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到家还是中午,屋里没有人,姑姑姑父还在上班,上班地方远午休不回来,舟舟中午在午托班也不会回来。
虽然这个节日只是阳历新年,不像春节那样热闹,但林郑月老家那边的传统,明天的元旦节家里回来亲戚,都是姑父家那边的亲戚,她通常都不认识。
今晚的跨年姑姑早就准备了不少食材准备做大餐。
也算是辞旧迎新,为新的一年祈福。
林郑月脱了外套,知道今天她会放假,林萍昨晚提前煮好了水饺放在冰箱留做午饭。
她走过去拿出来,放进微波炉加热。
等齐望还需要一段时间,没什么事要做,她顺手拿一个苹果懒洋洋地窝进沙发捧着吃,打算吃完饭再去换衣服。
边啃苹果边看手机,手机一直是静音,这会儿打开才看到何意狂发的好几条信息。
17分钟前
[月月你猜我看到谁了!]
[快猜快猜!]
隔了几分钟,她等不及,哗啦啦又发来一串。
[宋云尔!]
[宋云尔和她男朋友!!!]
[我去我去我去!]
[我靠真的巨帅!真看不出来,宋云尔这么乖又这么可爱,那男的看起来凶的不行。啧!]
下面是接连几条何意感叹般配的轰炸信息。
挂着长长的感叹号
何意在家里待不住,而且回家也没什么事,她放了学就直接过去长角那边了,江况也跟着她过去,两人顺便一起吃了饭。
其实白天长角那边人不是很多,各种装饰还没搭好,逛的实在无聊,就打算看个电影消磨时间,没想到在检票口看到了宋云尔。
元旦假期短,来回又折腾,有的住校生就选择留校了。她听说宋云尔也不回乔县,就邀请一起过来跨年的,本来答应得好好的,上午突然跟她说家里人来怀城了,就不一起了,让她们玩的开心。
她也没想太多,没想到啊,原来是“家里人”来了啊。
林郑月一条条翻下去,苹果都忘记嚼。
宋云尔竟然谈恋爱了,一点也看不出来。
不过既然是家里人过来怀城,是哥哥什么的也有可能。
林郑月想回过去个电话问问,不过想来这会儿何意应该在看电影,她又作罢。
反正一会儿见面何意肯定得抓着她说个不停。
-齐家
齐望坐在书桌旁边,收拾着晚上要带的东西,忽而胸腔一股力量收紧,几近呼吸不上,他用力扶住胸口,小心平稳下来,放慢速度呼吸,还好几秒过去,平稳下来。
原本只半夜容易呼吸困难,这段时间已经时不时就会发作。
上次在班里突然难受起来,好半天缓不过来,还好体育课班里只有几个身体不适在班里趴着睡觉的人,没人发现。
齐望微蹙着眉头,晃晃脑袋,把思绪都抛到脑后,又收拾起来晚上出去的背包。
暖宝宝、充电宝、手电筒、保温杯......
桌上还摆着一个暖手袋,他打算等出门前再倒上热水带着。
其实大多数人家不把阳历新年当成节日,没什么特殊的习俗。
距离远齐志成也不回来过节。
宋秋在的小学放假早今天早早就回家了,这会儿坐在沙发上看那档已经播了好多年的养生节目。
还是结婚时买的电视机过时了不知几代,四四方方的屏幕里一排白发的专家穿着白大褂,坐在舞台一旁,正轮流讲解着冬天适宜吃的蔬菜。
和主持人一来一往地像是在说相声,配着老套的后期音效在这个空荡的房间里回响,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讲到好笑处宋秋弯弯嘴角,眼尾泛起一道浅浅的皱纹。
她用灰色的发夹将头发尽数绾在脑后,岁月在她容颜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但如今的从容与平和又将原本姣好的容颜拉高一个层次。姿态依然优雅,仪态丰韵,即使忙碌到连续做好几份兼职,也从未在她身上看到慌乱落魄。
自从上次从洛城回来,宋秋就停了之前所有的兼职工作,从洛城回来那天晚上,齐望郑重其事地跟她讲,不要再做这些了,太累身体,剩下的日子里一家人一起好好过下去,以后的生活无论如何他俩也要好好的,总不能现在就把身体累垮了。
他平静地说,他不在了,是痛苦也是解脱。
“我们以后都过自己的人生,别为我活。”
宋秋忍不住又落下泪,齐望这孩子太懂事,即使被告知了这称得上天塌地陷的结果,也如当初确诊一般平静,时不时的竟还安慰起她来。
宋秋犹记得,小时候在小区楼下的篮球场第一次投进球筐,一口气跑上楼眼里闪烁着光芒向她炫耀的那个少年是多么的骄傲。
这两年来,她处处仔细着他,不允许他打球奔跑,不允许做她不知道的事情,一切日常悉数告知,即使是军训在一旁坐着观看的机会也被她抹去。
能走能动,他却还是变成了一个丝毫不能动弹的人。
放学回家,吃饭喝药,他听话地不像一个青春期里的孩子。
其实这些年她早已明白,齐望的身体是日甚一日地衰弱下去了,心里也暗暗做了准备,也许就这样慢慢失去孩子,能让他好好过完剩下的人生就够了。
直到遇到这个手术机会,一切像是终于走到拐点,终于有等来阳光的一天
她原以为,是老天垂怜,是幸运眷顾。
天意弄人。
上天在最后一刻收回重生的机会,生生将她抛入天堂又砸向地狱。
那天晚上,齐望平静地跟她谈了好久。
讲小时候和爸爸一起策划她的生日,叠了好久的千纸鹤。
讲爸爸在楼下陪他打球,他输了还被一旁的她奖励了一顿大餐。
讲林郑月小时候那次来家里蹭饭,闹着要认干爸干妈。
讲江况要搬家,几人都躲在他房间让大人找不到。
......
他说,让爸爸回家吧,我们也不做手术了,那些钱攒着以后好好过日子。
他说,你们要是愿意,就再要个弟弟妹妹吧。
说到这,他笑起来,脸上是很久没再出现过的,从内心绽放出来的笑容。
一种难言的、解脱了的笑容。
于是她停了那些工作,齐志成等到月末就结束那边的工作回家生活。
原本打算让他休学,好好的人生别再只困在学校,也出去看看。
但齐望拒绝了,他只想静静地从所有人的生命里消失,他不要大张旗鼓地离开,就从他原本平静的人生里结束就好。
他们无法,也就顺着他了。
整个房子只他们两个人住,房里也没个电视绿植,摆设几年不变位置,常常冷清的像是没人住的房子。
齐望房间从不关门,宋秋直接从门口走进来,把热过的牛奶摆到他桌前,嘱咐,“趁热喝了吧。”
齐望点点头接过来,“爸下周就回来了吧?”
宋秋坐到床边,她弯弯唇,“嗯,周三就到了,跟他们老板都讲好了。”
齐望喝上几口,时不时看宋秋几眼。
见她这几天气色好了不少,他收回视线,“等爸回来我们一家就齐了。”
“嗯,”宋秋站起身,拉拉上衣把褶皱扯平,见他喝完接过来杯子,“晚上出去小心点,人多先别往前凑,什么好玩的好看的早晚都看得到。”
齐望点点头,一下下收紧手心那个小篮球模型。
“月月爱热闹,你拉着她点,别被人撞到了,明天叫她来家里吃饭,好几周没过来了,明天她姑姑那边来亲戚,她该不自在了。”宋秋与林郑月妈妈年龄相仿性格相近,两家又上下楼,是真心把林郑月当女儿看待的。
齐望又点点头,看向母亲带着担忧的目光。
“牛肉是寒冷冬天的理想食材,富含高质量蛋白质、铁和维生素B12,不仅美味可口,还能够增强体力和免疫力......”
客厅里的节目声音传进来,富含感情的声音在房间里却显得空旷冷寂。
今晚她是不是要看这档节目看到深夜才能睡去。
他的目光虚空地落到手心的模型。转而松松手,掌心的模型露出来,上面刻着一枚月亮。
几年过去这枚月亮已经不算完整了,边缘都变得有些斑驳。
“带上围巾帽子那些,别冻着了,晚上零下好几度呢。”
“天这么冷怎么也不下雪,这雾霾越来越严重了...”
宋秋沉默下来,没了那些兼职,她的日子清闲的有些无聊,每天开着热闹的电视,不知道要想些什么。
也许年纪大了是时候跟着楼下那群老太太跳舞去了,齐志成回来两人还能搭个伴,想到这她有些想笑。
没想到俩人这么快就要过上退休生活了。
“妈。”齐望突然叫住她,“我们晚上不出去了,”
他摆摆手里的手机向她示意,“江况他们说那边人太多了他们都回家了。”
说完,他不自在地抓抓眼下的皮肤,看着母亲由衷慢慢弯起的嘴角也笑起来。
“妈,家里有牛肉吗?我想吃饺子。”
-晚上九点
长角
“哎哎哎江况你走慢点行不行?!我冰淇淋还没拿上呢!”何意一边朝着已经走出几步的江况喊,一边在一个小摊前面焦急地等着冰淇淋。
天色已经黑透,但长角商业街这边灯火通明各色装饰蔓延至半空,街边各种小吃游玩项目尤其热闹,街上三三两两男女结伴的居多,大都是过来等跨年的倒计时,老人小孩来凑热闹的没多少。
江况穿着灰色大衣,修长的个子在人群中很是扎眼,这段日子他没怎么出去打球,冬天的太阳也没那么热烈,皮肤白回来点,比起原来倒是多了几分柔和。
如果不看他此时脸上多得溢出来的不耐烦。
“能不能快点啊你,”江况揪住追到身后的她胳膊,“我爬都比你快好么。”
何意被他扯得往前倾,也不忘舔一口手里的冰淇淋,含糊着说,“你赶着投胎啊,”她猛地从他手掌里抽出手,“别跟我拉拉扯扯的。”
江况今天脾气尤其不好,也不说怎么回事,明明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她凑上去说几好句还楞是一脸臭脸,弄得她气也上来了。
“你真不吃啊?”她用手肘撞撞他,“新出的口味啊。”
见他没反应,她也懒得理他,掏出口袋里的纸袋。
她们班班长家和这次长角办的跨年展会有合作,作为前后桌慷慨地给了她一打优惠券,整场活动都通用,这才走一半路,她已经饱的不行了。
这还没吃晚饭呢。
“我这还有六张,”何意点出三张,递给他,“别说你姐不大方,过会我还得买俩冰淇淋呢!”
江况手一直插着兜,头也不低,瞄一眼她手里粉色的小信封,嘴抿成一条线,“还吃,胖死你得了。”
而后不理她,往长角深处去了。
见他不要,何意乐滋滋地把优惠券放回去,嘴里哼起歌。
爱要不要呢,哈哈一会糖葫芦也买两串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条街上人又少了大半,已经都聚集到广场那边看表演了。
这可方便了何意了,一整个从街头吃到街尾,队都不用排。
她怀里揣着刚才偶遇班长抓娃娃抓来地熊猫玩偶,左手一个糖画,右手端着刚买的麻辣串儿。
江况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手举着何意没吃完的糖葫芦,脸上已经没了表情。
何意正吃得开心,见他那表情胃口都少了一半,皱眉道,“笑笑行不行?我欠你钱啊,整的我都没胃口了!”
江况翻个白眼,“你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会比较有说服力。”
“哎你老实说,”何意把嘴里东西吞下去,小心试探道,“你这个态度,是因为宋云尔有男朋友了对吗?”
“瞎说什么,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脑子里除了吃就是谈恋爱么?”江况瞥她一眼,仍是脸色不好。
何意坚持,“真的?你别害羞,你,你要是真喜欢,”她看看他手里的糖葫芦吞吞口水,继续道,“我可以帮你问问去,虽然他们俩一起出来玩也不见得就是情侣对不对?”
江况听不下去,转身就走。
他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在跟一个饭桶谈情说爱。
何意追过去,“你看咱们俩出来不也就只是朋友吗?你连给我抓个娃娃都不肯。”
江况脸色更臭了,把糖葫芦塞回她手里,“我看你就纯粹脑子不好使,你缺娃娃吗?上赶着都有人送。“他看眼何意怀里那个丑的辣眼睛的娃娃,“我真是闲的跟你出来跨年。”
他真想把那个娃娃从他怀里抽出来扔到垃圾桶去,看何意这样子估计也是不知道那班长的意思,他又不能多说,万一给她整明白了,他哪儿说理去。
别看何意暗恋史长久,但她这人对感情其实没啥敏感度,之前也有几个对她有意思的,要么是处成哥们要么就是被他赶走了。
后边何意猛然被塞过来糖葫芦,手里东西的平衡被打破,只能一个劲把能塞嘴里的都塞进去,还腾出嘴来骂他,“你以为我想跟你出来啊?!你看人家哪个男生出来不帮别人拿东西,也就是你,神经病一个就知道摆个臭脸,平时在学校不是挺能笑的吗!笑啊?”
世界上还能找出第二个比她耐心更好的人吗?这种情况下她都没扔下他就走,她真佩服自己,要搁以前她早两脚踹上去了。
江况人已经走出几步,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清,何意没办法只能追上去,
“你尿急是不是!再这样我不理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