提。
姥爷当然会满足她所有的异想天开，但代价就是所有人都得围着她转。
像老宅这样上百年历史的建筑，动一砖一瓦都极为讲究，更何况是开辟这么大一个网球场。
所以让歌只是想一想，也只敢想一想。
不远处的网球场空荡荡的，像是在等有人踏入。
让歌看了许久，转身离开了。
回病房的路上听到了一些嘈杂声响，她站在楼前的台阶上望了会儿，发现是医院大门外传来的，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很快又安静下来。
让歌有些在意，可惜时间不多，小安过会儿就该回来了。
她回头看了几眼，最后还是走进了住院部的大楼。
迎面走来两位护士，正满脸兴味地聊着什么。
“……真的是林语然啊？她怎么会来的？”
另一个小声回道：“据说在附近拍戏，吊威亚的时候出事了。”
“真吓人，这不得闹上热搜啊，看来咱们医院有的热闹了。”
两人说着就朝大门口走去，让歌礼貌地后退几步，让她们先过。
这点只言片语已经足够拼凑出一些信息，让歌顿时明白了先前的动静是怎么回事。
但她对娱乐圈的明星不怎么感兴趣，听过就抛在了脑后。
直到二十分钟后，小安板着个脸回病房，说预定好的检查项目要推迟了，因为她的医生在忙别的紧急情况。
让歌没什么意见，晚点而已，小事情。
小安却很不高兴，嘟囔了一句：“就非得抢一个医生啊？”
让歌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刚才听到的消息，问：
“是不是有明星来这家医院了？”
小安很是意外，连表情都顿了下，下一秒又反应过来：
“你又偷偷溜出去是吧？！”
让歌顿时闭了嘴，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一喝药就智商下降。
但这一次小安难得没有念叨她，反而说了句：“我待会儿让我爸安排出院吧，再这样下去你要憋坏了。”
让歌没想到她今天这么“通情达理”，顿了顿，又想到什么：
“那检查不做了？”最好是真不做了。
小安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头也没抬地说：“你也知道今儿来了个大明星，医院最好的医生都在忙呢，我们改个时间，下次过来做。”
让歌点点头，没想太多。
小安在她的事情上本就是个宁缺毋滥的做派，大到看医生，小到买件衣服，都是这样。
比起这些，更重要的事情就是终于可以回家了。
让歌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从善如流地帮着小安收拾东西。
安叔亲自开车来，出院手续办得很快，让歌全副武装地走出住院部大楼时，天还没黑。
私立医院的人不多，让歌一路上没遇到过别的病人，大概是因为这家医院注重私密，入住的病人都离得较远。
让歌坐在车窗旁，轿车缓缓驶离楼前，她不经意回头一瞥，看见了二楼走廊上伫立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可一眨眼间，那道身影就消失了。
几乎像她的错觉。
回家的路上，安叔向让歌汇报了一些进度。
“……家里所有资产的资料已经整理出来了，我今天带了过来，大小姐有空看一眼，有什么不对的就说一声，我年纪大了，做事也不像以前仔细，看字啊都看不全乎。”
看着安叔发白的鬓角，让歌心下叹息一声。
“辛苦您了，这些事都不着急，您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安叔想让她早些接手，她自然是心知肚明，但让歌太清楚没有了姥爷的“让家”是个什么处境。
元气大伤，伤痕累累。过去那辉煌了百年的光景，早已一去不复返。
如今能守住一点祖业，给家里的老人们一口饭吃，已经是幸事。
车开进公寓地下车库后，小安拿着行李先上了楼。
家里的正事她从来不参与，也不过问，这是安叔让她从小养成的规矩。
当年让歌执意要带小安一起出国留学，也是不愿意她在这种环境下成为第二个“安叔”。
除了那些不愿离开的老人，其他人让歌都放了他们自由，而小安无法离开，便至少让她看看外面的世界，做一些她自己想做的事。
安叔支走小安自然是有要事告知。
他拿出一封邀请函，深红色的底，金箔落笔，一眼便价值不菲。
“大小姐，下月初陆老太太八十八岁大寿，前些年她不在国内，最近听说你回来了，托人找了我，十分盼望你能去。”
让歌接过这封邀请函，有些沉默。
对如今的让家来说，这已经是难以触碰到的圈层了。
陆老太太心善，想帮衬她一把，还将话说得如此恳切，照顾着她的自尊。
让歌如何能不感激。
安叔看她的反应，便没有再说什么，嘱咐她回了家好好休息，这些事暂时不需要去想。
让歌应了一声，道过谢之后，就下了车。
邀请函还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发着烫。
她目送安叔离开，转身进了电梯，又在五分钟之后才想起按楼层。
名利场，浮华梦，多么迷人眼。
可她已经不是爱做梦的傻姑娘。
三天后，到了回医院做检查的日子。
小安被老宅那边的事情绊住，临时换了老许陪让歌去医院。
这天是个大晴天，下午两点过日头正晒着，老许也上了年纪，让歌叫他在车里等自己，撑起遮阳伞一个人进了医院。
做检查前要先去找她的医生复诊，但上次进医院的时候疼晕过去了，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医生是哪位，只能先去前台问。
“让女士对吗？”
让歌点头：“是的，麻烦您了。”
前台的护士低头查档案，几秒后回答：“在二楼的208号诊室，直接过去就好，白医生已经在了。”
让歌道过谢，拿着自己的东西上了二楼。
大概是因为工作日，本就安静的私立医院更是冷清，这一层楼完全看不到人。
让歌找到了208号诊室，停下脚步，抬手轻轻敲门。
“请进。”
一道声音从门后响起。
让歌推开诊室的门，轻声道：
“白医生您好。”
她说着抬眼看过去，却在下一秒，动作忽地一顿。
坐在那里的人并未抬头，他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正垂首看着手中的病例。
“您好。”他回道。
没了木门的隔断，这声音清晰传达到她耳边，是别样的干净质感。
像凛冬的雪松，又像原野上的月光。
让歌在原地看了许久，连她自己也未察觉。
直到他抬起头来，目光不偏不倚对上她的眼。
“叫什么名字？”
他语气平静，看向她的表情波澜无惊。
似乎对她毫无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