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郎清隽几乎是一瞬间坐直身体,视线在他和沈南絮身上不断闪过。
“什么!?”
“不是,”郎清隽僵住,“你说真的?”
“真的。”
宁清欢先一步回答他,视线落在手上,啤酒正悬空滴入玻璃杯。
液体的声音混在空气中,倒是这房间内唯一有动静的物体了。
沈南絮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精准捕捉到这些话说完,在场每一个人,除了她和宁清欢。他们的视线都是先落在自己身上,再看向宁清欢。
“啊,哈哈哈。挺好,挺好的。”
郎清隽现在就像个小丑一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菜上齐,刚才的话题才算过去。
沈南絮安静的吃着菜,裴时还时不时的给她夹菜。
宁清欢把骨头吐掉,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姜阑在国外做什么呢?”
“怎么了?”
“我不回来嘛,以为他在国内呢,想找他来,没想到他也跑国外去了。”
沈南絮擦了擦嘴:“国外有个案子,他去处理来着。”
宁清欢拿着筷子点头:“嗯,他是学法的。”
“不过他多久没回来了,出国比我还早吧。”
“是吧,差不多……六年多了。”
“上回见他还是在咱们一块去海边的时候呢。”
宁清欢说着就伤感起来了:“真是回不去喽,都六年了,过的可真快。”
“是啊。”沈南絮放空自己,小声嘟囔着,“都这么多年了。”
上次见面还是大家一块出去玩的时候。在场的人中,偏偏缺了姜阑。
“提到姜阑,等他什么时候回来咱们再一起出去玩呗。”郎清隽说,“我可真是想他了。”
鹿锦枝淡定的喝了口水,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恐怕不太可能了。”
郎清隽猛地扭头看她,弯下身子凑近她:“什么意思?”
鹿锦枝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突然,宁清欢放下筷子,起身离开。
沈南絮接着吃自己的,仿佛对外物一切无感。但两边的位置都空出来,这令她不得不感知到。
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鱼肉,轻轻的叹了口气。
电梯停在顶楼,裴时走出电梯,就看到女人的身影。长发被风吹起,单薄的背影却不显得孤独。
“风这么大,不多穿点。”裴时走近她,要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
宁清欢点起一根烟,阻止了他。火星扫过两人之间,迫使一切静止下来。
“别做无用功。”她将在外套上的手收回,抬眼和他对视一秒,随后转过身望着夜景,“我结婚了。”
街道上的鸣笛声显得格外刺耳,灯火通明的京城,此时倒显得有些悲伤。
裴时握着外套的手有些僵硬,他慢慢的将外套穿回身上,站在距离她一步之遥。
“九月十五。”
宁清欢不说话,安静的吸着烟。她抖落烟灰,烟灰掉落在裴时脚边,他低头去看。
“少抽点烟……”
“裴时。”
宁清欢警告似的叫他的名字,裴时身子有些发抖,不知是不是晚风的凉意渗透到他的骨髓中。
“我结婚了。”宁清欢指间夹着香烟,扭头看他,字音咬的重,“你也是。”
“……”
裴时的眼睫轻颤,在她面前,他好像总是低下一头。
宁清欢无情的连个眼神都不愿分给他。
香烟即将燃尽。裴时一把夺过,烟灰落在手背上,但他丝毫不在意,吸完最后一口烟,右手自然垂落,烟蒂落地。
“裴先生不请自来,倒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为见心上人一面,脸这种东西,不要也罢。”
啪——
巴掌稳当的落在男人脸上。
“这层皮也该撕下去。”
宁清欢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接着又是一巴掌。
“我警告你,收起你那些心思。”宁清欢靠着栏杆,怒道,“别把事情闹的太难看。”
裴时僵硬的看向她,那是他从未预想过的情景。他根本就不敢想,会失去她。
“宁清欢。”
女人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算说了她也不会听。
裴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甘心的跟上两步:“你就没有一点喜欢过我吗?”
回答他的只有风声。
宁清欢回到餐厅内,郁访烟和杨砚尘都不见了。
鹿锦枝翘着腿说:“俩人出去了。”
餐厅外,昏暗的路灯下有个孤零零的人影。
杨砚尘蹲在寒风中,仿佛要碎了一样。
郁访烟悄悄的走到他身后,静静的看着他,他转动着左手食指上的戒指。
这一幕,好像回到了高三那年。只不过那时的他还青涩。
“你出来干嘛?”杨砚尘突然开口,倒是吓了郁访烟一跳。
郁访烟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垂首看他:“出来看看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
杨砚尘想站起来,但身体却不如他意。
郁访烟一把挽住他的胳膊,以免他倒下去。
“你怎么了?”
“没事。”
杨砚尘挣脱开她的手,音色有些颤,混在寒风中不太清晰。
说完他就要走。
郁访烟脑子一热,跟着他走。
“你要回家吗?”
杨砚尘正拿着手机给鹿锦枝发消息。
郁访烟看到了,他说要先离开。
杨砚尘收起手机,并不理她。走到路边,想拦住出租车。
郁访烟压住他抬起的胳膊。
手上的重量不能忽视,他转过头看她。
“有事吗?”
“有。”
杨砚尘深吸一口气,抽回手,看着她,郑重的说:“郁访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想听。”
郁访烟似乎并没有被这无情的话语刺痛,反而笑着打趣他:“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万一你就想听呢。”
“我不想听。”杨砚尘一口堵住了她的话,后退一步。
两人仿佛隔着银河对话。
“因为你是郁访烟,所以你说的话我都不想听,也丝毫不感兴趣。请你,离我远一点。”
“谢谢你。”
说完,杨砚尘便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郁访烟站在原地消化着他的话。下一秒,快步追上他。
“我知道了,但是你想去哪儿?我开车了,可以送你。”
“……”
杨砚尘完全无视她,自顾自的往前走,一路上招手拦了三辆出租车,却没有一辆停下。
他走多远,郁访烟就跟了多远。
“你是要去酒吧吗?”郁访烟担心道,“你身体不好,千万不能喝酒,再说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去酒吧也少不了有人请你喝酒,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杨砚尘猛地停住脚步。
郁访烟猝不及防撞到他的肩膀,向后踉跄,右手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臂。她站稳,仰头看他,语气疑惑:“怎么了?”
“郁访烟。”杨砚尘定睛看她,语气中隐忍又带有细微的抖,“我说的话你是不是听不懂,你是傻子吗?”
郁访烟无辜的看着他:“我不是傻子,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周围霓虹灯照亮彼此,而杨砚尘站的位置并未被照耀,郁访烟不觉感到一阵恐慌。
车水马龙的街道显得都市热闹繁华,街道树荫下从不缺情人日常。
“我们已经很多年都没这样说说话了。”
郁访烟走上前两步,站定在他面前,扬起小脸,一脸真诚。
杨砚尘的视线一直跟随她。
她站到他面前,仅用了三步……
两人心照不宣的注视着彼此。
不知站了多久,加上晚风微凉。
郁访烟的腿已经酸痛无比,她下意识的跺了跺脚,试图缓解骨头给她带来的疼痛。
“我们纠缠了八年。”杨砚尘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垂眸,“你不累吗?”
郁访烟停止了一切动作,睫毛微颤,却始终不肯眨眼,不肯将视线移开。
女人倔强的看着他:“我不累。”
“为了我喜欢的,为了你。”
郁访烟的眼眶湿润,一滴泪悄无声息的落下,藏匿风中。
她终于眨了眼睛,细微哽咽声令杨砚尘重新将视线落在她脸上。
她眼圈微红,一双眸子被泪水浸的亮晶晶。
杨砚尘喉结滚动,匆忙把视线挪开。
“眼泪不会解决感情的事。”
杨砚尘叹气,嘴上这么说,但手已经伸进衣服口袋。心相印的小包纸巾被他抽出一张。
郁访烟看着眼前的纸巾,香气吸入,很熟悉。
“擦擦吧。”
她迟迟不肯接过,杨砚尘也无奈,语气诱哄:“听话,先把眼泪擦了,不然风一吹,脸蛋该不好看了。”
郁访烟特别吃他这套,哪怕知道这是他的无奈之举,哪怕是他的为难和愧疚已经表现的很明显,她也想让他哄着。
郁访烟盯了纸巾半分钟,最后还是接过来,乖巧的擦着脸上的泪。
杨砚尘安静的看着她,明显的放松了许多:“对,擦擦吧。”
纸巾在脸上一下下的按着,郁访烟低着头,不说话。
杨砚尘盯着她,在她看不见的时候。
“以后不要再哭了,女孩子的眼泪很珍贵,不要为了不值得的……难过。”
纸巾的香气萦绕在鼻腔,那是他身上经常会出现的气味,也是占据了青春的气味。
郁访烟的手垂落,纸巾被她紧紧捏在掌心。她抬起手往后撩头发,没有遮挡的脸暴露出来,她的脸上又扬起那熟悉的笑。
“走吧,回家。”杨砚尘不看她,而是越过她,视线落在别处。
郁访烟已经习惯了他的这个行为,刻意的躲避,却又拙劣。
杨砚尘已经走出几步,郁访烟追上他,边走边探身去看他,俏皮的问他:“你是要送我回家吗?”
他不说话。
郁访烟忽地笑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好啦,知道了,你把我送到前面的路口就可以。”
她吸了下鼻子,安安静静的在他身边。
小姑娘低着头走,时不时踢着路上无辜的石子。她话那么多的人现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小姑娘平时很活泼,但现在却只敢踢踢石子,最多轻轻的蹦跶两下,不过这样也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