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堂沉寂万分，门外隐约有寒鸦掠过。
在摇曳的灯盏火光下，少年的笑更加阴森诡异。
沈欢记起，书中沐卿想要害人时，便是常常这样笑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丝勉强的笑，沐卿根本不愿显露出来。
看见这个女人不惜利用重伤来陷害他，他早就失了与她虚与委蛇的耐心。
可一个自称系统的烦人声音时刻炸在他耳边，提醒他完成所谓的攻略任务。
前日宗门大比，沈欢重伤自己替换符咒以此陷害他，长老们不由分说罚他跪在惩戒堂等候处置。可众目睽睽之下，当真无一人发现真相吗？
沐卿冷笑，那些人无非是为了不得罪沈欢，就算看到或是猜到，也会把实情烂在肚子里。
天衍宗看他不顺眼的人很多，沐卿自是不把这些小喽啰放在眼里。
他唯一记在心里的，只有沈欢。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的底线，终有一日，他会百倍地讨还回来。
只是没想到，昨夜他跪在大堂，琢磨沈欢千百种死法的时候，一道声音忽然从识海中冒出。
【您好，我是为您服务的系统。】
声音很是奇怪，如同被刀子沙粒刮过，他从未听过。系统……也未明白是何物。
沐卿第一反应，是有邪物侵入他的识海。可他进入识海后，未发现任何异常。
【你看不见我，也摸不着我，我生于虚空，只存在你的意识之中。】系统说。
沐卿很快镇定下来，问：“什么意思 ？”
【意思是你绑定了我，需要完成我派遣给你的任务。】
话落，一块似水化成的面板凭空浮出，几行刺目的鲜红大字呈现出来。
【攻略沈欢进度：0 沐卿死亡进度：百分之五十】
沐卿盯着这几个字，毫不在意地扯了扯唇角。他自是不相信，世间奇异之事万般，若是他都信了，也就不会活到现在。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个系统真的可以伤害到他。
不仅可以时刻控制他的神识，而且能抑制他的修为，像扎进了他的身体里。那个死亡进度往上提一步，他的神魂动荡一分，如千万锥子从天而降，他根本无法忽略那种疼痛。
沐卿逐渐意识到，他真的和这系统捆绑在了一起。
【只要你完成攻略任务，让沈欢爱上你，你就可以摆脱我。】系统一遍遍重申。
沐卿问它为什么？为什么任务如此不堪？
系统只道：【不可多问，执行便是。】
“……”
沐卿无言。
罢了，诸多尝试无果，为了摆脱这个系统，他索性试试完成那个任务。沈欢这个女人针对他，无非看不惯大长老赞赏他的天赋，既如此，他对症下药便可。
至于他对沈欢的厌恶，也无非多了攻略她的一步，事成之后，再杀了就是。
思及此，刚刚看见沈欢来到他面前，他才咽下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滚开”，对着这个女人挤出了一丝笑意。
而沈欢全然不知这一切，烛影晃晃，沐卿的冷笑诡异可怖，她吓得汗毛倒竖，背后发冷。片刻后，她定了定神，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笑：“师姐来看看……”
话未说完，噗通一下，脚被台阶绊住，瘫坐在了地上。
冷风忽然从窗隙里漏进来，从两人之间吹过。
两人目光相对，沈欢表情呆愣，沐卿眼神惊讶。
“师弟，”沈欢暗骂自己不小心，抬眼，开门见山道，“你本不该受罚，是师姐害了你，你原谅师姐，好吗？”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件事原主有错在先，沈欢道了歉，与黑莲花的矛盾解决了一半，沈欢如是想。
沐卿眼中的惊讶转为震惊，只是数息之后，这种情绪在黑漆漆的眼眸中沉寂下去，重新转为寒冷。
沈欢清晰感知到了这种变化，整颗心凉了半截。感化温暖黑莲花任重道远，她深吸一口气，不放弃道：“师弟——”
“师姐你有话直说便是，不必如此。”
沐卿忽然打断她，抿直了唇，抬起冷冰冰的眼眸。他看着她，心中那股厌恶又生了起来。沈欢成日看不惯他，今日却忽然来到惩戒堂向他道歉，不知背地里又想了什么折磨他的花招。若是他答应了，不知会为以后埋下什么隐患。
【系统暖心提醒：宿主请记住攻略任务。】
那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沐卿皱了皱眉。
他并未忘记任务，只是这个女人一在他眼前耍花招，他就止不住的嫌恶。
沈欢心沉沉坠了下去，她知晓沐卿睚眦必报，性情阴沉，轻易求得他原谅不太可能，却未曾想沐卿直接了断拒绝了她。
沈欢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内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沈欢长相浓艳，眉宇间自带一种骄傲张扬，此刻眼眸中朦朦胧胧，一下让人心生警惕。
“师弟，师姐深深反省过了，以前是师姐任性，是师姐错了。这几日见你被众师兄弟误会，被师尊责罚，师姐忽然觉得十分后悔。你我本是同一师尊，我却总是加害于你，究竟图什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我理应互尊互爱才是。”
沈欢深情款款抬眼。沐卿漆黑的眼眸眯起，狐疑打量她，不知她又在想什么。
沈欢见他无动于衷，咬了咬唇，倾身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他。“师弟，我们重归于好吧，日后，你我一道成为师尊的好徒儿！”
沈欢个子高挑，身体却意外的娇软。沐卿未反应过来，身体一僵，正欲推开她，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两人不约而同定住，沈欢趴在沐卿身上，探出神识，脸色一变，道：“师尊他们来了。”
沈欢下意识想躲，这种卑微求饶的模样只需要关键人物看见就够了，她不愿多向其他人解释。可转念一想，师尊来到惩戒堂必是为了沐卿的事，如果她离开了，不知沐卿会受到什么惩罚。再三思忖，最后咬了咬牙，选择留在原地。
沐卿眸底幽深，冷冷看着沈欢脱离他的身体，等着她狼狈逃开。却见沈欢跪在原地不动面目肃然，不禁怔了怔。
这女人，不跑吗？她想干什么？
思绪间，大门被打开，数人挟着寒风进入大殿。
一众人没有想到沈欢会在此处，脸色皆现惊诧之色，脚步齐齐停了下来。
“欢儿？”大长老看着她，扬手点亮大堂所有的灵灯，道：“你在此处做什么？不应该在房内好好休养吗？”
沈欢定了定神，站直身子，认真道：“我来此处看看师弟。”
大长老皱了皱眉，沐卿眸光一冷，明白沈欢来此处的目的了。
他果然还是小看了这个女人，未料她竟会借此机会，在师尊面前故意装作宽容大度，赢取大长老对她的信任。回想刚才他差点相信了她，真是可笑！
大长老面目慈蔼，留着一道白花花的胡子，他抚了抚胡须，道：“你伤口尚未痊愈，好好在房内修养便是，你师弟自有我们看管。”
说罢，目光沉沉地看向沐卿。这个徒弟，心思过于沉重，很多时侯连他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确实需要好好看管。
沐卿眉间戾气加重，神色更是沉郁。沈欢心中一惊，忙提步护在沐卿身前，沐卿看着她背影，听见她道：“师尊，师弟其实未犯什么大错。”
沐卿眯起了眼。
大长老看着她道：“你这是何意？你不知他把你伤了吗？”
沈欢想了想，作揖，认真道：“师弟……不是故意的。”
沈欢不是原主，并不想直接承接原主的作死行为，无辜为原主行为买单。
沐卿双手环胸，心中冷笑，他倒要看看沈欢还有哪些花招。
二长老站在大长老身旁，闻言道：“有意也罢，无意也罢，既然伤了同门，便要受罚。”
沈欢看向二长老，他脸廓方正，神情肃冷，最是讲究宗门规矩。
沈欢抿了抿唇，挣扎道：“弟子其实伤得也不是很重。”
沐卿忽然嗤笑一声，众人齐齐望向他。
【系统温馨提醒攻略任务。】系统为这个宿主头大。
沐卿唇线绷直，瞬间收回了笑。
大长老回过神，皱着眉道：“你在说什么胡话！百草堂的医修为你诊断，说你受了重伤。你若是为你师弟求情，大可不必说了。”
一直未说话的沐卿忽然走上前，作揖道：“师尊说的是，弟子甘愿受罚，刚好暂停近日的修习。”
大长来抬眼看他，见他眉眼间沉沉坠着一股冷戾，叹了口气，道：“你知错便好，为师见你前段时间修炼虽有长进，却过猛过快，于你还是不利。这次正好趁受罚收收身上的戾气。”
沐卿点头应是，眸光却偷偷瞥向沈欢。他知沈欢最是讨厌师尊赞赏他的天赋，故意引师尊说出他修炼受阻，为的是让沈欢对他放松警惕。
可是看清沈欢的脸色后，他不愣了愣。
沈欢立在光影里，看着大长老，满目只有焦急之色，不似伪装。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她抬眼看过去，两人视线碰了碰，沐卿及时收回眼。
沈欢看了沐卿数息，抿了抿唇，上前道：“师尊，你若是要罚，连我一并罚了吧！”
沈欢清楚地知道，眼下是决定两人未来关系的重要时刻，若是让黑莲花一直记恨下去，结局恐怕是改不了了。现在她只能孤注一掷，让黑莲花深刻感受到她想要与他交好的真心！
她偷偷一瞥，果见黑莲花被她的话怔住了，满意低下了头。
大长老抚着长须，闻言手顿住，喝道：“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天衍宗的宗规你难道忘了？！”
天衍宗执法长老站出身，他一身黑色长袍，杵着根沉木拐杖，面目森严，道：“沈欢，你是大长老亲传，师兄弟平时敬你尊你，这是好事，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罔顾宗法！你二人感情深厚，众长老很是欣慰，只不过，该退开，还是得退开！”
沈欢闭了闭眼，沐卿神色诡异。
大长老挥了挥手，身后一群外门弟子走上前，对沈欢说了声师姐抱歉，架着她往门外走。
沈欢似是十分不舍，满眼含泪的望着沐卿，脚下像是生了钉子，走得亦是艰难。
沐卿：“……”
戏是不是演得太过了。
沐卿收回眼，一众长老看着他。明亮的灯光下，沐卿眸色未变，没有露出丝毫畏惧。
沈欢已至门口，还想再挣扎一下，朗声喊了句：“沐卿！”
沐卿没有看她，撩袍跪向众位长老，道：“长老们责罚便是。”
就再这时，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人，喊道：“等一下！”
一众人齐齐看向门外。
沈欢心中一喜，有救星来了，她可以蹭一蹭救主的光环。
架着沈欢往外走的外门弟子停下脚步，沈欢挣脱出来。可待沈欢看清来人是谁后，她心中咯噔一声，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沈欢竟忘了，沐卿是男主，爱慕他的女子必定少不了。
眼前急忙奔来的，就是其中之一。
沈欢看着少女跑过来，对方与她擦身而过时，投来的凉凉一瞥，让沈欢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师尊！”万灵跪在二长老身前，她是二长老最小的亲传弟子，当年在收徒大会上因根骨绝佳出过很大的风头。
二长老很喜欢这个徒弟，不过此刻她不该来。二长老脸沉了沉，垂目看她，语气严厉：“你来这里干什么？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师尊，”万灵柔情看了木卿一眼，回眸冷声道：“沐师兄并没有伤害沈师姐，是沈师姐为陷害沐师兄自己伤了自己！”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霎时间所有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沈欢。
沈欢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睁大双眸，不可思议着着万灵，心想她是怎么知道的。
二长老呵斥道：“你胡说什么，给为师回去！”他知这个最小的徒弟喜爱美/色，沐卿容貌俊美，她有好感不奇怪，只是没有想到竟到了这个地步。
万灵倔强抬眼，扬声道：“我没有胡说！”
大长老沉声道：“既未胡说，可有证据？”
万灵：“有！”
沐卿撩起眼皮看了万灵一眼，目光无波无澜，似是根本不在意她有没有证据。他转眼看向沈欢，发现沈欢面色惨白后，唇角戏谑地勾起。
【系统······】
【闭嘴！】沐卿受不了系统，冲进识海打断系统的话。
系统识相闭上了嘴。
一众人目光下，万灵低头，开始翻找储物袋。
众人屏息以待。
沈欢伸长了脖子，目光紧紧盯着储物袋，额角又冒出了冷汗。
她怎么不记得书中有这段剧情，也不知道原主是怎么逃过去的。
如今只能疯狂祈祷万灵并未找出什么证据。沈欢一点也不想替原主背锅，天衍宗门规森严，一旦真相被揭发，她定逃不了严惩。
思绪间，万灵手从乾坤袋抽出，高高举起，朗声道：“找到了！”
一群人目光聚集在她手上，只见那手上紧紧握着一颗珠子。
珠子晶莹透亮，淡蓝色的灵光绕着巴掌大的珠子缓缓游走。
“溯洄珠！”有人惊呼。
沈欢惨然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