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会
月出回到荒园的时候,万籁俱寂,连夜间出没的鸟儿也没了声响。
她瞧了瞧时鸣的屋子,漆黑一片,正要转身回房歇息,身后传来轻微的破风之声。月出侧身避过,两指捏住来人剑尖,弹开道:“大半夜的不在屋内睡觉,这是做什么?”
时鸣收剑入鞘,重重的冷哼一声,明显是在生气。
月出背着手走近他,语调轻松道:“身子还不好,动什么刀剑?”
时鸣听见这话,又气又委屈的看向她:“身子好不好又怎样,反正没有人管!”
月出好笑道:“哪个不管你了?我这刚回来,就准备去看看我家弟弟休息了没,结果可倒好,人还没见到,一记剑气就先交代过来了。这也多亏了我这老胳膊老腿还算敏捷,不然真折在自家人手里,岂不是哭死都没人管。”
时鸣被月出一口一个“自家弟弟”“自家人”砸过来,晕晕乎乎的耳垂发烫,但是理智还算清醒,仍旧带着未散的怒气道:“你去青楼呆这么晚,早不知道找了多少好弟弟,还记得我这个在家里的弟弟吗?”
月出心下一乐,这是吃醋吃狠了。于是饶有兴趣的逗他:“确实啊,这代郡的小倌比少咸山的别有一番风味,个个腰细腿长、鲜嫩多汁。最重要的啊......还听话乖巧,也不会拿剑砍人。”
男人果然气急了,胸口起伏不定,一张脸又红又白,眼神仿佛要杀人似的瞪着她。
良久,月出听着男人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主子若是喜欢,怎么不带回来两个?”
月出哦一声,慢条斯理道:“这不是不方便吗,我们尚且藏身于此,将那些小东西带回来放在哪里呢?”
时鸣握剑的手咯吱作响:“主子真喜欢上了?”
月出似乎打眼一瞧他,无视男人要去杀人的目光,颇带有几分回味似的回忆道:“红衣服的妩媚多情,绿衣服的那个清丽多姿,紫衣服的......哎,别走啊。去哪里,该睡觉了。”
“去给主子带回来。”男人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月出身子一晃,拦在他前面,看着他浑身峥嵘的杀气不禁一乐:“这是去做什么呀?”
时鸣看着她带笑的眼睛,一时又气不出来。
月出好笑的点点他额头:“逗你呢,还真气成这个样子?”
时鸣一身杀气瞬间消融,脸上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月出抬抬下巴,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过分,轻咳一声:“谁让你大半夜拿剑砍我。”
时鸣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又沉又闷:“我担心主子会不要我了。”
男人逆着月光,面色看不太清楚,浑身气息一敛之前的嚣张变得孤单又可怜。
月出心下一软,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小傻子,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男人感到她的情绪,跟着脚下一动,横抱住月出的腰际,伏在她身前闷声道:“主子,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
月出身子一僵,拍拍他的脑袋,才松开手将他推开,面色有些讪讪道:“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时鸣被她推开后,浑身气息轻松了很多:“再大也是主子的人。”
月出轻轻哼了一声,一脸正色道:“行了,一天天不着调。赵邕如今开了城门你可清楚?”
时鸣见她说起正事,见好就收道:“知道,瞧着是准备找外援了。”
月出冷笑一声:“便是再来一百一千人也没用,不过他找这些人来倒省了我们的事。这么些日子,那些人悬着的一颗心也悬得够久了。如今怕是都等着赵邕举旗子,将我们这些人都斩尽杀绝了,才算安了心。”
时鸣略微疑惑的看向她:“主子这些天同掌座府小打小闹,就是为了将这些人都引来?”
月出摇摇头,目光缀向月亮找不到的漆黑幽暗角落里:“小打小闹才有意思不是吗?倘若上来就直接结束,也未免太过无趣了。”
三日一晃即过,这几天便是月出二人不出门,也能听到武林人士断断续续的进城、街头打斗的声响。
街头的茶铺酒肆更是一应的讨论声,什么陆氏余孽再次作乱,魔教妖人入侵中原,而赵邕赵掌座义薄云天,广招天下英雄于桑乾县共商大事。赵邕的名声在这几天的时间几乎被炒到了天上,简直成了拯救中原武林的盖世英雄,下一任武林盟不二选的盟主。
闹市街头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里,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冷嘲:“呵!就他这个蠢货!还武林盟主、盖世英雄,可拉倒吧!”
“掌座息怒,赵邕愚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话听听就好了,难道咱们还真生气不成?有道是‘欲使人灭亡,先使人猖狂。’如今的赵邕气焰越嚣张,那离他摔下来的日子也就越近了。”马车外立着一个三四十岁的美髯公,手中一把羽毛扇轻飘飘、悠荡荡。
马车里的男人歇了火气道:“你说这是何人做的?”
美髯公垂眸思索片刻道:“要说能做出这个来,也就是西华山那位,可如今做这事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如此一来,倒不像是这位的手笔了。”
“难道是那个叫月出的?”
美髯公面色沉着的点点头:“不无可能。据探子来报,这个月出狡猾如狐,狠戾如狼,赵邕更是三番两次跌在他手里!要说他做出这种事来,也不让人意外。”
这话一出,换来长久的沉默。良久,马车内才传来一声闻讯:“你说,他真的是陆清秋的人?”
美髯公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斟酌着语气道:“瞧着近来的势头,应当是的了。”
“当年竟还真的有漏网之鱼。”一声轻叹从车内传出。
美髯公咂摸了下主上的意思,低声道:“掌座的意思是同赵邕一起处理了这个人?”
“处理了吧。这个人将赵邕逼到这个份上,定然不会在此就罢手。解决完赵邕之后,谁又知道他不会找上我们的麻烦呢?能在北狐山就解决的问题,不要带到我们东姑山。”
“属下明白!”
“听说相盈剑也在这个人的手上?”
“应是不会出错。”
“本座记得赵邕垂涎此剑许久了吧?”
“是的。听闻赵邕早年也算得上用剑的好手,当年同陆清秋一同到万剑庄求剑,结果陆清秋求得相盈剑,而我们这位赵掌座似乎只得把名不见经传的三流之剑,并得了徐老庄主一句‘剑心映人心’,随即一怒之下,弃剑从刀了。”
男人语气似是带了几分愉悦道:“呵,如今再见相盈剑,不知道我们这位赵掌座心里是如何的复杂呢。”说完,轻敲了两声车壁:“走吧,去瞧瞧咱们这位北狐山的赵掌座吧,如今怕是跟只猴儿一样坐立不安着呢。”
“掌座说的是。”美髯公低笑一声。
马车哒哒的从闹市一路向西,朝着掌座府的方向而去,这一路上早有人将消息报给了赵邕。
赵邕正与人寒暄的声音一顿,走到一旁听到下人汇报完之后,当即挥了挥手,把陈倾喊来。
“孟长粹来了。”
陈倾咳嗽的声音也是一顿,略微一惊:“没想到他会来。”
“本座也是没料到他会来,其余两个一个派了个大弟子,一个派了个亲儿子,自己却躲在家里当缩头乌龟。”
陈倾皱着眉道:“那他既然来了,掌座有什么打算?”
“本座还能有什么打算,既然来了,就先一齐收拾了月出再说。这个老东西定然也有着自己的盘算,他若是一心帮着处理月出的事情也就罢了,倘若还有别的心思,那就别怪我赵邕不跟他讲情面了。”说到这里,赵邕摆摆手让陈倾附耳过来,低低说了两句话,最后恢复正常语调道,“这几天,你让人都警醒着一些。”
“掌座放心。”
赵邕点点头,呵呵一笑:“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对了,这几天公子那里怎样了?”
陈倾摇摇头:“日日同那个叫卫言的看书下棋,没什么异常。”
赵邕放心的点了点头,随即叹气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本座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倘若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我们脑袋便是全赔上都不够的。不过,你说这位爷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当初说是为公务,可如今你瞧瞧——哪里像是有什么公务的模样呀?”
陈倾也有些不解的摇摇头道:“瞧不出公子的打算。”
赵邕叹道:“罢了,这时候也不是考虑他的时候,先处理了月出再说吧。”说到这里赵邕似乎想到什么,问他:“那天那个侍女后来如何了?”
陈倾面色有些不好:“不见了。”
赵邕一愣:“不见了是几个意思?”
“那晚公子走后,我就让人去查了那个侍女,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等第二天送公子走的时候,那个姑娘就彻底不见踪影了。”
赵邕皱皱眉道:“公子将人处理了?”
“我让人盯着呢,没瞧见。”
赵邕又问:“难道不是府上的人?”
“是府上的人。”
赵邕当即怒道:“难道是谁的内线?!”
陈倾闭口不言了,这个怕是有几分可能了。
赵邕一脚踢飞凳子:“一个个的都将我北狐山掌座府当成什么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