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除夕那晚的语音通话好像并没有改变什么，但在初月看来却哪哪都不一样了。像是一个契机，两人之间的交流从文字消息更多地转成了语音。
她摸不准到底他什么时候会有空闲，怕打扰到他，所以并不敢主动，只是在有问题需要请教的时候，发消息询问一句【您在忙吗？】
大多时候，等上一阵他的电话就会过来，有时候他大约很忙，助理就会回电话给她。
渐渐他们之间交流的话题变得广泛，他闲暇的时候，会在解答完她的问题之后与她闲聊一阵，聊些日常，听她倾诉学习生活中的乐趣或者烦恼。
来自他的书籍推荐有时候是以备忘录的形式分享的，有时候则是手写在便签上拍的照片，偶尔会有鼠标，或者钢笔笔盖或者文件夹一角入境，初月判断应该是他的办公桌。
他的字写的很好看，遒劲有力，潇洒流畅，自有风骨。
冲着这一笔字，她的读书笔记也做了一些改进，将他发来的内容打印出来，粘贴上去，后面他的名字不再是单一的Polaris，有时是端正规矩的“萧北辰”三个字，有时又被调皮地换成工整秀气的“小熊座α”。
她在后面的随笔越写越多，有些文字甚至与所读的书籍本身并无关联，只是被他发来的一两句话触动，便洋洋洒洒写上一大篇。
这样安静读书写字的时候依旧是在晚上，伏在卧室书桌前，只开一盏台灯，很享受，除了书页翻动，落笔唰唰，床头的小闹钟秒针走动的声音清晰可闻，时间就这样流逝，陪着她的，是如此美好的时光，和他的文字。
一本封面复古的笔记本写到比较可观的厚度的时候，初月终于鼓起勇气，拍了照片发给萧北辰，怀着一种取得小成就的分享欲，或许还有隐约想得到他的表扬和鼓励的意思。
总之他应该看到，这是和他有关的，不是吗？
但是她好像点击发送的时间并不合适，中时区凌晨一点半，如果他在国内的话，应该是早上吃早饭或者忙工作的时候？
初月没有刻意等他的回复，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平时习惯手机静音的她，这一晚上特意设置了响铃。手机“叮”一声消息提示，将她瞬间惊醒，匆匆拿起，却是尹霖。
他已经在这边度完假回国了。
自从上次聚会后，送了初月一幅他画的《清月寒梅图》，两人便开始在聊天软件上有了互动。他经常会同初月分享自己学校的日常，有时候是语音，有时候是拍摄的图片或视频。
他是个很有趣很有活力的男孩子，学习优秀，爱好广泛，人缘也很好。从这些互动中，初月渐渐了解到他喜欢打篮球，喜欢弹吉他，喜欢滑雪，还在学校参加了包括街舞社在内的好几个社团。有几个铁哥们，都在国内上大学，假期的时候经常相约聚在一起。
“我昨天在学校捡到一只流浪猫，哈哈哈，很可爱吧。”
初月点开照片，一只巴掌大的小猫毛发湿漉漉的，被一条白色的毛巾裹着，看样子是刚洗完澡拍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懵懵懂懂的，看上去可怜兮兮。
初月回复：“嗯嗯，很可爱。”
尹霖回了一条语音，听得出来是在外面，有些气喘吁吁的，他说：“就是很可爱，我今天早上刚好没课，昨晚预约了宠物医院，现在带它过去做检查打疫苗。它太小了，估计才刚断奶没多久，还不能吃猫粮，前面喂牛奶给它，好像不太喜欢喝……”
长长一段话，几乎要到语音六十秒上限，初月听完正要给他回复，他又发来一条：“你那边已经很晚了吧，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那先这样，我不说了，等看完医生回来，我再跟你说它的情况。”
“好的，那你去忙，再见。”
结束了与尹霖的对话，初月望着那个聊天列表中那个熟悉的浅蓝色头像，黯然关上手机，用被子将自己裹紧。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明天有三节大课，乱七八糟想些什么，赶紧睡觉！
***
“你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看起来脸色这么不好？”
下午的课结束后，Mia挽着初月的手臂，侧首看着她双目无神，面颊发白，浓重的黑眼圈，就连平时娇俏红润的双唇都干巴巴的，快要起皮了。
初月摇摇头，说：“没事啊，跟平时一样。”
“怎么跟平时一样，明显不一样。”Mia皱眉，噘了下嘴，“早上上课我就注意到了，原本以为你是学习太辛苦的缘故，结果刚刚我都看到你走神了。”
“嗯，就是太累，昨晚上熬夜了。”初月解释得有些心虚。
“宝贝，熬夜可不好啊。我妈妈她们公司做过一项研究，熬夜会加速衰老……”
Mia的话还没完，初月就停住脚，动作迅速地掏出手机看了下，朝她打了个手势，停顿几秒，唇间漾出一丝些微的浅笑，神色焕然。只听她语调轻松，夹带着几分愉悦，用中文问好：“您好萧先生，我是徐初月。”
Mia接过她手中的书，走到一边长椅上坐着等她。
初月站在光影里，身形纤瘦高挑，穿着浅蓝色牛仔裤和宽松的米色针织毛衣，柔顺的长发松松绑在脑后，侧颜映着春日融融的阳光，整个人显得柔和而明媚。
Mia无聊地晃着腿，突然一歪头，正好看到初月低眉浅笑的样子，她瞬间恍然——这丫头应该是在谈恋爱吧？
这通电话打的时间并不长，萧北辰说他看到了初月昨晚发的消息，那时候他正在开会，会后又想着初月这边的时间很晚了，就没有打扰她。
昨晚辗转反侧的等待，忐忑不安的猜测，还有今早的失落和暗自后悔，她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了，为什么要随意打扰别人呢？但是现在这些情绪都一扫而空了。
她尽量克制着自己心中的雀跃，低声解释说：“没有打扰到您就好，我就是想同您分享一下我的读书心得。”
还有，想让你知道我有在努力，你用心做的推荐没有白费。
这句话，初月是没敢说出口的。
他在电话那边说：“上次说好，跟我可以不用敬称的。”
“嗯嗯，”初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那我以后就会记住了。”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轻笑，初月听在耳中，心头下意识一颤，一丝说不清的欣喜情愫从心底升起。只听他说：“你发的我都看过了，笔记做的很用心，很优秀，就是……”
他停顿了下，引得初月不由追问：“嗯？什么？”
“就是照片只能看到最后一页，最近开始读历史了吗？”
“对，看了你上次发来的那本书的推荐，很喜欢，就开始读了。”
“很棒。”萧北辰说：“我对你的笔记很感兴趣，看到你在上面写了读后感，所以下次见面的时候能带给我看一看吗？”
初月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后又脱口问他：“你还在国内吗？”
他说：“是，这边还有些工作没有处理完，不过很快应该可以到你那边。”
初月敏锐地捕捉到字眼，他说的不是到K国，也不是M大，而是“你那边”。明明指的是同一个地点，但是换上这三个字，却好似有很大不同，像是约会邀请一样。
约会！
初月几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最近一直有关注校园网新闻，看到近期学校高层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会议要开，当时她就在猜度萧北辰作为学校的名誉校长会不会出席。
果然他要来！
初月暗暗地开心，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尽量维持正常的语气说：“那到时候联系。”
“好，到时候见。”
电话挂断，初月迎着阳光往Mia身边走去。
Mia歪头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
少女的脚步轻快，一改方才憔悴萎顿之色，整个人都散发着鲜活灵动，蓬勃昂扬的神采，就像是一株向阳绽放的百合花，清丽美好。
Mia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意味深长地笑着招呼初月：“来吧小月亮，阳光正好。陪我坐一会儿。”
初月点了点头，在她身边坐下，一边问她：“前面不还着急要回去赶due吗？”
Mia冲她嘿嘿一笑，挑眉耸了下鼻头，说：“突然就不太着急了，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
初月往长椅后背上靠了下，Mia伸出手臂绕后揽住她的肩，表情夸张地往她跟前凑了凑，说：“哇，我好像闻到了爱情甜甜的味道哎，你谈恋爱了？”
初月骤然扭头看她，一脸震惊，一双水润含情的小鹿眼睁得大大的，嘴唇微张，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几乎要跳脚。
Mia也被吓住了，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愣了一下，小心翼翼问：“怎么了吗？你们国家不可以讨论这个的吗？”
Mia得到过这方面的教训。以前对一位C国留学生说他好像是某个岛国的人，那位同学瞬间激动，语气严肃地跟她科普了近一个小时的历史，最后郑重说：“总之以后绝对不能这么说任何一个C国人像那个，这对我们来说，几乎可以算是世界上最顶级的脏话了。”
此后Mia便记住了这个，所以看到初月反应这么大，还以为自己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初月回过神来，下意识否认：“不是，这个可以讨论，但是你弄错了，我没有在谈恋爱。”
“难道是你自己还没弄清楚？”Mia迷惑不已，“可是看你接电话的样子，分明就是喜欢对方啊，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初月又忐忑又迷茫，好像连日来所有的心事被揭穿，Mia给了她一个答案，但是她自己现在还接受不了。
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知道自从除夕那一通电话之后，她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也不能像以往那样静下心来，好像总是在等待什么，或者期盼什么。她对自己这种不能自我掌控的情绪上的变化害怕但又并不排斥。
她摇了摇头，“我，我也不知道，没有在谈恋爱，但是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那你对那个人动心吗？”
初月还是摇头，说不知道。
Mia做出副对此了然于胸、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问诊一般的表情，问：“那你最近是不是比较关注他的消息，不管做任何事情都会不自觉想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