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他说他想要阿娘的身子。”
“他说完后呢?”
“他摸阿娘,然后然后......”
文念接着如意的话,“然后你阿娘推开他,他们大吵了一架,他盛怒下将你家院内的方桌砸出了拳印。记住了吗?”
如意害怕极了,流着泪摇头,“不是这样。”
文念的脸变得狰狞,他狠厉地盯着如意的眼睛,“是这样,将我刚才说的自己再说一遍。”
如意哽咽着开口,“哥哥说他想要阿娘的身子,他摸阿娘......”她看了眼文念,被吓得浑身一颤,“然后,阿娘推开他,他生气了,便和阿娘吵架,还将桌子砸出一个拳印。”
文念的肩头骤然舒展,怜爱地看着如意,“再说一遍。”
如意一遍又一遍重复文念教给她的话,直到文念觉得满意。
“如意乖,明天就这样说,知道吗?”
如意颤巍巍点头。
“明日说的时候,知道要看谁吗?”
如意看向文念。
文念摇头,“还记得周大人吗?”
如意点头,那天让人抓走骆君的,就是他。
“明天周大人问,你就像刚才一样,看着周大人将这么说。”
“知道了。”
“如意,如果有人问你说的话有没有作假,你怎么说?”
如意立马感到一阵寒意,看着文念眼色道:“刚才说的,都是我亲眼看见的,没有作假。”
“乖,”文念抚了抚如意的头,“睡吧。”说着,文念伸手要拿走如意怀里的兔子。
如意死死拽着不放手,文念争不过他无奈笑道:“都忘了你哪里来的兔子,放心,不抢你的,我是怕你抱着它睡夜间着凉。”
如意的手没敢松开,小声道:“不会的,我想抱着它睡。”
“好,抱着它睡。”说着,文念帮如意拉起被子盖好,看着如意闭上眼睡熟才离开。
本该透白窗口泛着暗沉沉的灰色,一连几日的好天气偏在今日转阴,骆君心中踏实不下来,早早便醒来恨不得立马前去后院。
大家知道骆君着急查出凶手,也一早起来。
又柳将念珠递给神尘,看着神尘戴上,突然问:“法师有没有发现不一样的地方。”
神尘揽起佛珠,一股熟悉的香味从手上传来。
“我怕佛珠染上殓房的味道,用花露擦拭了。”
是前日在又柳身上闻到的清香,神尘放下念珠,盘在念珠上的香味依旧清新,可味道的存在变得浓郁,神尘不动声色吐气,“走了。”
神尘走在最前面,又柳回头看了眼,骆君每一步都像是蹭在地上向前,又柳慢下来落在后面,与骆君并肩走。
“你的面色怎么如此难看,法师梦行那夜,伤到你了?”
骆君摇头,嘴里的牙丁零当啷晃动。
又柳耸耸肩,“你先撑着,我托着你走,待今日揪出凶手,我陪你去医馆看看。”
骆君想对又柳笑,却因为面部异常的浮肿让表情看不出变化,“谢、谢。”
后院中,文念拉着如意站在中间,神尘站在一个蓄着长须的老僧身边,应当就是释吉大师,县令周毅则站在神尘斜后方。
院门外,站着文意文心和其他僧人。
骆君是此案疑犯,需要站在院中受讯,又柳扶着骆君站在中间,随后默默站到神尘身侧。
目光不经意同神尘身旁的释吉大师对上,“是又柳施主吧?悦智法兄提过你,说你心性好有佛缘,今日一见确实如此。”
又柳不好意思地笑笑。
释吉看了眼身边的神尘,笑而不语。
周毅见人已来齐,上前两步坐在院中临时支起的案前,正要升堂,见神尘突然走出,便止了动作。
神尘走到如意面前,蹲身冷静看着眼前的人,用与成人说话的语气对如意道:“如意,你一直想知道周施主为何不来接你是吗?”
如意点头,又柳眸色微动,看着神尘。
“一会你会知道原因,那不是一个好消息,但小僧想要你在伤心之余保持清醒,只有这样才能帮周施主找到伤害她的人。你能听懂小僧的意思,是吗?”
如意一手攥住衣摆,神尘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将她视作一个无用的小孩,如意在紧张中暗含一点期待,看着神尘透着冷静却让人心安的双眸,认真点头。
她可以帮阿娘,她一定会帮阿娘找出坏人。
神尘唇角勾起,轻轻将手搭上如意的头,安慰地揉了揉,随后起身对周毅道:“开始吧。”
周毅轻咳一声,又柳才将目光从神尘身上收回,落向院中。
周毅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院中几人,“日前周沁玉一案,周如意的证词并不能证明骆君为此案凶手,是以重新查证。昨日,我们已开棺验尸,证明周沁玉之死并非简单凶杀。”
院外的僧众们好奇看向院中的几人,静静等着周毅的下文。
如意呆呆垂眸看着脚下地面。
她知道一个人的名字后面连着死字的意思,她永远也见不了阿娘了。
骆君一直注意着如意,小心偏过身子,将手臂垂下。
如意看见那只熟悉的手,慢慢握住骆君的食指,无声涌泪。
周毅当没看见,指着仵作道:“你今早发现的,再说一遍。”
“回大人,验尸册昨日被我带入寺内,我今早醒来后,发现验尸册有被人翻动的痕迹。”
“何出此言呐?”
“验尸册小人一直带在身边,大人也知道殓房污秽。是以小人每次验尸后都会将验尸册隔火烤烤以除污秽,验尸册表面便浮有炭黑。小人担心脏了内页,翻外页时一般都用夹子。可今早醒来,却见验尸册内页有手印。”
“看来是凶手做贼心虚了,”周毅一边说,一边扫向如意身旁。
随后话锋一转看向神尘恭维道:“还是神尘法师有远见,不成想凶手竟在寺内,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释吉大师皱眉看向院内外的僧众,对周毅道:“县令继续吧。”
“验尸册上既然有炭黑,此时便好办。”周毅对手下人挥手示意,“查查谁手上染了炭黑。”
衙役依令查看每个人的指尖,一个又一个人看去,却始终没有找到手染炭黑的人。
周毅都看不下去手下人的蠢笨,他怒喝:“手上只要不是白白净净的都找出来,一个个都是猪脑子。”
周毅一骂,被派下去的衙役一会揪一个人出来。
不多时,周毅面前就站了五个人,其中除了文念是因为手上有伤痕,剩下四人都是因为手上染着颜料。
那四人曾在天王殿中帮忙,都是又柳和神尘熟悉的面孔。
颜料可用白醋洗掉,而炭黑不行。周毅出声,“拿白醋来,将他们手上颜料洗去。”
衙役去取白醋的时候,大家的视线都落在文念身上。
文念看着手上的灼伤,不紧不慢的开口,
“小僧手上的伤痕是在灶房不小心烫伤的,释吉师父安排小僧照顾如意,每晚小僧都要为如意做吃食,小僧手艺不精,便不小心伤到了手。”
文念神态自然,半分不像作假。
释吉大师点头道:“却有此事,老衲临走时特意准许文念开私灶,以便他照顾如意。”
衙役此刻端着盆进院,众人的目光又落向剩下的四人身上。
几个人搓洗着指尖的染料,片刻后,颜料褪尽,无一人指尖有炭黑的痕迹。
周毅摆手,让四人退下。
眼看事情陷入僵局,又柳抬起脚尖,下一瞬被神尘止住,神尘低声道:“别急,他只是看着镇定,沉不住气的。”
神尘话音刚落,文念便扯着如意上前,“周县令,如意当日是亲眼所见,这还不算铁证如山?”
周毅随手将桌案上的惊木贴着按沿摆齐,满意看着与桌角完全贴合的惊木道:“只这一条,还是太单薄了。”
“不止这一条!”文念再开口的声音明显比刚才急促。
文念低头看着如意,“如意,你昨夜告诉我的话,现在告诉县令。”
又柳抬头看了眼一旁的骆君,低声开口:“哥哥说他想要阿娘的身子,然后他摸阿娘,阿娘与他吵起来,哥哥很生气,将家里的小方桌砸出了一个小坑。”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骆君身上 。
文念脸上闪过一丝精明的笑意,周毅严肃看着如意:“你可确定?”
还不等如意回答,文念便对周毅道:“县令,骆君早对周沁玉生了不轨之心,更能证明女.干杀周沁玉之人就是骆君。”
“师兄。”院外围观的人群中传出一道急声。
“不是。”如意挣开文念的手哭叫道。
文念听到文心的声音,整个人骤然醒神,立马明白了其中关窍。
周毅似笑非笑道:“本官可不曾说周沁玉是被女.干杀。”
“我......我也是从如意的话中推断出来的。”
周毅不再看他,对着如意道:“如意,你刚才说的话,有没有人教过你?”
如意瞄了眼文念,“我刚说的两个事,并不连在一起。阿娘和哥哥生气是因为别的。”
文念一看怒极,抬臂便要向如意挥去。一旁的骆君立马用自己的身体撞倒文念,将如意护在怀中。
“大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你还敢当众动手!”周毅高声,惊堂木重重拍在案上。
文念被人制住,他不甘心道:
“大人何故押我,我不过推断出周沁玉的死因,如今最有嫌疑的分明是骆君。他陪在周家母女身边,就是因为贪图周沁玉的美色。他任劳任怨,却没尝到甜头,最后色心大发,又担心败露,便一不做二不休砸死了周沁玉。”
文念每多说一字,骆君的脸色便越难看,他咬牙道:“并、非、我。”
周毅看了眼手下人,“文念刚才说的,都记在案宗里。”
“周毅,你什么意思!”
“师父说的和真的一样,本官自然要让人记下。”
“狗官,你不审问骆君,记我的话做什么!”
周毅看向骆君,“成,你说说吧。”
骆君将如意揽在怀中,挡住如意的视线。随后一手放进嘴中,周毅目瞪口呆看着骆君唇边鲜血直流,惊道:“骆君,停手,你做什么。”
骆君伸出手,丢出一团血色模糊的东西,其中泛着微黄的碎块样的东西,勉强让人看出那是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