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餐厅内的寂静无比。
四人都沉默着，或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南絮刚要起身，身边的声响就给她吓一跳。
宁清欢面前的杯子已经不见，只剩地上的一片玻璃残渣。
她就仰着头盯着沈南絮，红唇微张。
“宁清欢！”鹿锦枝试图阻止她接下来的话。
“离婚。”
沈南絮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反应，仿佛她已经料到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凝重。
郎清隽这时候开口，试图缓解氛围:“先别这么，这么说，咱观察观察……”
宁清欢看他，说:“观察？观察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好兄弟什么德行？”
得，三连问。
郎清隽后悔开口说话了。
鹿锦枝往后一靠，慢条斯理的点起一根香烟:“刚才说什么了？”
沈南絮顺着这问题跟鹿锦枝一起看向宁清欢。
她不说话。
烟头焚烧的声音在空气中蔓延开，烟雾迷惑思绪。
宁清欢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她闭着眼睛，叹气声一下接着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群朋友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好不容易的聚会，变得一团糟。
郎清隽走出餐厅，双臂张开呼吸着新鲜空气。他差点打到鹿锦枝，她一把甩开他的胳膊，径直走上车。
“哎，锦枝妹妹开车来的啊。”郎清隽走到车窗旁，单手撑车顶探身看她，“打算收留我吗？”
鹿锦枝发动轿车，单手撑在车窗内，偏头看他:“请问这位大帅哥要去哪儿？”
郎清隽故作思考了几秒:“大帅哥无处可去，那就只能回酒店了。”
女人朝着副驾驶努了下头，男人便长腿一迈，坐进副驾驶。
宁清欢站在路边张望着。
很快一辆玛莎停在她面前，车窗落下，一个金发的外国人正眼神拉丝在她身上。
“今天我要说的好消息就是这个。”宁清欢绕到驾驶位，身体靠在车身上，另一只手搂住男人的脖子，介绍道，“我老公。”
话音未落。
沈南絮被人牵起，步伐过快，她不得不匆忙的回过头跟她们道别，又得保持自身的平衡。
几人目送他们离开。
那外国人不明所以的仰头看着宁清欢，说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宝贝，你的朋友是不是不喜欢我？”
宁清欢则弯下身子亲上了他的唇，说道:“不是，你可是人见人爱的，不要去在意别人。”
郎清隽的视线从副驾驶传来，起哄声使人兴奋。
“行啊，不打扰你们新婚小夫妻了。”
鹿锦枝踩下油门前，冲宁清欢挑了下眉。
周遭的树和建筑皆向身后退去。
郎清隽肆意的点起香烟。
鹿锦枝瞥了他一眼，随手把他那边的车窗打开。
“你说裴时怎么想的呢？”郎清隽猛吸一口，又利落的吐烟，“他的性格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才对啊。”
鹿锦枝单手转着方向盘，观察着路况，漫不经心的答道:“或许他就是这样的人呢。”
郎清隽侧身看她，沉思了一会儿:“起码在之前的二十四年里，他不是会玩弄感情的人。”
“呵。”
身侧的人突然冷哼一声。郎清隽倒是好奇了:“呵是什么意思？”
正遇红灯，轿车缓缓停住。鹿锦枝也点起香烟，侧首看他:“大帅哥，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好兄弟高中干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
鹿锦枝这才想起，郎清隽在高三的时候就转学了。他虽然不常在身边，但感觉他总是活跃在身边，每次聊天和聚会都有他的存在，哪怕只是打视频电话。
“自己去打听吧。”
“别啊。”
郎清隽急了，烟雾吐在两人之间:“锦枝妹妹最好了，快给我讲讲。”
鹿锦枝不搭理他，专心致志的开车。
到达国贸酒店时，郎清隽还在抓着她不放。
鹿锦枝静静的看了他几秒，问:“你今天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呗。”
郎清隽“啧”了一声:“那我好兄弟的事也没人跟我讲过啊。”
“都是你的好兄弟了，”鹿锦枝替他解开了安全带，“那就自己去问他吧，不送。”
最后郎清隽被无情的赶下车。
车尾气被他吃了一嘴:“真无情，连拜拜都不说。”
裴时的手机提示音响起，他草率的看了一眼，是郎清隽发来的。
沈南絮被他牵了一路，很明显的能看出来他心情不佳。
“你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被放下的手。
裴时站在原地。
沈南絮也安静的等着他。
过了好久，此时的时间已经过九点。
裴时转过身来，注视着面前的女人 。她的面容好像跟之前有些不一样，女大十八变不是说说而已的。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这样看着她，确实……还挺好看的。
“对不起。”
“嗯？”
沈南絮微微歪头看着他，眼底的温柔藏不住:“你不用道歉。”
裴时却疑惑起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稍加思索后，答道，知道。
“对不起。”裴时认真的看着她，“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你喜欢我。”
这回轮到沈南絮疑惑，她觉得自己隐藏的还不错:“怎么会呢？”
裴时忽地轻笑出声:“也可能是那时候我太敏感，但是你真的很明显。”
“看向我时的目光，来不及躲闪的时候你会从容的对我笑。每次看着我先离开的背影的时候，滋味不好受吧。”
沈南絮笑着说:“这你都知道？”
裴时骄傲的捏了把她的脸:“你看，现在就是那个熟悉的从容表情，我什么不知道，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砰砰——
沈南絮的脸发烫，刚刚心跳好像加重了。
裴时自然是感受到了指尖传来的温度，揉了把她的脸蛋后放下了手。
“我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裴时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她，“一块走走？”
沈南絮没说话，而是缓慢的走到跟他并肩的位置。
裴时双手插兜，压着步子向前走。
“你还记得高三那阵，有一段时间我疯狂的找女朋友吗？”
“记得。”
沈南絮抬头望着前方的路，说:“因为你想刺激她。”
裴时抿起嘴唇点头:“说来也好笑，不光是为了刺激她，也是想着放弃她。”
沈南絮看他，男人的脸上带着她从来没见过的情绪，遗憾。
裴时叹气，语气中全是懊悔:“如果我没跟她表过白就好了，那样我们依旧是最好的朋友。”
沈南絮安慰他:“你们现在也是朋友。”
裴时看她，对上那双美眸，他试图在那里找出愤怒和责怪，哪怕一丝丝也好，但是没有，丝毫都没有。
她不恨我。
沈南絮眸色认真:“起码现在是朋友，其实就够了。”
裴时心头一震，不知是那个字砸中了他。
“与其想着如何去得到，不如就安于现状，结局……说不定会好呢。”
是啊，当你明知道得不到那个自己想要的，或许放手也是一种选择。
裴时整个人爽朗了许多，这番话对他很有效果。因为在这之前，他那有着“她”的人生里从来都没有放弃这个选项。
青涩的少年总是想争个结果，冲动、偏执、嫉妒、心怀爱意与恨。但这些明明就可以不存在的，一旦任由它肆意生长，那畸形的感情就会伤害到彼此。
裴时的眼神发生了变化，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份曾经不存在的感情。
沈南絮看出来了，低头轻笑一声:“我知道你人不坏，只是有些路口岔路太多了，而你偏偏就选择了那个最艰难的道路。”
裴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面前的人。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她结婚了，是利用，还是真心，其实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因为在她看来，自己是个很好的人，无论自己走错多少路，最后都会回归正轨。
她相信我。
“对不起。”裴时字句斟酌，“谢谢你。”
回应他的是一声笑，很轻的笑，犹如鸿毛，却真正的砸进内心。
沈南絮依旧向前走着，可前方的路灯已经熄灭，黑暗逐渐吞噬她的身影。
裴时急忙追上她，跟随她的脚步同她一起迈入黑暗。
少时的身影重合，现在，是我在你的身边。
对不起，利用了你。
谢谢你，不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