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黄昏时分,赵书廷一行人就在一家观舍外歇脚。
这个地,已经距离城门处有十几里了,这个观舍,设在了一处会路地,再往前走就是一处树林,天黑了,更不好瞧清了。
刚刚带着他们出去巡了一圈,除了经过之前事发的郊外木屋,其他的倒是还没发现,也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的。
这观舍外,正有一处小茶间,赵书廷他们走的也有些久了,有些口渴,还是让他们歇息了会儿。
这会儿来喝茶的人不多,赵书廷和吏苏坐在了一处,上的茶没那么精细,这会儿他也挑不得。
“不知道大人这会儿要我们来出城巡查,是想查些什么?”
吏苏刚说完,还从怀里拿出了一包小帕,里面还包得有几个小饼。
他们是随时都要出去办差的人,吃饭都没个准确的时辰的,吏苏时常都会带一些小吃食在身上,时时填填肚子就可以了。
他拿了一个饼递给了赵书廷,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吃得惯,他的手还伸着。
赵书廷是贵公子,跟他们不同,吏苏是知道自家大人有些挑剔的。
赵书廷撇了他一眼,自己也的确是有些饿了,虽是迟疑了会儿,还是接了过来。
“我们只是在这儿小转了一会儿,其实也没什么。”
赵书廷咬了一口饼,又吞了一口茶水。
“我还以为是大人心中有些烦闷,是想出来透透气。”
吏苏他们都已经是知道了赵书廷今日被弹劾的事儿,不出半日,整个长京城连这点事儿都能给传的明白了。
吏苏也是时时都看着他的脸色的,虽然神色不是太难看,但是也轻松不得。
“不是烦闷,是还在想一些事儿。”
现在是秋来之时,这起的晚风都带着好些凉意,赵书廷穿的还是单薄了些,但是也不怎么觉得冷,或是他挺抗冻的。
风声而过,那些马儿刚吃完草料,看着过路的人儿,又嘶鸣了几声。
“是,还在想顷水坊的事儿?”
吏苏试探性的问了问,可是奇怪啊,那管事的人已经被他解决了,自家大人这性子,若是早无用了,也不会再废话多留下。
“冷烟一个潜伏多年的细作,这个时候露了马脚出来,多半是死了。”
“她家主子的手还挺快。”
“但是大人这下直接就把顷水坊给烧了,他们应该也是没有想到吧。”
“出其不意啊。”
“所以因为这件事,大人被,被弹劾了?”
吏苏手里的饼子还没开吃,他刚说完就有些后悔,这都是已经很明白的事儿,赵书廷也肯定是没有讨着好,他还多问什么。
“无所谓,反正他们也说不过我。”
赵书廷做了个很随便的样子来,这倒不是最要紧的,他就是不大清楚,相公的真正意思。一想到这儿,赵书廷还有一丝后悔,当初就不应该跟他说的太多,要扶持六皇子的事儿,他应该私下做的。
就如,他正暗暗谋夺长京城内禁军和其他军卫的调令权一样。
他应该全靠自己。
——
碗里的茶水已经少了大半,还剩下那么一点,刚好盖住这茶碗的底。
“如今顷水坊已经没了,这个细作的下落也暂时不明,那这样的话,岂不是线索就断了?”
若是这条可以牵扯到她背后主子的线已经断了,那不就是失去了一份契机吗。
回到了正题之上,还是眼下的事情要紧些。
“城内细作探查一事,本就是个极好的幌子,可以借着这个名头,去做掉很多人,但是这条线既然已经断了,也暂时先不查了。”
“月关图的事儿更要紧些。”
“大人之前说能让那月关图背后的人主动的将这图给交出来,这又是为何?我们又该如何做?”
吏苏一连发问,提及到了这些事儿,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了很多。
这茶间虽然人不多,但是也难以看清到底有没有别人混入。
赵书廷一行人穿的都是便服,但是这样整齐的样式和气质,又都带着刀剑,也不难猜出或是朝堂衙门上的人。
吏苏嘴里也咬着饼子稍稍的偏了头往周围看了看,已经是稍夜深,茶间小贩已经点了好几盏油灯来。
“若是有利可图,他们怎么会不动心?封官嘉赏就在眼前,岂会轻易放弃?”
“嘉赏?”吏苏还没转弯想得更透彻,赵书廷这是什么意思,这东西不就是个麻烦吗。
赵书廷起先也是觉得接手了过来也是很心烦,但是现在,换个思路想,其实也不用他们过于劳力。
“之前朝堂上他们上书有言,凉州当吏私开边境与外族互市,已经是犯了谋逆大忌,凉州还能安稳?”
“迟早都会出事,但若是这件事就是个局,这个细作背后主子身边的人一定会言,派人去安定凉州,到时候,这个月关图不就要发挥作用了吗?”
“他们也会主动的交出来,借此来讨个封赏。”
“那岂不是这样太便宜了他们,不仅没有受罚,还能讨个封赏?”吏苏却是觉得不大值得,要是这样的话,那他们真的就是白费力气了。
“陛下想要的是个结果,到时候,不仅月关图被找了回来,凉州也能被安定,这是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
赵书廷已经吃完了这整张饼子,胃里有了东西,也少了点难受了。
“那这功劳,大人岂不是就没了?”
吏苏这话里是有些惋惜,他们每天这么辛苦,别到时候,什么便宜也没有捞着,连一点封赏都没有。
“我入行查司,从来都不是为了求功。这些封赏,还不如我府中平时年岁赏赐的多,我又不稀罕。”
赵书廷撇了撇嘴,他要是求升官的话,那谏官的位置早就是他的了,他还何至于在这行查司里混日子。
“是是是,小的说错话了,大人别怪罪。”
吏苏抿了抿嘴,唇舌之间还有淡淡的茶香。
——
刚落下了话音,还有一商队正也要往这边赶来,看方向,应该是刚从城内出来的。
“小商,来茶喝!”
“好。”他们一行十几人,也是过来歇脚喝茶的,天晚了,他们却还在赶路。
赵书廷寻着声音,也朝他们那边看了一眼,刚刚他倒是忘记说了,从城东郊外之前那个事发地到这儿来,这一路的轨迹都很复杂,车队,人马皆都有,似乎不知道哪个人队的,还落下了马蹄环。
“现在城内戒备还比往日里要严一些,出趟城来真是不大容易。”
“听说是在查什么细作,会不会是那逆王的人?”
“可别多说,既然是细作,那多半是杀人的行家,还是不要多打听的好。”
稍不多时,他们说了几句会也就转了话去,说了其他的。
赵书廷和他们刚刚一直都没说话,但是也听了一耳朵。
戒备森严,赵书廷可还是记得是他下的令,要严加多防守。
“我刚刚倒是还注意到了,这条道上的痕迹好像是要比往日里更少一些。”
“大人之前跟易大人说,要多派些巡军人多加巡查,所以,这出城的人是要比往日里少一些,但能出来的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大人放心。”
“或许是各个方向巡军不同,加之这城东的这条路是比起其他的来说,要近一些,是重要州郡汇集点,所以,平日里过往来路的车队人马也自然更多,痕迹也更复杂。”
“但最近,确也是少了点。”吏苏还在做解释,赵书廷没回应。
“所以,之前那个案子,刚事发的时候,就是那样快就传开了?”
赵书廷想起了那司判府里的尸体,他们不查这件事,也是不大知道其中内情。
吏苏给他解释了一通,之前赵书廷也让他去查探了一番司判府里那十几具尸体,其中没有冷烟。
“我就是觉得现在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这样看似风平浪静的,其实背后里藏着的东西更深。”
就如这黑夜里的树林一样,看似安定,但有时候突然冒出几声豺豹的哭嚎,也是吓人的很。
“大人,既然月关图的事儿已经有打算了,那,召陵那边?”
说到了召陵,吏苏更往赵书廷身边靠近了些,在他耳边细细问了一句,冷烟早就告诉了他修王殿下派了人去召陵,多半是旧时就已经商量好的,现在,才终于要开始动手。
不是收买,就是有把柄在他手上,或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无论如何,做了便是做了。
“已经让他们去盯着了。记住,只需看着,现在不要动手。”
“是,小的都明白。”
饼子吃完了,茶水也彻底的都没了,赵书廷拿了身旁放着的剑,已经打算离开了。
“今夜就先回去。”
他没有打算再往下走,还是先回城内去。
“对了,还有一件事,帮我去办。”
“大人无需客气,只管吩咐就是。”
赵书廷抿了抿嘴,在脑子里组织好了一番言语才又说,
“不是公事,是我的私事。”
今日他们弹劾赵书廷以行查司之职权,报个人私仇,有些可笑,以往是真的没有。
既如此,已经被弹劾过一次了,那他就真的要利用了,反正现在也不怕了。
“私事?”
吏苏还不大明白,私事无非就是相府里的那些事儿,送送书夏姑娘回家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儿。
赵书廷拉着他又往他身边靠近了些,这的确是私事,交给他办才放心些。
“你找个可靠的人,去盯住现在住在长京城内的幽州郡王和世子一家,他们现在正是胆战心惊的时候,找点错漏就是。”
“是。”
这可说的是郡王和世子,吏苏还是没有质疑,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何得罪了他,自己的印象里赵书廷最近好像是没怎么跟他们打过交道的啊。
但是大人有令,还是得遵从。
“小的都记得的,大人放心。”
赵书廷有些勉强的脸部稍稍放松了一下,但还是笑不出来。
他拍了拍吏苏的肩膀,这件事,他是为着公主的,他知道她现在心里还是很委屈的,那夜的大火,他何尝又不是心疼她。
得罪权贵,结果甚是严重,但是,他也是权贵啊。
走了很久,他才又上了马来,回了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