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相恋 11】
天光被月西楼扔进了魔宫底下的血池,用他的血来滋养尚且在炼化中的魔童。
炼成一个窥贤魔童的代价巨大,月西楼再不爽也不会失智到把他杀了,物尽其用。
被救出来的天光瘦骨嶙峋,像是被吸干了精气似的,此刻蜷缩着好似干瘪的小猴。
“你好好休养,我不会再让他带走你。”
玉霎还是不放弃培育自己的势力,现下在魔域里,除了她的侍女陆小平她便是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好容易得了个窥贤魔童,但看起来脑子可能不好,可转念一想窥贤魔童都是用邪术炼化的,脑子不大好情有可原。
天光摇摇头,说:“不能再留在这里了,玉殿下。”
“什么意思?”
“玉殿下,如果现在要走还不晚,不能再留下来了。”天光从膝盖里抬起头,一双眼犹如黑暗里的明灯,他缓缓地开口:“玉殿下,你现在跟我走么?”
月西楼和其他魔童都说天光有癔症,他说的话很多不能信,玉霎沉默了几秒,用一贯的语气问他为什么。
“魔尊……魔尊要害你。”
天光说:“玉殿下,你现在要走,还来得及。”
“你怎么知道她要害我?”
天光摇头,说:“你不想走吗?玉殿下?”
“我不走。”
天光那双与尹蘅颇为相似的眸子眨了眨,说:“这是你的选择吗?我知道了,玉殿下。”
玉霎起身要走,突然又听到他小声地说,“这是最后的机会,玉殿下,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么好吧。”
她回头看了看天光,心底升起一丝没由来的心慌,但不知道为什么,见天光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俨然是被欺负得狠了,癔症并发。
看来魔域能留给她的兵马只有癔症的傻子,没有魔力的半魔。玉霎有些发愁了。
*
魔宫,折桂庭。
月西楼来听训,这是他们母子之间每月一次的面对面相处时间,也是魔尊对太子的教导。
他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简略地告诉尹蘅,倚在椅背上,仪态并不正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母亲为什么要把灵源分给玉霎?”
“她体内没有灵源,若是长久和你在一起,恐怕体内会有损伤,本尊不过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分了些给她罢了,怎么,你不高兴?”
“不是。”
“她体内有灵源,你和她双修也有益,正反不是坏事。”
月西楼垂下睫毛,罕见没有像此前那样像炸毛的猫一样反驳,并且坚定地要求解除合籍。
“真奇怪,你没有闹着要解除合籍,是不想和那丫头分离了么?”
尹蘅喝茶,瞥一眼面前的月西楼,语气带了点笑意,“本尊说过了,你不会舍得和那个丫头分离。”
月西楼看一眼她,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道:“最近我总是在做一个梦。”
“说说看吧。”
尹蘅漫不经心地又喝茶。
“我总是梦到一个女孩,一个……长着角的女孩。”他支着脸,垂着睫毛,想起来近来一直困扰自己的梦:“我想看清楚她是谁,但最后都会变作玉霎……梦境古怪,我却没有眉目。”
“我儿,只有软弱之人才会做梦。”
尹蘅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月西楼,“你想去找那个长着角的女孩么?”
“我可认识她?”
“本尊怎么知道?问你自己。”
月西楼摇头,说:“我并不记得……我应该去找她么?”
这一幕在很多年前也上演过。
当年才从昏迷里醒过来,被除去记忆的月西楼安安静静地坐着,秀气的小脸无知觉地淌泪。
他说,他心里空空的,像是忘了什么人。
或许他应该去找一个女孩……一个,长着角的女孩。
尹蘅觉得面前的月西楼其实从来没有长大,还是这样的软弱,当然可能是因为尘同光给他的人族之心,总是让他不似真正的魔修那样心狠。
明明已经用记忆之环把两个人的记忆清除,但有些东西藏在心底,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不受控制地出现。
那场梦还是固执地反复出现。
这已经是被夺去记忆的月镜潮身体唯一的反抗。
“你们始终会爱上彼此,”看他沉思,尹蘅露出不可言喻的笑容,叹了一口气,说:“很好,这下本尊就放心了。”
月西楼并不理解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皱眉问:“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尹蘅一笑置之,挥手打发了他。
“本尊乏了,回去吧。”
月西楼离开魔宫时,心里总觉得不对。
他回到自己的宅院,问了玉霎的行踪,得知她今日驾车出去应邀女魔的邀请玩儿去了。
于是自己回房,沐浴净身后坐在罗汉床上,他看着周遭的陈设,想起玉霎往日在屋里或坐或躺的模样。
明明是该厌恶这样一个半魔的。
自他醒来后,得知自己的善魂居然背着自己把这样一个屠夫娶回来做了房中人,自然是极为恼怒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毫无缘由地挂记她。
即使知道她另有所图,即使并
从关桐那里听来的话里,他还算是喜欢她,并且他们明明白白地说了,就是身为月西楼的自己成日地与她厮混作乐。
谁?他么?
月西楼觉得疑惑,思来想去不得其解,打算闭眼小憩,梦里依旧是那条河,河边有大片的荻花,一个长着角的女孩。
她身上穿着白夏布的裙子,饱满地孕育着风。
待他醒来,睁眼看见的就是玉霎。
夕阳即将落下,血一样光漫洒入屋,挂在隔顶上的白色幔帐在卷进屋内的凉风里起舞,玉霎坐在榻旁,身上穿了一条绣着暗金花纹的白裙子,打扮得极为好看。
她在这样令人恍惚的黄昏低头看着他,像是神女的怜悯。
“我有……见过你吗?”
月西楼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植物潮湿的气息,迟疑了下,显然他有点分不清楚是梦里还是现实,看着她乌黑的眼睛,问。
玉霎还是看着他。
眼底神色纠结,但纠结渐渐变做了杀意。
月西楼全然从梦里醒来。
他睁开眼睛,伸手按住玉霎的肩头,一双乌沉沉的眸子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果真站在榻前的玉霎神色略微慌乱了下,像是被抓住的兔子,她伸手拉过被揉成一团的薄被给他盖好,像是要遮掩自己的意图。
平日里压根不做小意温柔之事,此番
月西楼坐起来,把长发拨向脑后,掀了薄被捉了玉霎的腕子,把她往自己身上带。
“趁我小憩立于我床前,是想做什么?”
他收紧了环着她腰肢的手,低低地问。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这样早回来,好奇多看了几眼。”
“原来是这样。”
月西楼低低地笑:“我看不像,你眼里的神色不像好奇……怎么,想杀我?”
这样的神色他又怎么会看错?
玉霎摇头,“我怎么敢?”
“月镜潮到底是为什么会执意离开同悲塔,”月西楼勉强信了,搂着她的腰,把她抱在膝上坐着,“我一点也不记得了,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月西楼说,“
玉霎停下来,很认真地看着月西楼的脸。
月西楼很秀气漂亮,长得跟女孩儿似的,但这张脸,确实让她熟悉。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忍不住地想起来一些奇怪的画面,比如
“你对一个人完全不熟悉,不深究他的背景,居然就这样随随便便答应嫁了么?”
月西楼说,“怨不得我得到的情报那么糟糕,你此前的生活真是一团糟乱,稀里糊涂的,蠢死了。”
玉霎皱眉,说:“我不过是个半魔,选择什么生活,由得了我么?我也不想的……我没有选择。”
“嗯,确实怨不得你。”
两人又无话可说了,别别扭扭地靠在一起。
“今天高兴么?”
“还行。”
月西楼惯会没话找话,“还行是什么?难道她们没有招待好太子妃玉殿下?”
“……”
玉霎是不想理他,扭了扭腰,挣扎着想从他膝上下去。
月西楼掐着她的腰,把她送到自己面前,仔仔细细地看她的脸。
才醒的月西楼眉眼间带着一点点的松散,唇也红得似血,他身上兰麝浓郁,十分暧昧。
麻痒的快意从脊椎骨爬上来的时候,玉霎仰着头看着隔顶垂下的葱白的水纱,这是侍女新换的装饰,秋日的闷热在这些摆动的水纱里驱散得一干二净。
在跳跃的夕阳和飘舞的水纱里,被月西楼的脸魅惑了的玉霎含住了他的唇,他们两人虽然感情不合,但在这方面是格外的契合。
玉霎捧住月西楼那张染了潮红的脸,忽然记起了一些隐约的片段,或者说是臆想,带着些活色生香的朦胧。
柳腰款摆,露滴牡丹开。
月西楼咬着她,唤了她一句:“阿藏。”
“阿藏是谁?”他又微微迟疑。
玉霎对月西楼的敌意在他唤的那一句阿藏里被瓦解,她不知道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心里惦记着越楼,可一想到越楼,她又会不可避免的想到月西楼那张脸。
今日外出游玩回来,便见月西楼眠于榻上,身边一个魔侍也没有,她走过来,看着他的脸几番挣扎,理智告诉她现在可以下手。
对着月西楼的脸,拿不起刀,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玉霎心中颇为恼恨,但也无可奈何。
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