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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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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他们俩都沉默下来,空气都好像凝固了的时候,从药柜旁边的偏门冒出童莜的脑袋,说:“我就说你们俩怎么说话这么奇怪。”

苏樱竹扭头来看着童莜。

童莜刚进去洗了把脸,还找了点吃的,然后就听到外面有动静,默默地听他们说完话,才冒出来,说:“我刚还奇怪呢,他说他找出路的,苏姐姐你怎么会把他给叫进来,还给他茶喝。”

苏樱竹此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可以用想找个缝钻进去那种尴尬和慌张了,看得童莜都有些惊愕,哎哟我的妈呀,这可真实千载难逢,百年难遇的场面,苏姐姐竟然会有这种表情?

苏樱竹更是背向了杭郁,让杭郁都有些愧疚地站起来,想安慰她两句,但没等他说出来,苏樱竹就又转身回来,看着别的地方指着门外,很快地说:“出门往左直走,尽头往右就能见到人了。”

杭郁一怔,看到了苏樱竹那尴尬地羞红了脸的耳朵,本还想说两句,但就犹豫这一会儿,苏樱竹就抬头来瞪着他:“还不走!”

好吧,看来是真的恼羞成怒了,杭郁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只说了句:“多谢。”就转身出去了。

等他出去,苏樱竹还一脸懊恼后悔,她因为在仁济堂见过杭郁,张景还说是他朋友,杭郁又是独自找来,这么多巧合的条件,她就那么巧合的误会了他是张景介绍来的。

她怎么会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走这里来?

但偏偏真的就有例外!

苏樱竹的脑袋跟烧了一片枯草似的混乱,好容易冷静下来,就看到童莜还一脸好笑似的盯着自己,她顿时瞪起了眼。

童莜被她一吓,转身就跑了回去。

苏樱竹冷静了一会儿,依然还是为自己刚才做的事感到尴尬,气恼地让自己忘掉刚才,打算出去继续干活。

走出去,却看到杭郁还站在院子里,盯着另一边的院子。

苏樱竹脸色一沉,说:“你还不走!”

杭郁回头来,看到苏樱竹的表情已经有些生气,显然还是在为刚才的事恼怒,他只能惋惜地朝她点了一下头,就打算出去了。

然而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响起另一个声音:“既然来了,何不多留一会儿?”

他诧异回头,然而迎面朝他扑来的,却是一片鲜红和杀气。

杭郁惊得脚步一动,却又赶紧地顿住。

“当!”

又是一把熟悉的刀竖在杭郁的面前。

还是说就是刚才童莜的那把?

而挡在这刀下面的,却是一个锄柄。

苏樱竹用她的锄头为杭郁挡下了这一击。

杭郁也终于看清了那迎面袭来的那张脸,却看得呆直。

那是一张妖冶如花的脸,俊眼修眉,巧鼻红唇,秀发如瀑,一身红衣好像秋天的枫叶一样深邃,让人惊艳得移不开目光。

“不错。”美人轻启朱唇,赞扬道,嘴角露出一丝邪魅的微笑。

苏樱竹好像被人欺负了一般,恼怒地甩开手,将刀推回去。但是用力太大,带着刀刃差点擦到杭郁。

杭郁赶紧地仰头闪开,有些无辜的样子看着苏樱竹。

苏樱竹是恼了,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红衣女子,然后又去瞪了一眼杭郁。

杭郁依旧一脸无辜,就好像不知道苏樱竹为什么这么生气一样,想说点什么,但是另一边,红衣女子却饶有兴趣地盯着他打量,问他:“小哥你什么人?”

杭郁回看着她,心想,这应该就是镜池树了。

十三岁继承镜花门,十六岁突破了镜花水月第九层心法,名扬天下的镜花门现任当家掌门。

她跟杭郁想象的那样美貌,但是却远比杭郁想象的要明丽,甚至让杭郁有些无法直视。

不敢与她直视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她看似微笑盈盈的笑意下,让杭郁有种不寒而栗的危机感。

他觉得自己今天可能走不了了。

听到她的问题,杭郁看了眼苏樱竹,说:“在下,是来圣川游历的人,路过贵宝地……进来借一杯茶喝。”

镜池树忍不住惊讶地笑了:“借茶喝?你敢来这里借茶喝?”

杭郁心说,你们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吗?连杯茶都不能喝?但从苏樱竹到童莜,再到镜池树,他现在终于有些理解仁济堂的人为什么会对镜花门的话题比如蛇蝎一般。

他只有又说:“我只是见贵舍别致,忍不住进来看了一眼。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但镜池树并不接他这话,而是说:“咱们这儿若真的被冒犯了是不可能见谅的。”

说着,还绕着他打量。

她刚才见他背影眼熟,不过一时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杭郁这下是真的拧眉起来,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被人站在背后打量,手中还拿着兵器,杭郁觉得自己还真的是改邪归正了,这都没有动手。

他求救地朝苏樱竹看去,自己可是被她带进来的。

苏樱竹虽然刚才有些生这两个人的气,但现在杭郁被镜池树刁难,她也觉得心虚,开口对镜池树说:“他跟张景认识。”

“哦?”镜池树问杭郁:“那就是张景跟你介绍的我们?他介绍你来花夕拾做事?”

杭郁摇头:“没有,他并没有介绍我来,我真的只是路过。”

镜池树却有些失望似的看着杭郁,但更让她有些困扰的是,她并没有想起杭郁是谁。

杭郁其实有些局促。

童莜扒在门口的门框上看着他们,似乎也觉得杭郁好像一个被她姐姐看上的猎物,有些可怜兮兮的,于是也帮忙说了句:“是真的哦,是苏姐姐将他带进来的。”

镜池树却一脸惊讶甚至有些惊喜地看着苏樱竹:“是真的吗?”

苏樱竹瞪了她一眼,皱着眉说:“我只是误以为他是张景介绍来做事的。”

镜池树却偏偏不听她的本意,而是惊奇地说:“误会?那可太难得了。”

苏樱竹皱眉,“他不像是什么坏人,让他离开吧。”

镜池树更饶有趣味了,“这更难得了,能让咱们的小竹认为不是坏人的男人。”

“镜池树!”苏樱竹恼羞成怒连名带姓地叫了镜池树的名字。

杭郁不由得眉梢一挑地看了眼苏樱竹。

镜池树也不去逗苏樱竹了,情况她了解了,然后问杭郁:“小哥你哪里人?”

“尚都。”

听到尚都,镜池树的表情才醍醐灌顶一般地明了过来,她盯着杭郁,很奇怪地笑了说:“尚都是个好地方。小哥你知道尚都商家吗?”

杭郁的脸色也一样微微变了,眼睛看了一眼镜池树,又立马地低了下去,说:“不怎么认识。”

杭郁以为镜池树会追问,但她却又话锋一转,问:“那你学武吗?”

杭郁说:“我不学武。”

“为什么?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没学过武的。”

杭郁无奈地只能回答:“是学过一段时间,但学不好,就没学了。”

“你学不好是因为师父不好吧,不如你拜我为师,我教你啊。”

话一出,倒是惊讶了在场的三个人。不仅杭郁,就是苏樱竹和童莜都露出了意外。

杭郁困惑地看着镜池树,半晌,才说:“可我听说,您收徒很挑剔。”

镜池树一笑,说:“但我也看眼缘。”

然而这话却让一旁的苏樱竹和童莜双双都在心里撇嘴,镜池树收徒看眼缘?那天下的鹅都不生蛋了。

只不过,她能看上杭郁她们能理解,可是她直接据说收杭郁为徒,这就真的有些奇怪了。

杭郁其实很想找人来求证一下,眼前这个真的是镜池树?还是说自己以前听来的镜池树都是假的?还是说自己现在其实是走进了一个魔障中,现在只是在梦境里?

镜池树看着他那表情,问:“怎么?不愿意?”

杭郁拧着眉头,半晌没说话,内心里在天人作战,接受?还是拒绝?

然而最后,他还是说:“对不起,我不想学。”

这下轮到镜池树她们三个露出惊讶来了。

镜池树似乎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答复,吃惊了好一会儿才问出声:“为什么?你嫌弃我镜花门?”

杭郁连忙否认:“当然不是,能被您看中是我的荣幸。但我不知道你看中我什么,我自认没什么过人的天赋,怕会让您失望,费心了却又全都腹水东流。”

镜池树说:“是我看上了你,就算失望那也应该是我来失望,你怕什么?”

但杭郁的表情还是没有妥协,反而更加犹豫凝重起来,依然还是对镜池树说:“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已经不想学武了。”

“已经不想学了?为什么?”镜池树又问。

杭郁避开她的目光说:“个人原因。”

“个人原因是什么原因?”镜池树好笑。

“这是我个人隐私,想必没义务告诉你。”

这句话着实太生硬,驳得镜池树顿时都有些脸色尴尬起来,张口无言好半晌,才很失望地落下一句:“这倒也是。”

杭郁偷偷打量她一眼,问:“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谁说你可以走了?”镜池树笑了一声说,可是声音却带着冷气,一改刚才有些兴奋和热情的语调。

童莜心口一颤,几乎想躲远一点,凶狠的姐姐回来了,这个人这下是真的要倒霉了。

镜池树实在是因为被拒绝得太下不来台,脸色有些不好看。转身走到了廊檐下,坐在了廊上,却还是又一次放平心态,托着脑袋跟杭郁商量般地说:“可我很中意你,你要怎样才能留下来?”

童莜闻言,又瞪大眼了眼睛看向镜池树。

杭郁也一样真心觉得奇怪,问道:“以镜花门的名声,慕名求学的人肯定数不胜数,你为何一定要我?”

“是啊,以我镜花门闻名天下,很多人求着我收我都不收,但为何你就死活不肯接受我的邀请呢?让我颜面很是扫地呢。”

杭郁一愕,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但已经拒绝了,他说:“凡事讲究你情我愿,如果我不肯好好学,你在我身上费尽心思又有什么用呢?”

镜池树败北了,心情是一落千丈的低,现在她也不在乎杭郁答不答应了,她现在只想生气。

“你叫什么?”镜池树沉默了半晌,问道。

杭郁皱眉半晌,却不卑不亢地回答:“杭郁。”

“如果我说你今天除非答应我的要求,否则就不可能活着离开花夕拾,你还是会拒绝我吗?”

杭郁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但显然,现在已经不是最初的是否收徒拜师的问题了,而是自己的拒绝触怒了这位掌门大人了。

杭郁依然回答:“会。”

镜池树愕然了一下之后,竟然气笑了,一边笑还一边拍手鼓掌。

继而又笑得畅快,甚至癫狂,笑得童莜又往门后躲了躲,笑得苏樱竹都沉了目光,笑得杭郁预感不妙。

等镜池树笑完,眼泪都飞出来了,她说:“我没想到二十年来终于遇到了一个敢拒绝我镜花门的人!好!很好!非常好!杭郁是吗?”镜池树终于笑完,然后用一种让杭郁背脊一凉的口气说:“你既然这么视死如归,那就把小命留下吧,否则这事传出去,我镜花门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童莜听得忍不住龇了龇牙,有些可怜地看向杭郁。

杭郁此时的心情也一样无比同情自己,“镜掌门,在下无意冒犯,就没有和平的解决方式?”

“好说,那就留下一只胳膊和一条腿,我放你活着离开这里。”

杭郁不想少胳膊,也不想少一条腿,可镜池树的口气已经不容置喙了。

杭郁不知道该怎么说,甚至求救地朝苏樱竹看了一眼。

苏樱竹也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看杭郁,拧眉犹豫了半晌,还是别着脸朝镜池树开腔:“镜池树,算了吧。”

镜池树惊讶地回头:“你这是在帮他求情?”

“他又不愿意,何必强求。”

“那就这么放他走?”

“他是张景的朋友。”

“那又如何?”

“他是我误带进来的!他本就没想进来,可以了吗?”苏樱竹有些恼羞地说。

“这我知道啊。”镜池树却完全不为所动,“这不影响。”

这下苏樱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已经尽力了,但显然镜池树是真的生气了,只给了杭郁一个你自求多福的冷漠眼神,就转身进屋不再理他们了。

杭郁知道自己的拒绝惹怒了镜池树,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在想,如果自己自报家门,不知道还能不能换回一线生机,但张了张嘴,他却问:“我想问一下,如果我今天真的不能活着离开,有人要是问责起来,您要如何交代?”

“误闯花夕拾者死,够吗?”

杭郁又一次被镜池树的回答给震撼到了。

看来不用自报家门了,她真的干得出来,就算她被问责,那也是自己死后的事了。

杭郁泄气地一笑,自嘲自己不知好歹,别人都这么给他青眼了,他却如此轻贱别人的心意,也是自找的。

于是,他开始低头挽袖子,说:“既然这样,那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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