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非常棒，简直棒极了！”蓝熠拉着江狸在录音棚的沙发上坐下，“刚刚那首歌是你最近写的？”
“嗯，写我男朋友的。”
“是初恋吧。”
江狸点点头。
“难怪，听得我恋爱脑都要长出来了。”蓝熠看着歌词又笑又叹，“我还挺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子，能让你写出这么活泼的歌。”
“阳光开朗，积极向上，还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像夏天一样。”
“所以歌名才叫《午夜阳光》？”
“嗯，北半球的极昼在夏天。”
“你前奏编曲加的那几个装饰音，很有圣诞节站在橱窗前，琳琅满目的那种感觉，我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一首欢快的圣诞歌，没想到进入副歌之后会这么浪漫动人，说实话，很惊喜，完全的眼前一亮。”
得到赞美的江狸很开心，问蓝熠：“您喜欢这首歌吗？”
“喜欢。”
蓝熠起身倒了杯咖啡，室内香气四溢。
“不过相较而言，我还是更喜欢《当你呼唤我》。”蓝熠从音乐人的角度分析，“这两首歌，一首像精美的商品，一首像简单的纪念品。年轻人肯定偏爱《午夜阳光》，但稍微上点年纪的人，应该会更喜欢《当你呼唤我》。尽管旋律不是那么抓耳，甚至有些平淡，但却非常刻骨铭心，像一部电影，生活就是这样。”
蓝熠的评价非常一针见血。
《当你》她记得自己好像十来分钟就写完了，但《午夜》她写了很久，做了很多精巧的设计，旋律抓耳，更匠气，也更讨好一些。毕竟是要给唱片公司老板听的，她得展现自己的商业价值。
“那你呢，你更喜欢哪一首。”蓝熠把冲好的咖啡递给她。
“从商业性的角度，那肯定是《午夜》，但从艺术性的角度，我会选《当你》。”
“我还以为你下定决心做民谣摇滚，就不会考虑商业性了。”
“搞创作又不是越卖不出去就越有才华，肯定得考虑商业价值。”
蓝熠被江狸的实诚逗得哈哈一笑。
“你说得对，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做流行乐，这样不是走红更快？”
“我觉得凡事都讲究一个不可替代性，形成自己的风格很重要，这样才能让人印象深刻。”江狸道，“而且我还年轻，我想试试自己的不同可能性，直接做流行乐，很容易被市场同质化，我不想泯然众人。”
这是一个17岁的小姑娘能说出的话？
蓝熠觉得江狸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其实江狸这番话有一部分是受林女士的启发，林女士纵横广告行业多年，潜移默化中给她灌输了一个重要的观念——规划和定位。
五天后，江狸收到录制好的一张CD，她人生的第一张CD。
她抱着唱片走在回家的路上，途径一家唱片店，幻想将来有一天，她的唱片也会被摆在货架上，被人们争相购买。
后天就要和唱片公司的老板见面了，好像离梦想又更近了一步。
江狸轻哼着歌，踮着脚步蹦蹦跳跳，提前一个小时来到和宋泽朗约好的咖啡店。
宋泽朗今天比完竞赛，她刚好能把《午夜阳光》放给他听，录音棚老板还给她发了电子音频版的。
她估摸着时间，给宋泽朗点了杯拿铁，自己点了杯热牛奶。
江狸坐在高脚凳上，看着玻璃窗外，耳机里播放着音乐，悬空的双脚随着旋律一晃一晃。
“用心装点的圣诞树
数不清的礼物
没有一件是我的名目
只你在窗外为我驻足
我层层拆开夜幕
收到了你的情书
街灯闪烁而夺目
蝴蝶在胃里翩舞
精心又笨拙的邂逅
我也在为此刻等候”
宋泽朗提前了半小时从考场出来，江狸从高脚凳上跳下来，却看他身旁跟着上次那个女孩。
女孩脸色煞白，眉头紧锁，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宋泽朗频频转头看她，见她蹲下，也跟她一起蹲下，从兜里掏出手机。
“世界地理的周游
我从未去过
可你的眼眸
像马尔格岛的极昼
把我带到世界尽头”
【宋泽朗】：狸狸，你到了吗？
【江狸】：怎么了？
【宋泽朗】：我同学在考场突然肚子疼，可能是急性肠胃炎，我得先把她送到医院去，你要是还没到的话，就不用来接我了。
【江狸】：好，我知道了。
【宋泽朗】：你到了吗？
“我早已向你伸出手
请不要让我等太久
我早已准备好点头
请不要牵别人的手”
江狸就站在窗边看着他，期望他能回头看到自己。
可他就是刚好不能看到自己，就像上次楼梯口一样。
出租车停在宋泽朗面前，他神色焦急，低头看了眼手机。
江狸没让他为难太久，把早已打好在输入框里的“还没有”三个字发了出去，目送着宋泽朗扶着那位女孩一起坐进出租车离开。
如童话般梦幻美好的歌曲萦绕在耳边，江狸轻轻拔掉了耳机线。
她独自一人回到家门口，家里的灯正亮着。
是出门前忘了关吗？
她推开门，妈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笔低头签文件。
“回来了。”林屿抬头看她。
“嗯。”江狸把书包放在玄关处，“您怎么来了。”
“今天你生日，你忘了？”
还真忘了。
“您倒是挺难得记得。”江狸换上拖鞋，走到厨房烧水。
“这是我在阎王殿一日游的日子，很难不记得。”
江狸这辈子都别想在林女士的嘴上讨到便宜。
她在橱柜里翻了翻，找到几包小零食，也不管有没有过期，全拿着去了客厅。
林屿看着女儿抱着零食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样子，愣了好久。
还是真是像啊……
江狸看林女士盯着自己看，递出自己的虾片：“吃吗？”
林屿笑着摇了摇头，拿起桌上厚厚的一叠文件递给江狸。
江狸坐起身，抽出纸巾把手指擦干净，目光落在文件上。
“这是什么？”
“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看看吧。”林屿把钢笔递给她，“喜欢的话就签字。”
江狸大约花了二十分钟才把整份文件草草浏览完，看完后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巨大的恍惚中。
房产、股份、基金、珠宝，甚至还有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
她无法估量这些东西到底价值几何，但几乎可以肯定是以亿为单位的，少说有十几个亿。
烧水壶里的开水咕噜噜作响，江狸的脑子也烧开了似的，彻底宕机，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这，这也太多了……”
“多吗？这只是给你以后的生活一点保障而已。”林屿点了根烟，淡淡道：“等我几十年后人没了，你能拿到更多。”
“……”
“您就这么直接给我，不怕我一下全败光了。”
“所以我没敢给你很多，而且会有专门的理财顾问帮你打理。你什么都不用做，也最好什么都不要做，每年躺着领钱就行了。”林屿想起来又提醒一句，“还有一点很重要，将来结婚的时候，不管是谁，都要记得签婚前协议，给我把这一点刻进骨子里。”
“妈妈，这太荒谬了。”
“荒谬在哪？”
“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无所适从。”江狸觉得很滑稽，“明明我的人生才刚开始，你却让我觉得我已经走到终点了，我活着的意义在哪儿呢。”
“江狸，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矫情。这只是一张入场券而已。”林屿淡淡道，“你可以拿着它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会接触到很多同圈层的朋友，步入正轨，换个角度看，你的人生确实才刚刚开始。”
江狸敏锐地捕捉到字眼：“您说的同圈层的朋友，是什么意思。”
林屿轻轻呼出一口烟，指间夹着烟，“你们校长跟我通过电话，说了点你最近的情况，我不反对你谈恋爱，只是想提醒你一下。”
“提醒我什么。”
“你俩没戏，别太认真了。”
江狸笑了出来，把文件“啪”地扔在沙发上，站起身对母亲说：“我不会签的。”
“因为那个男孩？”
“不是，这跟他没关系。”江狸干脆跟林女士坦白，“妈妈，后天我约了唱片公司的老板见面，我想成为一个歌手，但你的协议里写得很清楚，我成年后不可以从事音乐及相关行业，这个条件我不能接受，哪怕你给我再多钱。”
林屿瞬间勃然大怒，刷地把桌上的生日蛋糕推翻在地上。
“江狸，我就这么一个条件，也这么过分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干的那些事？我已经对你够纵容了！”
江狸被吼得一愣，她从未见过妈妈这么声嘶力竭的样子，甚至恍惚间从她口中幻听到了爸爸的名字——江铭。
林屿很快冷静下来，冷酷道：“江狸，你想清楚，只要你去见那个唱片公司老板，从今往后，我们断绝关系，我不会给你一分钱。”
江狸垂下眼睑，沉默了片刻。
但林屿知道这不是犹豫，只是在斟酌怎么说不会太伤人。
她太熟悉这样的神情了，以至于心底翻涌上了一股似曾相识的绝望。
“那就这样吧，妈妈你记得吃晚饭。”
江狸走到玄关处，抱起猫，拿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林屿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傍晚，她跟江铭大吵了一架，朝他放狠话：“江铭，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家一步，我们就离婚！”
江铭沉默了许久，对她说：“那就结束吧，但狸狸我要带走，除了女儿，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林屿站在原地，肩膀微微颤抖，无声地留下两行眼泪。
整个屋子只剩下她，还有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