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骆嘉霁知道这场登基大典这一天会很漫长,果不其然,因萧原州身为前朝皇子,骆重光封萧原州为越王。
当萧原州封为越王这话说出口的时候,立刻有人道:“陛下,萧皇子弑父弑兄,若他成为越王,全天下的人就不会再看重君臣之礼。”
这话不可谓不重,直接戳中了骆重光的心思,成为帝王的人不会不在意君臣之礼。
骆重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了一番,但终究是顾忌道独孤月照,最后他道:“这话也不过是谣言,放火的凶手至今还未查到,既然大理寺行事如此缓慢,嘉霁,这件事交给你了,你去找出放火的凶手吧。”
骆嘉霁也想搞清楚大火的起因,她道:“是。”
骆重光的话终究是影响到骆嘉霁了,她过去并不认为萧原州能做出这种事,但想起独孤月照,她又在怀疑自己的判断。
但胡思乱想并不会带来真相,嘉霁带上一些擅长破案的官员,查起了皇宫,骆重光的怀疑果然是对的,在起火点查案的嘉霁发现了真相。
密道实际上并没有被堵上,只是不知是谁逃跑的时候失手打翻书房的烛台,而密道的入口恰好在书房,火燃起的太快,所有人都想跑,堵在了密道的入口,结果谁也没有逃过。
至于为什么萧原州能活下来,大概就是他根本没进去,几个王朝的宫人说在着火之前,萧原州的确来到了这里,但萧原州并没有并没有被召见,他只是跪在宫门外,不知跪了多久才离开。
一切都朝着让嘉霁松口气的方向发展,嘉霁正打算将事情的真相告诉骆重光,现实重重一击将嘉霁击碎,萧原州承认凶手是自己。
骆嘉霁去了萧原州的府邸,她质问萧原州:“明明那天你根本没有进书房,你为什么要承认,你是觉得自己有两条命么。”
萧原州言辞中依旧带着一丝冷:“太子还真是一个正直的人,所有人都觉得凶手是我,我也承认了,太子只需要将这件事禀告上去就好,何必自找麻烦。”
嘉霁握紧了拳头:“好,既然你想死,我来实现你的愿望。”
说这句话,嘉霁抽出了一把短剑,她一把将萧原州推到柱子旁,而冰冷的剑尖抵在了萧原州的喉咙间,嘉霁在一瞬间察觉到萧原州的反抗,但随后萧原州卸了所有的力气,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嘉霁却揪到了什么,她轻哼一声:“你根本就不想死,你想活着,我不知道你承认的理由是什么,但我一定会找到事情的真相。”
嘉霁其实也并不擅长查案,她听闻有一个奇人善断案,她亲自拜访,这位奇人听闻是太子亲临,给了一点面子,但这奇人并不打算去皇宫,若想让他去皇宫,那必须要做成一件事,他家老夫人需要一颗血参吊命,而那血参在深山,有一个大虫在血参旁徘徊。
嘉霁咬了咬牙,她搜集了不少有关大虫的资料,独自上山,沿着给的信息走,终于在一处找到了所谓的血参。
就在嘉霁觉得自己运气比较好没遇到大虫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一声低吟,嘉霁心一下子拔凉。
她扫视了一圈,远处有一个大虫,大虫身长五尺,壮硕威武,嘉霁立刻将准备好的肉食一把扔了过去,没了布裹的遮盖,大虫一下子就咬中了肉食,嘉霁用提前带的鞭子卷走了血参。
血参到手的一瞬间,嘉霁就飞快的逃跑。
大虫几口就将肉食吃完,见嘉霁逃跑,大虫也跟了上来,大虫身材虽然壮硕,但速度可以说十分敏捷,嘉霁虽然有点武力,但在这山路躲一个大虫,并不算简单,嘉霁根本不敢停。
她甚至能感觉到大虫追上来时那微微带着压迫感的战栗。
好在她有些运气,大虫追了一段山路,它终于放弃了,但嘉霁也浑身是冷汗,十分狼狈。
嘉霁带着血参去见这位奇人,奇人叫袁无双,拿过这株血参之后,他惊叹道:“太子果然是人中豪杰。”
嘉霁给袁无双五天的时间,袁无双坦然应下。
过了四五日,袁无双将调查的事情告知了嘉霁。
嘉霁在翌日去了越王府,萧原州在一个人下棋,嘉霁学过一段时间的围棋,看了一眼萧原州的下法,她能感受到其中的玄妙,她挑眉:“没想到越王临危不惧。”
萧原州反过来说:“既然有太子这样愿意自找麻烦的人,我当然不担心,我倒是好奇太子为何执意寻找真相。”
嘉霁自然不能说因为萧原州就是御风,她做的一切只是源自内心的不甘。
嘉霁哂笑,她指尖挑起萧原州的下巴,一字一句道:“因为我就爱这种麻烦之事,尤其是不服我的人,我倒是要看看,你想藏得究竟是什么。”
萧原州眸色一变,她没想到嘉霁竟然会说出这番话,嘉霁见萧原州变了神色,她继续轻笑:“越王的聪慧我从第一次和你交手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在计谋上的确玩不过你,不过最后的胜利者也不会是你这样全是拖后腿的的聪明人,不然我就不会站在你这里,我知道你在藏什么,比如你还有两个妹妹,大火的那日,她们去哪了。”
萧原州握着棋子的手有些青白,他没想到嘉霁竟然会这样直言直语。
其实嘉霁早就有所怀疑,独孤月照三子二女,萧原州有两个妹妹,两个妹妹在去年嫁了人,一个弟弟幼年夭折,还剩下一个弟弟便是神医,年幼的时候就不再和皇家扯上关系。
袁无双调查到,萧原州其中一个妹妹,也就是七公主曾经去和一众宫妃皇子去皇宫内的书房,但偏偏只有她活着,当然七公主当时也和萧原州一样不受待见,但七公主在这方面的手段要比萧原州更厉害一些,真让七公主混进去了。
说是混进去,是因为大部分宫人都不知道有这件事,这还是袁无双废了不少力气找到了一点线索,抽茧剥丝查出来了,而在书房的废墟之中,袁无双找到一种香,这香可以说宫内是不该存在的一种迷香,产自民间,也是七公主这位驸马府上的产业,多亏袁无双见多识广,这才认了出来。
嘉霁告知袁无双神医可能会在的地方,袁无双去神医的地方调查,等回来之后告知嘉霁,迷香就是神医给的七公主,这一切都是七公主所做。
萧原州之所以承认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七公主的安危。
嘉霁去见了七公主,七公主年纪也不过二八年华,但和嘉霁一番交流之中,嘉霁能感觉到七公主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像是蜜糖掺着毒药。
若是换一个人,以七公主的伶牙俐齿和无双演技就能瞒过去,可惜嘉霁带着袁无双,袁无双将一切的证据摆在七公主面前,如铁证一样的整局摆在七公主面前,七公主不得不承认一切是她所做。
她从母后耳中得知密道的存在,而密道的入口不止一个,她从另一个入口进去,,欺骗所有人说那里挡住,实际上只是她用了一个障眼法,而书房早就被她淋上了油,不过手起火落,数人葬身火海。
当然这件事不止是她一个人坐的,陪着她的还有一个从小照顾她的乳母。
可惜乳母为了七公主的计划实现,最后留在了火海之中。
听到一切的真相,嘉霁和袁无双久久未语。
等嘉霁向骆重光说明真相之后,噩耗传来了,七公主写下负罪书,上吊而亡,她希望君王不要祸及家人,一切皆是她自己所做,与驸马无关。
嘉霁特意去看了萧原州,萧原州病了,是小病,却也是心病,嘉霁传来御医,开了药,嘉霁让人煮了一碗药,萧原州惨笑:“我猜到查到真相妹妹会死,妹妹就是一个刚强的性格,她从来都是母后的骄傲。”
他喃喃自语,却像是在劝自己。
嘉霁:“是么,我倒是很敬佩七公主,哪怕是我,也不敢这般一把火烧了所有人,不是所有人都有令妹的勇气。”
萧原州看着嘉霁想说什么,但望着嘉霁的眼睛,他撇过了头,道:“你为什么经常来找我,是新朝的事情还不够让太子忙碌。”
嘉霁被萧原州气到,她毫不留情讽刺:“没错,虽然越王智慧无双,但在处理国事上还真不如我,毕竟我能做我想要的决定。”
萧原州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但袖子下明显拳头握紧了。
嘉霁单方面胜利,扬长而去,等她走出来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究竟是干嘛去的,她觉得明明自己占上风,但自己的情绪却像是被萧原州控制,这种感觉诡异而又不舒服。
越王的危机短暂的解除了,不过因七公主的事宜,总是有臣子动不动要讥讽越王两句,不过萧原州大部分时间都在府邸,根本不会出门,那些大臣的话基本说出去也没有人回应,渐渐也就没有无人再提了,新朝建立,忙碌的事情太多,就连嘉霁都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见萧原州。
嘉霁去了北方的边境,新朝建立之后,附近的效果跃跃欲动。
骆重光让嘉霁去北方,嘉霁应下,临行前,她再次见了萧原州,萧原州依旧在煮酒焚香,只是他的身形瘦削了很多,七公主的离世终究是让他痛苦。
嘉霁终究是心软了,他说:“七公主临别前,说她从未后悔过。”
萧原州添香的动作一滞,过了一会才说:“是么。”
萧原州凝望着嘉霁:“谢谢你。”
嘉霁想起她女子的身份,她笑了笑,说:“真是难得从越王口中听到这话,越王从小在京城长大,但我却还没怎么游赏过京城,不如越王带我出去走走。”
萧原州将桌子上的一杯热酒递给嘉霁,嘉霁身后的人微微上前,想要拦住萧原州,但嘉霁却伸出了手,接了过来,一口饮下。
萧原州:“豪爽。”
说完这句话,他说:“远处有座高山,不如去那里吧,那里红枫如火,甚是好看,若是配上美酒,自然是天上人间。”
嘉霁目光一亮,两人出发,带上美酒,这个季节山上人并不算少,但以两人的身份自然能寻找一个能看到美景的幽静之处。
嘉霁点上香,让众人退下,倒上了美酒,递给萧原州,两人不知喝了多少杯,嘉霁终于坦诚说:“其实我最开始和你交手的时候,我是厌恶你的,想着怎么会有人像你一样,以我的本事根本甩不掉,但后来我又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是我的对手,那时师傅刚走,我还是有点小小的自负的,只是你打破了我的自负,后来我又得知你是在那样的困境下和我对决,我又觉得,我比不过你。”
嘉霁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她搜集了太多萧原州的过往,当看得多了,她甚至有一种恍惚,深宫之中,他的亲人一个又一个离他而去,而他踽踽独行,月色孤寂,他有没有过渴求自由抑或是权力的心思。
说到了最后,嘉霁始终说不出御风的事情,她望着萧原州的脸,盯着萧原州温柔的笑,她忍不住想起御风,她明明知道斩断过去对她才是最好的结果,但她又想,若自己真是太子,一人之下,那天下之间,她什么得不到呢。
萧原州酒量一般,他原本只是安静的听嘉霁从这里说话,听着听着,也品出一丝棋逢对手的欣悦,好巧不巧,这恰好戳中了萧原州的心思,其实他对嘉霁并无恶意,两人只有立场,并无私仇,若非他是萧原州,或许两人会是很好的朋友,他内心是欣赏嘉霁的。
身为新朝太子,嘉霁御下有方,在这段时间之中,朝中官员,已有不少人站在骆嘉霁这一侧,做为臣子,她恭谨谦和,骆重光交待之事,从未有过失误,甚至事事必为骆重光考虑,骆重光刚登上帝位,骆嘉霁帮忙解决不少让骆重光头疼的事情,身为东宫之主,她性格温润,对待奴婢从未苛责,只有奴婢犯下重罪,她才会按照律法进行处罚。
以至于短短的时间,嘉霁名声大噪。
其实就算嘉霁不是那么聪慧,萧原州也是羡慕嘉霁的,嘉霁有他没有的乐观,萧原州知道自己就连骨头都是冷的,可嘉霁哪怕处于危机之中,也绝不会露出一丝绝望,他总是会尝尽一切的办法。
其实有时萧原州也不知道聪明究竟是个优势,还是缺点,过于聪明就会权衡利弊,就不再会无所畏惧的往前冲。
萧原州有一瞬间的恍然,又有一丝未知的情绪。
他只觉得头格外的疼,仿佛他迷惘的过去在侵蚀着他,让冰冷的骨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暖意,他甚至在内心深处觉得他更了解骆嘉霁,而酒醉之中,他看着嘉霁的殷红的唇,鬼迷心窍般吻了过去,甚至他想着的是他还有一句话没有和她说,那是他欠嘉霁的。
萧原州终究是醉了,当他想起这句话的时候,他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在桌上睡了过去。
留下嘉霁有些怔愣,迟疑摸着自己的嘴唇。
嘉霁上去就摇了摇萧原州,可惜任嘉霁如何粗暴,萧原州一直没醒。
嘉霁听闻过萧原州酒量不好,但她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差。
等到第二日,萧原州醒了,他隐约记得自己不小心吻了嘉霁,以及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那些想说的话就如同烟霞,随着太阳初升就渐渐散了。
萧原州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完全理解不了为何会做出如此狂悖之事。
萧原州匆匆离去,等嘉霁直接找上府,可萧原州对山上的事情避而不谈,嘉霁很不开心的北上了。
嘉霁北上并不轻松,边境有许多小国,魑魅魍魉,足以吞没一个对那里毫不知情的人。
当听闻嘉霁在北方失踪的消息时,萧原州吹响了一声哨音。
一个男人悄然出现在萧原州面前,这人是赤律,他是萧原州最为信任的手下,之前他哥哥派人来杀他,是赤律帮他挡了这死劫。
赤律说:“我已经按照殿下的要求,联系了明月楼。”
有人说萧原州聪明随了独孤月照,可这性格不知随了谁,他父母皆是手段狠辣之人,竟然生出一个性格懦弱的人,可实际上,萧原州并不懦弱,只是他有他的想法。
在母亲死后,皇帝任由宋皇后祸乱江山,他不忍百姓受苦,上谏,却被父皇猜忌,在牢中待了半月之后,他选择了自己的报复方式,他其实有数种方法阻止灭国,甚至他在骆重光有了势力变大的苗头前就可以出手灭掉骆重光,但他并没有出手,他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看着大军压境,他只是看着七公主去了书房。
只是他原本以为一切在自己掌控之中,可谁知却出现了一个人——嘉霁。
他与所有人都不同,在宋皇后欺压他的时候,只有她帮他对付宋皇后,只有她会在察觉到自己低落的情绪,而等到身份暴露,也只有她请来袁无双,勘破了真相,也只有她勘破真相之后还会过来关切他。
不知什么时候,嘉霁仿佛刻在萧原州的脑海之中,他完全贪恋这份无孔不入的关心,也根本割舍不下,仿佛数年渴求的东西,就在嘉霁的一举一动中生根发芽。
当联系上明月楼的时候,萧原州有些迟疑,他有一瞬间,觉得就这样很好,但他更清楚,骆重光不过是因为他是前朝皇子,在给旧臣一个颜面,这偌大的京城也不过是黄金镀成的牢笼,只有嘉霁才能算得上一点暖,可惜他是太子,两人注定只能有面上的和善,可当听到嘉霁失踪时,萧原州的心却如同刀割一般,这一点也不正常。
明月楼是一座情报楼,也是萧原州的产业,其实萧原州隐藏的产业许多,只是他不愿在父皇面前多事,从未将这些摆在明面上,如今反而帮他不少。
萧原州将所有的从明月楼得到有关北方的情报都摆在桌子上,他站在嘉霁的角度分析了数遍,他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嘉霁并没有事,只是嘉霁在赌,她故意放出失踪的消息迷惑北方的人,诱使北方诸国联合。
等萧原州看完,他将这些内容记在了脑子之中,一把火烧完了所有的信息。
他不打算坐以待毙,哪怕困守京城,只要他想,他也可以为骆嘉霁做一些事情。
当然他不肯承认自己在害怕,害怕他猜测错误,再也见不到新朝太子。
他动用一些隐秘的关系,这些人在朝廷之上为太子请命,希望派人再去北方。
骆重光原本并不打算派人,但不少臣子为此劝谏,骆重光思索再三,终究没有派人。
等皇帝不再派人的消息传来之后,萧原州开启了他的第二步计划,他让人在北方去游说各个小国君主,让他们以为新朝有可乘之机,让北方小国联手。
一切都在朝着萧原州的方向在发展,但骆嘉霁还是毫无消息。
萧原州的心觉得如火在烤,他每日依旧煮茶焚香,但这些已经成为让他平静之物。
不知过了多久,萧原州终于听到北方各个小国被一队奇兵打败,而奇兵的主人就是嘉霁。
嘉霁一直在蛰伏,她等到了最佳的时机,嘉霁的声名远扬,等嘉霁归来的时候,路边都是迎接嘉霁的人。
嘉霁在马上,她扫了一圈人,却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她压下嘴角的笑意,一直到入宫的时候,殷红衣见到嘉霁回来的时候,十分心疼,嘉霁在北方待了这么久的时间,就连肤色都黑了不少,但目光更为锋利了,她如今犹如一把带鞘的刀,尖锐却又隐忍。
殷红衣与她一起到了一座高楼,高楼上可以望遍整个京城。
四周并没有留下的人,只有殷红衣和嘉霁两人在这里。
殷红衣:“你在北方遇到危险的时候,有人似乎在出手,帮你解围,但这份力量并不属于我已知的人,你需要好好查查。”
嘉霁嗯了一声,其实不需要殷红衣提醒,她大概能猜到是谁,在她蛰伏的时候,一切的发展都过于顺利,她的探子还没派上用场,她想要的局面就摆在她的眼前。
她特意给袁无双写信,让他悄悄去查,等袁无双的回信到了之后,她抽茧剥丝,终于发现一切是萧原州所做,当她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她是迷茫的,没想到萧原州在丢失皇子这个身份之后,竟然还有这么一份令人忌惮的力量,但明明在王朝覆灭的时候,萧原州都没有动用这份力量,却在她遇到麻烦的时候用上了,嘉霁完全不懂萧原州的想法。
嘉霁倒也不会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在萧原州心里有点地位,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得找找事情的真相。
殷红衣见嘉霁心里有数,她又说起了另一件事:“你父皇想要充盈后宫。”
嘉霁一怔,在过去的十几年,骆重光甚至连妾室都没有,她一度以为这会是一辈子的事,骆嘉霁心疼她母亲,她刚想说话,殷红衣就继续道:“若是其他人倒是无所谓和你说,但他想要的是萧明音。”
听到这个名字,嘉霁脸色苍白,萧明音是萧原州的妹妹九公主,她早早嫁人了,可惜运气不好,驸马病逝,萧明音孀居在公主府。
殷红衣见嘉霁的神色,她继续道:“萧明音是在一次宫宴上见到你父亲的,她几乎和独孤月照一模一样,就连别人欺负上她时,她反击的神色都全然一致,那时候我恍然间回到年少跟着独孤月照的日子,而你父亲竟然连杯中的酒都洒了。”
说到这里,殷红衣明显是有一股气,但她在努力尝试压抑。
嘉霁想起来骆重光对她说过的话,她说:“可我记得父亲并不喜欢独孤月照。”
殷红衣目光复杂:“你父亲的确不喜欢独孤月照,但萧明音也不是独孤月照,她的确值得垂怜,况且你父亲并非对独孤月照毫无感情。”
哪怕骆嘉霁不想承认,但骆重光让她去调查独孤月照的死因,就证明独孤月照对骆重光非比寻常,只是在那时骆重光选择了母亲。
嘉霁:“那母亲想怎么做?”
殷红衣捏了捏眉心:“我无法阻止你父亲,你也不能,但我决定离开,当年你父亲说过,若他若负我,那我可以离开,只是我只想说给你听。”
嘉霁心里一惊:“可是……”
她母亲从来就不是一个寻常人,她从来不喜欢权势,也不喜欢金钱,她太过桀骜,骆嘉霁从小就深深体会了。
当殷红衣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嘉霁竟然没有任何觉得离奇的,若这人是她母亲,那就一定会是这样。
殷红衣垂着眼:“可你是我的孩子,我原本该成为你的城墙,帮你遮挡风雨,如今我却是失责了。”
嘉霁摇了摇头:“别的母亲都是乳母养大,我是母亲一点一点带大,而后母亲费劲心力帮我寻到偃松先生,让他成为我的老师,其中辛苦,就连偃松先生都曾感慨,在我过去,无论我想要什么,母亲都是在努力为我实现的,母亲已经为我挡住前半生的风雨,接下来我可以自己去走。”
殷红衣说起骆重光的时候没哭,但嘉霁的这一番话让她眼角咽红,“对不起。”
骆嘉霁望着殷红衣:“若这是母亲权衡下的决定,我不会阻拦。”
殷红衣抹住了泪,她说:“你父亲他当年在守城的时候落了病根,若你有空,就替我关心一下吧。”
骆嘉霁一言不发,殷红衣又道:“他其实身体不算好,只是外人不知,如今他富有四海,想必天下医师也会有太多的医治的方法。”
听着殷红衣喃喃的话,她觉得或许母亲还是爱父亲的,但母亲更尊重过去的誓言。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骆嘉霁去见了骆重光,骆重光大力夸赞了嘉霁的功劳,说完之后,骆重光又叹息:“你如今也不小了,看看哪家的千金,娶回做太子妃吧,我之前问你母亲,她说由你自己决定,她啊就是太宠你了,这孩子的终生大事,本就该父母决定,不过既然她这样说了,那便这样吧。”
嘉霁听着这叹息带着无奈的话,她鼓起了勇气:“多谢父皇体贴。”
“行了,要谢谢你母亲。”骆重光说完之后,他问道:“听闻你和越王关系不错,他是个怎样的人,他几乎不来朝堂。”
“温润有礼,博学多才。”嘉霁挑着几个字斟酌的说。
“毕竟是独孤月照的孩子,他有一个妹妹,性情温和,我想封为隋国夫人,你觉得如何?”
嘉霁语气没有丝毫的停滞:“萧明音么,我之前查案的时候和她打过交道,的确是个宁和明理的人,隋国夫人的确很适合她。”
等嘉霁离开之后,她的人将朝堂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她知道父皇的确就是在通知她这一声,掌印太监早就写好了盖好了朱批,就只差一道圣旨了。
嘉霁回到了太子府,她拿起了剑,她不记得自己舞了多久的剑,她只觉得自己的力气已经被她挥霍干净,她回到了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睡。
月上中天,她穿上了衣衫,悄然离开太子府,随意的在街上游荡,不知走了多久,她几乎毫无力气,寻了个位置坐下,坐了月亮挪了几个位置,一盏灯笼出现在她面前。
嘉霁抬眼一看,竟然是萧原州,嘉霁:“没想到越王这般清闲,大晚上还出来。”
萧原州:“比不得太子有精力。”
嘉霁被萧原州呛了一下,但她并不生气,反而觉得这才是普普通通的日常,嘉霁给萧原州让了一个位置,萧原州将灯笼挂在一旁,席地而坐,“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你难道就好了?”
萧原州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萧明音的事情,其实萧明音因为这件事找过萧原州,如果说七公主继承的是独孤月照的狠辣,九公主继承的就是独孤月照的野心。
萧明音并不认为去皇宫有什么不好,她甚至已经觉得自己可以做国母。
毕竟殷红衣在嫁给骆重光之前,不过是她母亲的丫鬟,而她不同,身份贵重。
萧原州叹息回忆完之后,叹息对嘉霁说:“人各有志。”
明明萧原州什么都没说,但嘉霁听出萧明音的想法,估计萧明音对入宫一事十分热忱,嘉霁心情更不好了,她声音低低:“是么。”
萧原州见嘉霁这般,他忍不住说:“你母亲毕竟是皇帝的发妻,也是现在的皇后,若她坚决不同意,皇帝自然不会强求。”
骆嘉霁不再多言,她母亲绝不会阻拦,只是她母亲有自己决裂的方式。
想到这里,嘉霁盯着萧原州:“你说,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喜新厌旧。”
萧原州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不知是嘉霁清澈的双眸,还是她身上传来的幽香:“或许吧,毕竟我不了解所有的男人,但你也该了解你。”
嘉霁想说些什么,但她折腾一天,着实疲惫,说着说着,她就倚着一旁的柱子睡过去了,她不知梦到了什么,眼角多了一滴泪,萧原州叹息一声,将外袍脱下盖在嘉霁的身上。
翌日,国母失踪,皇帝怒火攻心,昏迷不醒,震惊朝野。
一番折腾之下,嘉霁代为监国。
过了两个月之后,骆重光才从半昏半睡的状态下彻底清醒过来,他终于想起他们结发为夫妻的时候,殷红衣说:“我不求天下,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骆重光正是欢喜的时候,他说:“我答应你,我此生只有你一人。”
殷红衣:“我可是为你放弃了好多。”
骆重光:“我会比独孤月照待你更好。”
殷红衣:“傻子,我抛弃的可不只这些。”
回忆起一切,骆重光捂着心口,他痛苦不已:“我怎么将这些给忘了。”
骆重光虽然醒了,但整个人明显精神衰败了许多,朝堂之事大多还是由嘉霁拿主意。
嘉霁十分忙碌,过了数月,她去见了萧原州,萧原州一如既往,嘉霁问:“你妹妹最近还好么?”
萧原州:“不算太好。”当知道自己无法去皇宫的时候,可以说恨死了殷红衣。
“巧了,我也不太好,我知道很多不太好的事情,尤其关于你。”嘉霁坐在萧原州的对面,毫不客气喝了萧原州的茶。
“毕竟我身份尴尬,让你为难了。”萧原州说。
嘉霁没想到萧原州真是一个四两拨千斤的高手,她说得是萧原州背后的势力,骆嘉霁不信萧原州听不出来。
经过这几个月的调查,嘉霁彻底确认北方那些事都是萧原州搞出来的,她不明白萧原州是什么意思,明明他有自保的本领,可却只有帮她的时候才拿出来。
“之前北方的事情,谢谢。”嘉霁没有拐弯抹角。
“那是太子福星高照。”萧原州面色不变。
“行了,你是聪明人,别装了,我很累了,不想再演来演去了,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你自小就生活在皇宫,从小就演戏,也不会累,我就不一样了,半路出家,还总是演着演着就累了。”
萧原州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嘉霁在讽刺他,但奈何嘉霁说的过于真诚,让他无法回答了。
见萧原州吃瘪,嘉霁笑着说:“我是真心感谢你的,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现在还回不来呢。”
萧原州终于不再嘉霁面前演戏了:“那你只有口头上的感谢么。”
嘉霁:“朝堂,江湖,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嘉霁在试探,她想知道,萧原州究竟需要什么。
萧原州却笑了:“如今这样,很好。”
没有诸事繁杂,也没有同室操戈,更没有天下大事,他只需要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见一见嘉霁,这样就足够了。
萧原州甚至很想将时间暂停在此刻,他觉得此前数年,再也无此时这般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