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雪
吃过饭后祈幸主动洗碗,周厉不让,于是她就在门外看着他。
“你快去看电视去。”周厉下令赶人。
“那您需要什么帮忙的就叫我。”祈幸又回到沙发上坐下。
周远山带着眼镜,看着手里的书本,他一直都有这个习惯。
祈幸也不打扰他,在一旁安静的看着电视,音量调的很低。
直到她的手机“叮”的一声响起。
她才回过神,她手机一向很安静的。
在看见那个名字的刹那,她心跳不自觉的加快。
【盛:秦洲说要带你吃饭。】
【祈幸:你帮我跟他说不用了。】
然后静默无声,盛则燃没再回。
周厉带着她到二楼的房间,这是专门为她收拾出来的,还是和从前一样,小时候玩累了就在这睡,周厉给她收拾出来的。
“还是和从前一样啊,”周厉把她的行李放好,“但是床单什么的我都换过了。”
一尘不染。
“谢谢舅舅。”祈幸有些感动,这里还有她的方寸之地。
“傻孩子谢什么,好好休息啊。”周厉说着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祈幸观察了房间,粉色的床单被套,床头还有小时候周厉给她买的小熊。
幸福的时候总是不知觉的,直到经历苦难风霜,才会幡然醒悟原来那时是她最幸福的时光。
——
祈幸起得很晚,醒来都可以直接吃午饭了。
她洗漱好下楼,周厉还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
听见她的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等会就可以吃饭了。”
祈幸走到厨房门口:“外公呢?”
“出去遛弯了,差不多该回来了。”
周厉很有家庭主夫的感觉,下厨有条不紊。
“你别进来了,一身油烟。”
祈幸抬腿的动作停顿,笑着回应他,“那我等着吃了。”
乐棠今天是艳阳天,北凛的冬天很难见到太阳。
吃过饭和周远山闲聊了半天,直到周远山说想要休息了,她才回房间拿了东西,出门了。
乐棠是座小城,烟火味很浓,红灯笼已经到处挂起,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祈幸漫无目的的走着,最后还是来到那栋房子前,这里是她的家,一直空置着。
离周远山家有些距离,不在一个区,祈幸抬起眼看,这栋房子看起来很久没住人了,一点生机都没有。
祈幸打开落满灰尘的铁门,往里走去,院子里落了些树叶,踩下去清脆悦耳。
她打开家门,奇怪门把手竟然毫无灰尘,门开的那瞬间她觉得本该腐朽的味道也没有,好像是有人一直在收拾着。
沙发上套着灰色防尘布,看起来有些苍凉,这房子采光很好,客厅即使不开灯依旧明亮通透,她往楼上走,看向阳台,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那里能晒到太阳。
好像旧时的欢声笑语还游荡在她耳边,却又飘忽不定,她回过神,打开自己以前的房间发现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那年走的时候周玲说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她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
现在防尘布占据了整座房子。她到阳台往下看,除了院子里有些落叶,其他好像没什么不同。
她深吸一口气,这里也曾经是她觉得最温暖的地方。
祈幸在这栋房里呆了很久,把每个角落都逛了一遍,然后把院子里的落叶扫干净,关好门窗,又看了一眼锁上大门。
离开了那里。她站在阳光下,不知道去哪,她对这里没有什么记忆了。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她接起,“喂,舅舅。”
“我出来走走,很快就回去了。”
“好。”
挂了电话她打了车回家,回她外公家。
周厉看着自己面前的蛋糕,和周远山对视一笑,他们在等祈幸回来。
祈幸回来时已经是饭点,回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沙发坐下,陪着周远山看电视。
“幸幸,过来帮我一下。”周厉在餐桌那边喊她。
“好,”她应着,快步走到他身边,在看到蛋糕的那一霎那,她有些愣住,“你生日么舅舅?”
周厉摆好蛋糕,跟她说了声:“不是。”
“外公生日啊,”她说的小声,“我没买礼物怎么办。”
周厉快被她的反应笑到。
“是你生日。”
周厉点燃蜡烛,周远山在餐桌上坐下。
“去关个灯。”祈幸楞楞地转身去关灯。
她的神经还留在周厉说的那句,“是你生日。”上没回过来。
周厉见她愣在原地,叫她,“幸幸快过来。”
看着自己舅舅和外公的笑脸,她有些想哭,已经很久没人给她过生日。
周厉给她唱生日歌,然后让她许愿,她看着周远山再看看周厉,缓缓闭上了眼,双手合十,低下头认真许愿,然后吹蜡烛。
她眼眶发酸,这种时刻她已经多年没感受过了,周玲都不曾记得她生日。就算记得对她来说也无所谓。
“我们幸幸十八岁咯。”周厉把礼物递给她,眼眶竟然也有些湿润,这可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就跟他自个亲生的一样。
“生日快乐。”周厉给她切了块蛋糕递给她。
“谢谢舅舅,”她声音有些颤抖,“谢谢外公。”
周远山笑着看向她,“傻孩子,谢什么,我们小幸都长成大姑娘了。”
谢谢他们记得她的生日,她的十八岁生日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她吃了一口蛋糕,甜的。
跟她那晚在北凛公园混着风雪吃下的蛋糕不同,那个蛋糕毫无味道。
周厉还给她煮了长寿面,这是她过的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我们幸幸受苦了。”周厉看着她突然说了句话。
祈幸听得不是很清楚,回了他一句,“好好吃。”
周厉扬起笑容,“好吃多吃点。”
祈幸点点头。
周厉想到昨天回来时,周玲跟他说的,“你给她买个水果蛋糕,给她过个生日。”
周厉有些愣住,看向含泪的周玲,“姐……你跟我们回去吧。”
“不了,她恨我。”周玲看向坐在车里的祈幸,“她额头的伤我造成的。”
周玲说的直白,周厉身体一僵,“所以都是真的,你对她造成的伤害……”
“她会恨你的。”周厉摇摇头,看向周玲。
周厉回来时,周玲已经带着祈幸离开了,他到她家找她时已经大门紧闭,旁边的邻居见他喊得费劲,出来打断他:“这家人搬走了。”
“去哪了您知道吗?”
“这我哪知道呀,那小孩她妈妈可凶着。”那邻居顿了一下又问他,“你是这家人的谁啊。”
“这是我姐家。”
“那女人是你姐啊,哎呦,她可凶了像是有病一样。”
“好像还打自己孩子,那孩子哭的撕心裂肺的,你说孩子细皮嫩肉的哪能经得起她这么折腾啊。”
周厉身体一顿,一脸震惊以及不相信。
他说了谢谢,然后转身离开。他姐怎么可能会打她呢,祈幸是她亲生孩子啊,他始终不愿意相信,这话他没跟周远山说起。
“舅舅,舅舅。”祈幸看着周厉,她叫了他半天了,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
周厉回过神,“怎么了?”
“你怎么还发呆。”
“累了吧,“周厉笑笑,摸了摸祈幸的头,“毕竟长寿面我第一次煮,废了好长时间。”
“好吃的,”祈幸向他展示自己吃到碗底的面,“你看,我都吃完了。”
“行,多吃点,”周厉站起身,“我出去走走,碗筷留着待会舅舅洗。”
周厉出门给周玲打了电话,这电话还是他找到她的那天磨着她给的。
“姐……长寿面她吃了,蛋糕也吃了。”
周玲“嗯”了一声。
周厉想问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早点休息。”周厉挂了电话,点了根烟。
周玲22岁就结婚了,一年后祈幸出生小小的粉粉的一个小孩,他那时刚上大一,跑到医院来看她,周玲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祈幸就躺在旁边的小床上,他看着祈幸皱着的脸,心想这孩子可真丑。
可祈幸很漂亮,大眼睛雪亮亮,小小的一个软糯糯,跟在他屁股后面咿咿呀呀的喊着,“舅舅。”
他大学期间一直往周玲家跑,就是为了看祈幸,后来他大学毕业,去了外地实习工作,就很少能见到祈幸,他回来过一次,没能去周玲家,但那天祈幸来了他家,他把给她买来的零食全部给她,然后跟她说了一两句话又走了。
再后来就是他们离开了这里,他没想到也不敢相信周玲会变成这样,记忆里的周玲对祈幸很好,总是一副笑脸要什么给什么。
可时过境迁。
周厉抽完一支烟,转身回家,祈幸在厨房洗碗。
“放着舅舅来。”
“我洗好了,”祈幸把碗放好,擦干了手嘴角上扬的说,“你来晚了点儿。”
周厉心头苦涩,这孩子越笑他越觉得难受,是啊,他来晚了,要是他在,他甚至可以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他可以养她,如果周玲不愿意他也至少可以看着她长大,不让她受到伤害。
周厉不敢想那场面,祈幸与他而言就像他的亲生女儿,他就像是自己的女儿被人打了般烦躁,即使那个人是他姐。
周玲的之前的家,他请人打扫干净,想着周玲会回来,可是她没有。
周玲还是一如往常般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