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尸
三人静静坐在屋内,暗光一寸寸笼罩下来,直到屋内一片漆黑。任是骆君五感不敏,也察觉到一片静谧下的暗潮涌动。
又柳透过暗门的缝隙,看到隔壁屋内轻巧的脚步和一闪而过的银光。
两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持刀刺向榻上的隆起,剑刃戳在床板上发出刺耳的锐响,两人相视一眼立刻抽剑转身,离开屋内。
神尘拿起地上的绳子,打开房门迎面挡在准备逃离的两个黑衣人身前。
又柳与骆君立马起身看向院中,软趴趴的绳结成了破空发啸的劲鞭。神尘只出了一招,两个黑衣人手上的长剑便同时掉落。
下一招过去,绳结已经恢复原本的功用,将两人牢牢绑住。
骆君眨眼的功夫,神尘已经拉着两人丢进屋内。
他愣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神尘,等着神尘吩咐。
“周毅一会便来,耐心等等。”
不到半个时辰,周家院外就传来周毅的声音,“骆君,速速放了法师。”
骆君看向神尘。
“不必担心,小僧会安排好。”神尘平缓的声音抚平骆君的紧张,他憨厚地点头。
神尘走在前,打开院门。
周毅站在马车上,看见出来的是神尘,跳下车担忧地走到神尘身边,“法师无事吧?”说完,不容置喙地对身后人道:“还不速速押下骆君。”
官差得令上前,被神尘拦住。
“周沁玉之案疑点太多,她被人谋杀不错,可仅以一三岁幼童指认定罪骆君,周县令的官当的也过于简单了。”神尘的声音平静,从他的语调中甚至难以听出对周毅的不满。
周毅面色难看,被一个性格和善的僧人出言讥讽,比被寻常人当街打骂更让人难堪。“法师的意思是?”
“周沁玉一案,重查。”
周毅应下,若只是重查,他并不担心,总有由头把罪名安在骆君身上。
神尘侧身,对又柳说了什么,又柳略作考虑,点头。
周毅看着两人的动作心头一紧。
神尘出声,“你准备一二,明日一早开棺验尸。”
“明早?”周毅诧异道,瞅见神尘看来的目光,“是是,下官一会安排仵作。”
“又柳明日和仵作一同验尸。”
周毅一颗心跳上跳下,他掩下慌乱,故作好心道:“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与尸体打交道不太好吧。”
“若能帮周嫂子查出杀害她的真凶,值当的。”又柳不在意道。
周毅又看向神尘,“法师,您还是再考虑考虑,验尸损阴德啊,让仵作去做就行了。”
“无妨,小僧会替她诵经,不会损她福报。”
周毅无奈点头,“是,下官这就吩咐下去。”
神尘温声念佛,“县令记得派人看好周施主的坟茔,骆君逃狱虽不必追究,但还是不要再生枝节。”
周毅冷汗直冒,躬身应是。
周毅走之前,邀请神尘去府上留宿,看神尘态度坚定,只好作罢,留下看护坟茔的人离开。
周毅走后,骆君向神尘道谢后回了屋,院内此刻只有神尘又柳两人。
“怕吗?”神尘问道。
周沁玉死了有些时日,明日又柳所见定然可怖。
又柳脑海中浮过几个僵直的人倒在泥水中,身上灼伤似裂痕般蔓延全身的画面,她忍住胃里的恶心,抱臂回道:“有点。”
神尘看清她的动作,“开棺验尸并非亵渎尸体,不会有损阴德,你不必怕。”
又柳笑了笑,“我不信这些,不是怕这个,”说着,又柳的目光落在神尘的佛珠上,她没说话,一双灼目暗含乞求地看向神尘。
神尘声音中含了笑意,“它能让你不怕?”
“不是您说的吗?念佛转珠有用,我明日试试就知道了。”
神尘取下颈上的念珠,递到又柳手上,“若实在害怕,就出来不要看了。”
温热的温度染在掌心,又柳握住念珠,“嗯。”
骆君一早便直接去了周沁玉坟前,神尘在院中等又柳起身,带她去殓房。
到了衙门,周毅等在门外,引两人前往殓房。
一走近殓房所在的小院,便有一股腐败的恶臭传来,又柳皱起眉。
周毅见状,一边递给又柳罩面的巾帕,一边道:“姑娘,里头臭气更甚,你要不还是别进去了,仵作一个人可以。”
又柳接过巾帕带上,看了眼身后同样巾帕覆面的仵作,“进去吧。”
屋内放着一块光秃秃的木板,周沁玉的尸体横在其上。
人活着的时候,通过面容辨认彼此,可现在床板上那具尸体,面部肿胀,皮肤绿中泛红,舌头吐在外面,让人无从辨认。
又柳在看到尸身旁被洗旧发白的绿衣是,才确认眼前人就是周沁玉。
仵作掀开遮盖尸身的白布,翻弄尸身,又柳目光随着仵作的动作仔仔细细扫过每个角落。
她看得快,仵作仍在检查尸身背后时,又柳目光下移。
白色的斑块落在红绿的肌肤上分外显目,这是上半身查验中没有的东西。
又柳指着那处,“白斑是什么?”
仵作慢慢放平尸身,看向又柳所指那处,“是男子精气。”
又柳心一沉,周沁玉不是单纯被杀害。
仵作搬动尸身的左腿,两人沿着白斑处向上看去,眸中皆闪过不可置信。
她的身体分明不同于寻常女人。
骆君看又柳出来,第一个迎上去。
周毅不紧不慢走在骆君身后,片刻不见,他看着放松许多,“如何,姑娘看见了什么?”
又柳的目光透过身前两人看向神尘,神尘出声对周毅道:“周县令,释吉法师明日会赶回德宏寺,有关周施主一案,明日去德宏寺审问。”
周毅没明白神尘的意思,“在德宏寺审问?”
“一会小僧带骆君、还有这位仵作一同去德宏寺中,既然周施主的女儿住在寺内,便在德宏寺内审案吧。”
周毅眼皮一跳,神尘果然知道什么。他心道文念文心两兄弟这次插翅难逃,好在他刚才已有计划不让此时牵连到自己。
“周县令意下如何?”
“法师说的有理,便按法师说的办。我叫人送法师过去。”
“有劳。”
周毅提前打过招呼,文意知道神尘此来与周沁玉一案有关,倒是没提当日赶走神尘又柳之事,引几人在一处小院住下。
片刻后,有僧人送来香草,让几人以香草入浴洁身。
又柳沐浴后,将香包中的花草泡在水中,沾湿手帕一颗一颗擦拭神尘的念珠,最后放在窗边透风。
神尘也刚刚沐浴过,又柳挽起半干的头发,叫住神尘。
“法师。”
神尘转过身,入目是又柳红扑扑地一张脸,她左右看了看,用手挡在嘴边,悄声道:“法师,说实话,你是不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还不确定。”
“是谁啊?你悄悄告诉我。”又柳耐不住,好奇地凑上前,踮着脚尖将耳朵凑近神尘唇边。
沐浴后的人浑身都带着半干的水汽和热意,只是简单的凑近,那股气息便扑面而来,氤氲在两人之间。神尘退开一步,还是无法适应又柳坦然的靠近,“要等入夜才清楚。”
“入夜?入夜后凶手会有动作?”又柳站好,兀自琢磨着,“你要在寺内审案,那凶手定然在寺内。”
“他若有动作,一定是怕被捏住把柄。”又柳低下头喃喃。
又柳突然眼睛一亮,“是不是验尸册?”
神尘淡笑着点头,“他们不会等很久的,今夜早点歇下。”
“嗯。”
寺内灯火熄灭,所有僧人都已经歇下。
文念看着如意睡下,走出门接过文心手中的罩面。
“师兄,事到如今我们看了验尸册又能如何?”
“你别自乱阵脚。若他们确实查出周沁玉是被女、干杀,正好顺水推舟嫁祸给骆君。”
“如何能证明与骆君有关?”
“周沁玉与骆君的相处没那么干净,骆君对周沁玉心思不正,如意可以作证。”
文心吃了颗定心丸,跟着文念一起前往神尘几人的小院。
又柳将窗子推开一道小缝,看着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进院中,两人都遮住了半张脸,单从眉眼上看,完全分不出两人。
可偏是这一点,让又柳确定了两人身份。寺内只有文念文心一对亲兄弟,他们二人的眉眼几乎一模一样。
院内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走到仵作房外,小心翼翼推门进去,两人待了没一会便轻掩上门离开。
经过院门时,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有片刻的交织,遮挡在门上的阴影瞬间变大,看着倒像是本就一体。
回到后院,文念立马叫醒熟睡的如意,如意抱着兔子布偶懵然看着文念。
“如意,你曾说,骆君对你阿娘说过喜欢她是吗?”
如意觉得文念的表情有些害怕,缩着脖子点头。
“你再想想,骆君还说过什么喜欢你阿娘的话、夸你阿娘的话。”
“哥哥说,阿娘很美。”
“还有,还有,你再想!”
文念突然大吼,如意抱紧兔子布偶,惊惧下的如意脱口而出,“他说他想要阿娘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