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盗匪
傍晚六点三十分，许念之手机里收到报社的短信，请她明天早上八点半到社会新闻部报道。
她直接拿上钥匙冲出去，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章怀远开门的时候，身上穿的还是白天在店里的那一身。“有事？”他问。
“嗯，”许念之用力点了一下头，“请你吃饭。”
章怀远反应了一下，看她嘴角快翘上天去了，立刻福至心灵，“面试过了？”
许念之笑得更灿烂了，“让我明天去报道。”
快乐的情绪好像会传染一样，笑容爬上章怀远的嘴角。
“好事情，”章怀远顺手关上房门，“走吧，去吃饭。”
“嗯！”许念之跟着章怀远，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附近找了一家面馆，门脸不大，客人也不多。
老板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慈眉善目。
不多做寒暄，章怀远说了句老样子，她点下头就去后厨准备了。
许念之打量一圈店面，转头跟章怀远说：“我觉得这家店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是很自然的舒服，不是刻意营造的舒服。”
章怀远表示赞同，“你看到门口的招牌了吗？”
“一面之缘？”
“嗯，”章怀远从桌子上纸抽里抽出两张纸，边擦桌子边说：“他们觉得和来吃面的人之间，就是一碗面的缘分。进来店里就是客人，只管吃的舒服，出了店门，各奔东西。不必过多交谈，刺探彼此的生活，也不用假意客气，累人累己。”
许念之听后心里默默跟着点头，说：“我喜欢这样的态度。”
章怀远把筷子递到她手上，“所以你会觉得舒服。”
面上桌了，汤色澄黄，面以一种极舒展的姿势躺在碗里，青菜绿的恰到好处，煎蛋像一轮夕阳。
许念之先舀了口汤，热腾腾的汤下胃，整个人都从白天的兵荒马乱里活了过来。
这一碗面吃得极舒适，两人交谈不多，但不会尴尬，只觉得连静默都是一种享受。
中途章怀远默默去结了账。
午饭时间，商场里客流量明显少了，门口偶尔走过一个身影，还是外卖小哥。
小胖这会儿趴在柜台上在章怀远耳边低估，“远哥，你那位老乡妹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呀，天天中午来跟你一起吃饭。”
章怀远放下手里的工作，一把推开他，掏掏耳朵，“说话就说话，别凑这么近。”
“她这几天跟她师傅蹲一个新闻，就在咱们商场附近。”
“什么新闻呀？”小胖来了兴趣，又凑过去。“丈夫出轨，小三竟是她？”
章怀远拍拍小胖肩膀，伸手一指商场大门：“出门左拐，有家发廊，去那儿洗洗你的脑子。”
“嘿嘿，别呀哥，我就是开个玩笑。”小胖一笑，眼睛都没了。
许念之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
“胖哥这是怎么了？”
小胖立刻从柜台上翻身下来，抓抓头发，“嗐，这不是等妹妹的饭都等瘦了吗。”
许念之把饭盒放在柜台上，说：“上午采访太多给耽搁了。”
章怀远一边帮忙拆包装袋，一边说：“请你吃饭还这么多事，下次不用给他带了。”后半句是对许念之说的。
“我们念之妹妹才不像你这么小气呢，是不是妹妹？”说着他朝许念之抛了个媚眼儿。
“噗！”许念之一个没忍住笑出来，“赶快吃饭吧。”
日子如此平淡又令人流连。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许念之在报社工作的一周之后。
这天她加班到九点，回到家人困马乏。隐约看见家门口的墙上被人画了只长得像驴的狗，以为是这栋楼里谁家的小孩调皮，也没多想。
谁知半夜睡梦间突然听见客厅传来奇怪的响声，她睡眠本来就浅，一下子惊醒了。
躺在床上她一动也不敢动，听见自己的心脏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在跳。
头皮发麻，脑袋一片空白，后背唰的一下流出汗来。
客厅的脚步声和翻找东西的声音好像在她耳边被放大了一般。
怎么办？
本能的反应，她从枕边拿起手机，缩回被子里，颤抖着手指搜刮通讯录。
电话播出后她又开始祈祷那边一定要接。
在即将断线的前一秒，电话被接起来了，那边很安静。
“章怀远，”她凑近话筒，声音很轻，“我家进小偷了。”声音太小，她预备再重复一遍。
只听到那头传来坚定的两个字，“等我。”
眼泪毫无预兆地打湿了眼眶，“嗯”，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机仅仅捏在手里，好像捏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客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听见门把手被转动又卡住的声音。
卧室门锁了，她再次跟自己确认。
紧接着门外响起一阵扭打声，拳头撞在□□上的声音，男人的闷哼。
章怀远打得过他吗？万一小偷带刀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客厅的声音消失了。
门板被敲响，“是我，开门。”章怀远的声音低沉里带着少有的温柔。
许念之松了口气，从床上跳下去，打开房门。
章怀远整个身体挡住客厅的光，身上随意穿着宽大的黑T恤。“吓到了吧？我可以进来吗？”
许念之点点头，侧身让开，章怀远跻身进来，把门从身后关上，全程没有让她看见小偷的身影。
低头看见她光着的双脚，脚趾蜷缩暴露在空气中。
“到床上去，或者把鞋穿上。”他说。
“哦......”许念之吸吸鼻子，坐回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围住，从下往上看他。
“别担心，我已经报警了。”章怀远抱臂站在床边。
看她通红的双眼，汗湿的头发，因为过度惊吓失去血色的嘴唇。
真是一只小白兔......
章怀远握拳在唇上清了一声嗓子，说：“我刚才看了一眼门锁，已经被撬坏了，你今晚先住我那儿，明天再修吧。”
他的话提醒了她，许念之给房东打电话说明情况，房东询问过她的安全，确定她今晚有地方去后，答应她明天找修锁师傅上门来维修。
电话刚挂断，警察就来了，询问情况，确定没有财物丢失之后把小偷带走了。
警察走后，许念之跟着章怀远去了他家。
这是她第一次进他的房子，客厅摆着一张灰色沙发，上面搭着他白天换下来的衣服。
章怀远让她坐下，把衣服拿进卫生间。
许念之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盒烟和一个烟灰缸，烟灰缸里插着几根烟屁股，不是他以前习惯抽的牌子。
章怀远进厨房给她倒一杯水，递到她手里。
是温水，她想。
他进卧室不知道在干嘛，许念之一边喝水一边盯着卧室门放空，让自己尽量不去想刚刚经历的那些。
过了一会儿，章怀远抱着换下来的床单被罩从房间里出来，再次进了卫生间。
“你睡卧室，我睡沙发。”路过她的时候，他停下来说。
许念之于是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卧室挪步。
进了他的房子，还要进他的卧室，睡在他的床上，这在半个小时前，她可想都不敢想。
许念之走到卧室门口，往里面看，灰色的床上三件套，床头桌上的电脑，还有电脑旁边倒扣着的那本《长尾效应》……
“怎么，不困？”章怀远已经来到她身后。
“啊？”她转身，本门地后退进房间。
章怀远顺势上前一步抱臂倚在门框上。
他敛去挂在脸上随意的笑，第一次认真和她对视，“我告诉过你这个小区环境不安全，刚刚你也看到了。你自己考虑要不要搬走，我是认真的。”
许念之触到他的眼神就莫名紧张，迅速躲开他的视线，捏紧衣角，说：“提前退租要扣一个月房租和押金，我刚工作一个礼拜，没有存款，搬新家也不会比这里更好了。”
“而且……”她鼓起勇气抬头和他对视，“而且我在这只认识你，我想住的离你近一些。”
章怀远短暂沉默了一会儿，大概觉得劝说她比修理手机故障还难。在开口的时候语气明显软了下来，“去床上睡吧，我就在客厅，有事叫我。”
说完看着她躺到床上盖好被子，替她关灯，并且轻轻关上了门。
许念之躺在黑暗里，感受着他盖过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的触觉，鼻尖萦绕的味道和他身上的很像，就像他环抱着她睡觉一样。
这一晚上经历的一切幻灯片一样在她眼前不停闪过，许念之把自己蜷缩成一个C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疲倦和紧张把她来回拉扯。
手机微信叮的一声，“睡吧，什么都不要想，我在门外，有事叫我。”
“嗯”许念之轻轻吐出一口气，渐渐放松下来。
第二天赶上周末，房东一大早带着修锁师傅过来。
看见许念之和章怀远一起站在楼梯口等她，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游移，不过很快转移了注意力。
她看看门锁，又赶快推门进去挨个家具检查，嘴上念叨着：“哎呦我滴乖乖，怎么让小偷惦记上了！我的宝贝家具呦......”
师傅修锁的时候，房东把许念之拉进房间，“那个小偷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啊？”
许念之摇摇头，“他还没等进我房间就被抓住了。”
“你一个小姑娘肯定也吓坏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偷，有手有脚偏要做这种缺德事。”
说着她面露犹豫，“这小区旧是旧了点，但像昨天这种事还是不常发生的，你应该没有搬走的打算吧？”
许念之摇摇头，“搬来搬去也麻烦，这个房子我住的挺舒服的。”
“那就好那就好。”房东彻底放心了，八卦欲就上来了，“早上我看你和隔壁那小子站在一起，你俩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许念之赶紧否认，“我俩以前是同学，昨天也是他及时救了我，我俩没谈恋爱。”
房东一拍巴掌，说：“哎呀是同学啊！真是巧！本来阿姨还担心你一个人住在这不安全，既然有同学住隔壁，你俩互相还有个照应。”
房东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许念之感觉她走的时候眼睛还是在她和章怀远之间看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