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长京。
才是过了几日,这天变色了,这雷也直直的劈了下来。
行查司的烛火都被这雨夜里的大风吹灭了好些,文书被卷在了地上,今夜这雨,是太大了些。
“大人,外面风雨还大得很,等平息了些再回去吧。”
在他这儿办公的地方,都感受到些许冷气了。
“嗯。”
赵书廷的手上,还握着一份文书。
“我给大人再端杯热茶来。”
吏苏接着杯子就出了去,赵书廷的眼睛还不转,其实他还在想今夜要不要回去。
月关图的事儿,他不止找了三春爷帮忙,还递了信给冷烟,她潜伏了这么久,可是这次这件事儿,却是跟她没有挂上钩。
很是奇怪啊,这件事的背后目的不是真的冲着他来的,倒像是铲除异己,借刀杀人而已。
吏苏端了杯新茶来,茶香正浓。
“吏苏,之前让你去查的事儿,现在有没有眉目?”
“回大人话,小的之前去查那黄司卫,也去查了查他府宅里的事儿,的确有蹊跷。”
“黄司卫的夫人与钱中军夫人的娘家过往甚密啊。”
吏苏刚说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四周,又走上了前去压声告诉了赵书廷。
“我是问你黄司卫的事儿,谁管你什么夫人娘家的了。”
赵书廷有些无语,他都在查探些什么啊,莫名其妙的。
赵书廷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就给了他一个白眼,扔了本小册子打了他一下。
“大人莫急啊,容小的回禀完。”
“这黄司卫的家眷与钱中军的家眷来往过密,难道他们二人之间没有关系吗?”
“小的可是查探到了钱中军前两年得到的封赏之中,有一件赤金佛像,还有白玉贡品,可是宫里来的。”
“现在这东西,就在黄司卫的府宅上放着呢。”
“就一件东西,顶多说,他们之间有过来往交易,说难听些就是私相授受,也是算不上什么杀头处斩的大罪。”
赵书廷似乎是有些很不满意,他打探到的事儿,怎么就那么有些不值当。
不过,这佛像,他倒是有些印象,之前也见过,是很好看。
“可是大人,钱中军是掌管宫中亲军的副中军使,黄司卫是管城中军卫的。这虽然是都属同一类官职的吧,但是,这宫内与宫外的,本就不应该多加干涉。”
“你是想说,或许他们之间有着勾结,逐渐把控了宫内外的局势?”
“小的不敢妄言,大人恕罪。”
吏苏知道自己是说的有些过了,他是还忘记了赵家与城内外军卫的事儿,这话说的是很不妥帖的。
“没事,你说的也没有错。”
“宫内外的人,要是都互相勾结了起来,那局势确实是不大妙。”
“但是,明里暗里的,我们也一时查不清楚,那些人,变脸变得比谁都快。”
“再者,这件事,我们还是先不要插手的好。”
要查探这些,还是他赵家更方便。
“行了,你继续查吧,今天这些,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宫内外这些势力已经按捺不住,赵书廷还得回去告诉赵相公一声,让他多注意注意。
“下去吧。”
“是。”
……
刚说完了这一阵话,那外面的风雨是更大了些,赵书廷看着那被冷风吹得左右摇晃的烛火,抬起头来又听见了那两声天上劈下来的雷声。
是有些吓人,今日这天雷,比往日里似乎都还要吓人些。
公主怕打雷,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身边陪着她,那些小宫女要是也怕的话,她就更害怕了。
赵书廷还正细想着,稍稍的放了会儿神,只是底下的人却是不让他空闲。
“大人,有人求见。”
“她拿的还是行查司的令牌。”来报的人还加了这么一句,也知道自家大人不是什么人都要去见的。
赵书廷已经起了戒心,相信这回肯定不是公主,她没有行查司的令牌。这个鬼天气,又这么晚了,怎么会出宫来。
“让她进来吧。”
“是。”
……
刚刚那几下雷声,还夹杂着几声犯人哭天喊地的委屈叫唤,另外就是几分痛苦的哀嚎。
赵书廷早就听习惯了,这么一相衬托,倒是这雷声也不怎么吓人了。
冷烟是披着一件黑袍遮住了头的,走进来的时候,那一串的雨珠都顺着这件有些宽大的衣袍掉了下来,直滚到了地上,打湿了她脚边站的地。
“拜见大人。”
赵书廷还在处理公文,根本没有抬头来看来的人会是谁,只是听见了这个熟悉的女声,才有了注意。
“冷烟?你今天怎么来了?”
她这样素面的样子,还有些让他不大适应。
“有什么事儿吗?”
赵书廷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文书,叫着其他的人都下去,她应该是有什么很紧要的事儿要禀告,其他人听不得。
“冷烟今夜冒雨前来,当然是有要事要说。”
“等一下。”
冷烟就要跟他说了,但是赵书廷却向她招手示意,先不要说话。
冷烟还以为是有些什么不妥,自己又朝后面看了看,已经没有人了,但是又怕人偷听。
但这里是他的地盘,应该都是他的人才对,他还这么戒备?
冷烟还在心里合计着,赵书廷却只是在她面前的桌上推了杯热茶来。
“外面风雨太大,又冷得很,先喝口热茶再说吧。”
她刚刚放下了帽子,但是一缕发丝上还沾着雨水,她的手也有些发紫,是被冷着了。
赵书廷这举动,倒是叫她还有些惊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喝吧,没有下毒。”
她面前的这茶杯,跟赵书廷手边的一模一样,连热茶倒的都是同一壶里的。
只是他刚刚加的那一句,又显得很是冷心了些。
“是。”
……
就跟往日里听他的吩咐一样,冷烟一时是迷糊了些,但是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就像听令一样,这样显得也没那么奇怪。
她伸出了自己有些受冷的素手,端起了那杯热茶,是暖的,一时间手指上都有了温度。
从手指到心,都暖了起来。
“说吧,有什么事儿?”
等着她喝完了茶,赵书廷才又开口问话。
“大人,今日,有一队人马出了城,奔着召陵去了。”
“召陵?”
冷烟刚刚加重了召陵这两字的音,是要强调这个地方。
“是他的人?”
“是。”
赵书廷转了身过来,重复了她刚刚说的话,为何突然派了人去召陵?这又是个什么新谋划。
“为何?”
“如今城内局势其实很不稳,相信大人也明白,所以,他,”
“所以他已经在暗中细细谋划了?”真是一刻都不闲,总要找点事儿来做。
“召陵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又接着追问,是很难想清楚他到底又要干什么。
“召陵陈大人也早已是他的部下了,所以,多半是为了调令军兵。”
“他手脚倒是快,想尽了办法给我出难题。”
赵书廷直接就扔了茶杯,洒了一地的热茶。
“大人莫急,现在,他们还在路上,或许若是大人出手让人去了,他们也就落空了。”
冷烟是要告诉他赶紧派人去截杀他们,这或许是个及时雨。
“你蠢啊。”
但赵书廷却变了脸色,有些不悦,她刚刚说的那简直是不可取。
“是,冷烟说错话了。”刚刚的话却也是不重,赵书廷先在心里骂了一声,还要给她解释着。
“若是现在就出了手,那就是直接跟他挑明作对了,得不偿失。”
“况且,中朝有二十一个大州,你全都知道他收买了多少人吗?”
“这就是大海捞针,截住了一个,那还有第二个。自己不仅没有落到一身好,反而直接就暴露了,你觉得这买卖划算吗?”
“是,是冷烟太蠢,没有想到。”
“这件事,我会叫人去盯着的,但是我们不能直接出手,还是要按住性子,他急,但我们不能太急。”
“是。”
“其实这倒是个好办法,他还替我选了选,到底谁才是真心奉主的,以后有的是机会跟他们算账。”
“对了,还有谁是他的部下?”
“黄司卫,召陵陈大人,钱中军,永州当吏,安辰候,冷烟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安辰候?他也是?”
赵书廷有些吃惊的望着刚说完的冷烟,是自己全然没有想到,那他之前还装的跟他那么客气。
原来都是老狐狸啊。
“是,冷烟绝对没有说假话。他之前还送了两个女子给安辰候,人就是我们这儿过去的。”
“行,我知道了。”
冷烟看了看他的脸色,是今日自己说的这些,他的确有没有想到的。
“他现在心这么急,也不怕露出其他的马脚。”
赵书廷收了脸色,装的多淡定了些。
……
“月关图的事儿,你到底知不知道其中的内情?”
赵书廷又想着了月关图的事儿,他是想着逼着背后的那个人自己交出来,否则,就要他看清楚这代价。
但是为着保险一些,他还是多问了一句。但是冷烟很不解,她之前从未听说过月关图的事儿,只听说了白司州下狱一案,牵连甚广。
“大人,冷烟确实不知道这什么月关图的事儿,只是听说了是因为白司州。”
“是,的确是因为他。”
因为他这个该死的家伙,赵书廷每日都在伤神,虽然是想好了办法,但是毕竟没有见着东西,他还是不放心。
这次的事儿,表面来看,是兵部和他的人互相勾结,但是,也说明了这如今的城内外的局势,已经是很危险了。
他也要细细谋划给他开始截胡埋路了。
“大人要保重身子,莫要太生气了。”
“生气?那倒还不至于,就是觉得事情太多,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都是一群不安分的废物,一天天的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赵书廷喝了好大一口茶,是把心里对他们的怨恨直接的给咽了下去。
这话说的有些可笑,但冷烟还是忍住了没有做其他的表情。
“大人莫急,会有法子的。”
“今天你趁着这样的天色来,也是能掩盖些,不会惹得那么注意。”
“也是怪不得他们要现在走, 也是算准了这天气吧。”
“他们肯定是算好了的,既然敢现在去,那肯定是有恃无恐的。”
“那是。哎,这就像打仗一样,现在还没开始,还有的说。”
赵书廷说着说着有些倦意了,他往后面椅子上靠了去,事儿已经交代完了,也没什么话说了。
“行了,你早些回去吧,今天的事儿,谢谢了。”
“大人这般客气,冷烟承受不起。大人愿意相信我,冷烟已经很知足了。”
“我也不是十分的全信,毕竟你为他办事,可要比我多多了,我要是将你绑起来拷打一番,说不定,我能知道的会更多。”
赵书廷往她的脸上瞧了一眼,她的眼神,他能看明白。
冷烟听着他这番话手都握紧了些,明明他刚刚还那样温和的,一下转眼说话就是什么杀啊打啊的,果然是冷面郎君,有些喜怒无常的。
“大人,这是说笑呢吧,冷烟自从结识了大人,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那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我当初就几句话,你还是决定为我办事了?”
赵书廷可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说话的力量有多大,比起朝堂之上的那些谏官,那唇枪舌剑的,他可是比不过的。
还是刀剑能让人更快说实话些。
“大人,比起他来说,对人更温和些。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人说出来那是肯定不同的。”
“况且,大人不是说了会还我的自由吗?这对于冷烟来说,才是更想要的。”
“冷烟相信大人,就像如今,大人相信冷烟说的话一样。”
“行了,别说了,我们都是做交易的人,答应你的事儿我一定会办到,今天你先回去吧。”
“是。”
热茶的茶香味又重新煮开了来,赵书廷打断了她的话,不想听她继续说着那些无相关的事儿,他不想被打感情牌,他还有很多事儿要办。
等着她退了下去,赵书廷还在那一堆文书里找着什么,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她敢冒着被雷劈死的风险来告诉他,也是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她倒是颗好用的棋子,起码很听话。
但是,这么多的事儿都码了起来,他实在是有些累。
很明显的,他腰有些酸疼。
……
又没坐满一盏茶的功夫,赵书廷叫了吏苏来,自己现在要回府去一趟,文书就放在那儿,他分了类已经将处理好的文书放在了一边,该交给大理寺的就交去,都是他们去办的,赵书廷就先不管了。
他要立刻跟相公说些事儿去。
“大人,这外面雨还大呢,那雷声只是小了那么一点。”
“套马车去啊。”
“是。”
得了令,吏苏还是赶紧跑了去使唤人去拉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