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一听到修梵的脚步声，坐在沙发上，头靠着修旭阳肩头嗑瓜子的修倩倩，一下子跳起来，朝门口喊道：“小爹回来了！” 又伸长脖子对厨房喊：“奶奶，我小爹回来了。”
修梵微微笑着，进门换鞋，把挎包放在鞋柜上，关上门。对边看电视边喝茶的父亲和哥哥道：“爸，哥”。
修倩倩一大步跳过去拉着修梵的手臂，头靠在修梵肩上。修梵摸摸倩倩的脸蛋。
“我幺女终于回来了？”父亲笑道：“坐公交回来的还是搭出租啊？”
“朋友开车顺道送回来的。”修梵笑道。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呀？”修旭阳不看修梵，声音充满戏谑。
“一男一女，夫妻两个。”修梵假装生气道。
修旭阳一边斟茶一边问：“要喝茶不？看看，这是我给爸买的新茶具，茶叶也是朋友送的最好的铁观音，要不要来一杯试试？”
“不喝茶，我喝水。”
“好久没见你了。”修旭阳斜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没有表情。
“我上次回来的时候，你不是出差去了吗？”
“感觉像是你出嫁了，今天是回娘家呢。快去厨房看看，尽是你爱吃的菜。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我们家反了，重女轻男。只要是你回家，妈提前就去菜市场买你喜欢的菜了。”修旭阳露出一丝笑容。
“是啊，我们亏待你了，大少爷！”母亲在厨房大声说道。
修旭阳微微一笑，肩头一抖一抖地。
修梵不答话，转身去厨房。母亲和嫂子肖丽艳正在准备晚饭。
修梵搂着母亲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我这才三个星期没回家，老妈就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的催，想我想得这样厉害啊？”
“好意思啊，都三个星期了。”母亲嗔怪道，“这回要是不催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回家啊？以前每个周末你都回家，这半年来，自从你买了那个房子，不是忙装修就是忙翻译挣钱的。虽说女大不中留，但是该回家还是得回家，我跟你爸年纪大了，聚一次就少一次。楼下的孟伯娘，就是白头发胸前挂个眼镜那个，上星期走了。她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全在国外。临终的时候，一个都没见着。她女儿守在孟伯娘灵前，哭的那个伤心，逢人就说后悔没好好陪陪她妈，现在一切都晚了。”
“哎哟妈，尽说些让人不愉快的。放心吧，你跟我爸身体好着呢，最少还得得活二十年。虽说我们没住在一起，但都在这森湖城里，离得不远。你不会像孟伯娘那样的。到时候我跟我哥哥嫂子，还有倩倩肯定守着你。”修梵笑着，转头对肖丽艳道：“嫂子辛苦了。”
“不说妈想你，我也想你了，好久没见你了。”肖丽艳笑道，“你接了那个培训，整个暑假都没有休息了？”
“有周末的。”
“何必这样拼命嘛？就是为了还买房的钱？”
“是啊，我不喜欢欠账。每天一睁开眼，就感觉那些账在眼前晃，很不舒服。”
“现在但凡买房子的，谁人不背房贷，有的还几套几套的买，欠账大了。现在不都时兴这样的吗？你何必要一下子还清了？再说你就补习一个假期，也没几个钱那，怕是连装修的工人工资都挣不够吧？”
“能挣一点是一点。开学后也有培训班，晚上或者周末上课，我又接了个翻译的大活，反正辛苦点，这半年能还掉至少三分之一吧。我计划了，后年就能还清楚了，到时候就无账一身轻了。”
“那你是不打算休息了？你的腰怎么样了？”母亲心疼地问道。
“还行，这几天不怎么疼了。”
“我上次找的那个盲人按摩师也不行？”肖丽艳问道。
“当时那两天还可以，之后又反复。估计就是个养老病，算是落下病根了。我也不管了。随便它。不去想，就感觉不到痛。”
“在老子面前，你就养老病养老病的，也不害臊！你一没结婚，二没生养孩子，哪里来的奇奇怪怪的养老病？我腰怎么没疼呢？你嫂子也没疼啊！我看你就是天天坐着不动造成的。不是看电脑就是看电视的，不得病才怪。”
“反正得了，治不好了，我还能怎么样？”修梵撒娇道。
“我再问问我的同事们，腰疼现在很普遍的。看看他们有没有别的偏方。你也要注意休息，别哪天真的起不来，那就惨了。”嫂子警告道。
“要说瘫痪，那倒不至于。”修梵微笑道。
“小爹，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明天去西藏。”修倩倩站在厨房门口，往里伸长脖子，欢快地道。
“跟谁去啊？”
“我的三个小伙伴，两男两女。”
“男朋友？”
“不是，哥们。”
“很好啊。趁年轻，多走走，看看，丰富阅历。”
“我说他们去什么西藏啊，我听说那边高原，容易缺氧。到时候真的生病了，我们又不在身边，可怎么办？”肖丽艳道。
“哎哟，妈，放心吧。我的小伙伴们都很有经验的。我们也搜集了怎么对待高原反应的各种妙招。”
“反正，我就是担心。”肖丽艳叹气。
“谁不担心啊？咱们家的大宝贝是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还去的是西藏。可是他们年轻人坚持要去，我们也没办法。倩倩，听奶奶的话，晚上好好的，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行李，手机充电器一定要带上。啊，对了，去把你同伴的联系方式留一个给我们，包括他们父母的。到时候要是联系不上你，我们好找你同伴的家人啊。”奶奶说着就要修倩倩立刻去写电话号码。
“哎哟，奶奶。”修倩倩撒娇，站着不动，“真没那么夸张，坐飞机去，坐飞机回，不会有事儿的。你们不要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我是去旅游，去看风景，又不是去打仗。”
“倩倩，奶奶说的有道理，快去把你小伙伴的电话留下来，记在日历本旁边的那个记事本上，快去。”肖丽艳催促道。
倩倩嘻嘻笑着去了。
吃饭的时候，父亲问修梵：“你这个房子弄下来，到底一共差多少账？包括银行的，亲戚的。”
“差的不是很多，月供住房公积金付一部分，首付借了一些，主要是装修花钱多了些。”修梵答道。
“小爹家具电器都是最好的，装修得又有特色，当然花钱多，我以后自己买房，也要像小爹那样的装修，是我喜欢的风格，住起来舒服。”倩倩说道。
“你是着急还银行的呀，还是还亲戚朋友的啊？具体差多少？”父亲问道。
“四十几万吧，也不是很多。”
“四十几万还不多？”母亲惊叹道：“你都四十多了，好多人在你这个年纪都是有房有车，有家庭，有孩子，有大笔存款，你倒好，就只有个房子，还欠着一屁股债。说起工作呢，又不得了，大学老师，实际又辛苦赚得又少，真是马屎外面光。”
“奶奶，在吃饭呢，屎啊屎的，好恶心。”倩倩道。
“我们手头上有多少存款？”修旭阳问肖丽艳。
“借给老徐后，目前只有二十多万。”肖丽艳说道。
“我们借给你，小梵，你拿去还紧急要还的。等过一阵子，我们投资的收益回来，再给你。”
“谁要你们的钱呀？倩倩上学要花钱，再说，你们不是要换车，还要再买一套房吗？借钱给我的都是不着急要还的。”修梵说道。
“我们也有十多万，一起给你。就当是给你结婚用的，不用你还。你哥哥嫂子也不会有意见。是我跟你妈妈这些年的存款。你拿去自己处理。”父亲说道。
“我们没意见，爸爸。”肖丽艳笑道。
“我谁的钱都不要，何况你们那是养老钱。”修梵道。
“你就是这样倔。有人帮你，你就接受，一家人，客气什么？年纪轻轻，就落下腰疼的毛病，依我说就是赚钱闹的，不是坐着备课，就是坐着翻译的。我们做父母的心疼，你知道不知道？你跟你哥哥嫂子不一样，他们动不了的那一天，有倩倩照顾，你有谁啊？我跟你妈两脚一蹬，归西了，就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一想起来，我俩就死不瞑目。”父亲生气道：“我现在，不要求你升官发财，也不强求你非要结婚，我只要求你照顾好你自己，勤锻炼，保证身体健康，这才是重中之重。”
修梵微微一笑：“真是受不了你们了。你们都归西了，还知道我们过得好不好啊，真是的。”
“爸妈也是担心你嘛？我跟你哥也担心你。”肖丽艳说道，“不是自己家人，谁管你呢。是自己家人，血脉相连，哪里能眼睁睁看着你辛苦。”
“没有你们说的那样惨烈。现在单身的人越来越多了，活得都挺潇洒的。我感觉我自己过得就很好。”修梵笑道。
“这是实话，我们就有好几个老师，男的女的都有，三十几了也没结婚呢。我们叫他们黄金单身汉组合。人家过的可潇洒了。”倩倩说道。
“你可别跟你小爹学。”奶奶严肃地道：“咱们老修家，有一个老姑娘就够了，不准有第二个。”
“妈，你别总是老姑娘，老姑娘的挂在嘴上好吗？哪有你说的那样玄乎？”修梵撇嘴。
“老妈，”修旭阳笑道，“当老姑娘的都不是凡人。首先要学历高，其次要工作好，再次呢，还要有定力，不怕催婚。你看看以前老家那些邻居，是不是读书越少的女生结婚越早？现在不是说读到博士的女人基本都嫁不出去吗？叫什么？倩倩？”
“灭绝师太。”倩倩哈哈地笑。
“你妹妹也没读到博士啊。”母亲很严肃正经。
“她读书的年限跟博士不是差不多嘛？她要是中文系研究生毕业了，之后不读那什么英语翻译研究生，而是直接考中文博士，那就是一样的。”
“我们修梵就是跟常人不一样。”父亲自豪地道。
“我还是那句话，”母亲说道，“如果知道读书多会有这些毛病，我宁可当初只让你读个高中毕业了事，现在兴许早就成家立业，不用我们操心了。”
“是，说不定外孙好几个。”修旭阳补了一句，“四十二岁，结婚早，完全可以当奶奶或者是外婆了呢。”
“哥，你烦不烦？”修梵瞪着修旭阳。
大家哈哈一笑。
“我们呢，已经接受现实了。”父亲很认真地说道：“四五年前我跟你妈就断了催你结婚的念头了。看电视也好，老同事老朋友，还有小区里的邻居们也好，我们都总结了，现在离婚率上升，好多看起来很幸福的夫妻说离就离了。那样的婚姻，说实话，还不如单身一个人过，没有那么多牵扯。我们担心的呢，就是你到底有没有为你自己的将来做一个完善的规划，比如将来，我们都不在了，你生病了，遇到什么意外了，怎么办？怎么安排？”
“哎哟，爸，说的我好像已经八十岁了一样，要准备后事了还是怎么的？不要那么悲观。换句话说，就算我结婚了，有孩子了，真的就能事事都指望孩子么？倩倩，你爹你妈今后病了什么的，你能保证寸步不离的照顾哪？爸妈，你们生病的时候是不是瞒着我跟哥嫂，怕我们担心哪？”
“那我不是有你妈，你妈有我嘛？”
“又绕回去了。”
“我的意思呢，是我们愿意给你钱，你就不要推辞，把你该还的账还了，轻轻松松的过日子。该上班上班，该休息休息，该放假放假。不要去做什么培训，加什么班的。听你妈说，你这个腰疼的毛病事儿不小，搞不好要手术。这么点年纪就手术，今后怎么办？还不得老早的就坐轮椅了？听我们的，行不行，让我们放心？”
“过完今年再说吧。如果到时候，我还是感觉压力，就问你们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