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鱼真掏出手机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备忘录里,强撑着身子起床洗漱。
这几天晚上都睡得挺好的,但是却越睡越累,疲惫的身体丝毫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在痛苦地叫嚣。
她在楼下点了一杯咖啡强行将自己唤醒。
昨晚几乎是踩点预约到了紫仙寺的门票,今天若是不去着实是太可惜了。
听说紫仙寺很灵验,香客们求的心愿基本上都应验了,鱼真也想求个心愿。
求一个暴富的心愿。
因为精神不济又害怕迷路,她特地在门口打了一张出租车。
怎料出租车司机实在是太热情了,一路不停地和鱼真讲解这里的风土人情,疲惫的鱼真也只能尴尬地笑着应和。
她所住的酒店里紫仙寺有段距离,司机和她唠了一段时间发现客人兴趣缺缺也就不再打扰了。
鱼真塞着耳机,里面却没有播放任何音乐,手机上不断滑动的是关于“兰枝”的词条。
她知道不能执着于梦里的东西,也看过很多与梦相关的怪力乱神的网友自传。
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要探究。
网络上关于兰枝的资料很少,就算查出来也都是些文人墨客,和他梦中的那个人完全不搭边。
结合她梦中所见所闻,兰枝应该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才对,才不是那些舞文弄墨、悲春伤秋的诗人。
但是……
没有就算了。
就是个普通的梦罢了,想这么多。
鱼真暗自嘲笑了自己一番,熄灭手机屏幕往窗外望去。
昨日的H市迎来了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四季常青的树木披上银装之后宛若开满了白色的细碎花朵,在阳光照耀下发着银光。
这样的天气,从未见过雪的孩子们自然是最高兴的。
路边巷子里窜出三两孩童,嘻嘻哈哈地结伴滚雪球、做雪人。
雪仗自然是不敢打的,路边游人众多,家长们害怕误伤便严令禁止孩子们玩闹。
但任挡不住他们瞎胡闹。
鱼真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欣慰又有些苦涩。
年轻真好,如果阿狗他们生活在这个年代会不会也像这些孩子一样开心呢?
虽然只在梦中见过几面,但她却好像已经与阿狗和阿花做了很久的朋友。
也不知道梦中的王二有没有善待他们。
雪天路滑,司机驾驶得并不快,大概花了三四十分钟才到达紫仙寺下。
“姑娘,我就送到这了行吗?上面老堵车了,上去五分钟下来得半小时。”司机望着去往紫仙寺路上的车辆连连咂舌,“年年都这么多人,真有那么多愿望要许吗?”
鱼真沉默着扫码付钱后便下了车。
别人有没有那么多愿望不知道,她的愿望倒是挺多的。
她从小就怀揣着八百个愿望。
她想当仙女,想当美人鱼,想当小鸟,甚至想当一只虫子,就是不想当人。
做人太累了。
鱼真强撑着身子往山上爬去,沉默的耳机在这个时候将她的喘息声放大了数倍,让她觉得自己快要背过气去了。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要到了。
她顺着人流往上爬,很快就见到了紫仙寺黄底黑字的门匾。
紫仙寺建寺时间悠久,保护得也很完善,郁郁葱葱的树木自四周向中间延伸过去,为它搭起了一把遮风挡雨的翠绿色巨伞。
“妈妈,这棵树好大呀,你说里面会不会住着树神伯伯呢?”天真的孩童骑在父亲肩膀上,一手拉着母亲的手,一手指着面前高耸入云的大树。
阳光自树叶的罅隙中散落下来,反射的光源将周围照得雪白一片。
连夜大雪过后,雪花堆积在树木的枝丫上,乍一眼望去就好像开满了花团锦簇的紫阳花。
鱼真顺着工作人员的指引找到了专门求财的殿堂,人多得差点没挤进去。
好容易上完香,她整个人就和蒸了个桑拿一般满头大汗。
“这么火,早知道带着身份证来求了,也不知道财神爷分不分得清楚谁是谁,谁的心愿又是什么。”她费力地从人潮中挤出来,嘴里止不住地嘟囔。
她没有花钱请向导,除了省钱以外,主要是想图个清净。
网上的攻略说,紫仙寺里面有很多值得去的地方,但大多数向导在这些地方都只会一笔带过,根本没有给游客留时间细细品味。
若是要跟着向导紧赶慢赶地走流程,还不如自己随便走走。
紫仙寺本就算是古迹,里面古董藏品众多,官方为此也设立了一个博物馆,但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人却不多,所以博物馆里游玩的人也寥寥无几。
鱼真在里面绕了一圈,见得最多的还是那些陶瓷瓦罐,还有一些悬丝木偶。
看到这些,她忽然又想到了阿狗,以及那个巨大的木偶。
如果阿狗真的存在,他家的木偶或许也能像这样被搬进博物馆收藏。
阿狗家的那个木偶可比这些小玩意儿精细多了。
她看着看着便有些兴意阑珊,加上周围的游客不知何时变多了起来,便起了离开的心思。
“游客朋友们看一下,这就是我们紫仙寺收藏的最大,也是现存最完善的悬丝木偶了。”向导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鱼真顺着声音的来向望去,身穿金色甲衣的悬丝木偶赫然闯进视野。
在视线触碰的一刹那,她感到自己的心脏被骤然捏紧,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这是我国著名悬丝木偶技艺传承人王志行先生捐赠给我们紫仙寺的,王先生家世代以传承悬丝木偶技艺为己任,传到他这里已经是第一百八十二代了……”向导后面说的话鱼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也不敢凑近观察那个巨大的木偶。
木偶在经过时光的磋磨之后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原本葱白的肢体略微泛黄,里面的丝线也换过了无数次,原本栩栩如生的面庞在经过多次修复之后已经大变样了。
但鱼真还是一眼就将它认出来了。
尽管挂在墙上的只是一副打印出来的图片,但她仍旧能感受到那双惟妙惟肖的眼睛一眼洞穿她的灵魂,告诉她这一切不完全是虚假的。
鱼真后知后觉地胡乱擦去泪水,只觉得心中被恐惧、惶恐和惊慌失措等情绪占据,大脑里只想着一件事——逃。
紫仙寺的博物馆占地面积不算很大,侧面有好几个偏门供游客进出观赏。
鱼真踏进了其中一个侧门,心脏仍旧怦怦直跳着,几乎要将耳膜震碎。
应该是恰巧长得像罢了,历史上流传下来那么多人偶,总不可能全是独树一帜的吧。
她默默安慰着自己,直到强行将猛烈的情绪压下才有时间打量周围的东西。
她好像不小心进入了一个手工作坊里,中间摆放着的木制桌面上甚至还随意放着几只做旧的玉佩。
看起来还挺像回事的。
鱼真踱步将这里当成了展厅随意观赏了起来,居然还发现了许多外面没有展出的小东西。
墙面上挂着的是一些刀剑盔甲之类的玩意儿,估计是作坊主人和紫仙寺合作租下的一个小摊位,用来发展文旅产业的。
殿外不时传来几声悠扬的经咒,她的情绪居然神奇地获得了短暂的平静。
其实除了对梦境走进现实的恐惧,她至少还应该感到一点庆幸。
至少走之前为阿狗一家做的谋划并没有白费。
悬丝木偶技艺变成了王家人的传承,那么阿狗一家可能就是被王二家里收养了。
这个技艺能经久不衰传承至此,也说明阿狗得以平安长大并且有了自己的子女。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世界这么大,离奇的事情那么多,有一些巧合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就算真的有一天被梦境滋扰,就这么走一遭又有何妨?
就当获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再不济也可以当做是免费玩3D游戏。
而且刚才看见了阿狗的人偶,说不定等下还能看见兰枝的盔甲呢。
鱼真好容易在自我安慰之下重新挂上的笑容很快就僵住了。
梦中的盔甲此事正安静地挂在乳白色墙面上,上下几个照灯齐齐照射上去,将盔甲上的刀剑划痕照得一清二楚。
衣服还是梦中的那一套,只是颜色已经褪去,灰扑扑的样子仿若已经被抽去了灵魂。尽管文物修复师已经尽复原了,但仍旧不难看出胸口那条长长的划痕,触目惊心。
鱼真对盔甲的印象不是很深,并不能第一时间辨别出来,但兰枝的佩剑与剑穗她是不会认错的。
她见过兰枝用这把剑带出敌人的鲜血,鲜血顺着光洁的剑锋向下流淌。
少年振臂一甩,鲜血便淋漓落到地上,剑穗随着动作在空中飘扬,顷刻间宝剑便纤尘不染,仿佛从未沾染过任何血迹。
盔甲和佩剑好像就是殿中的藏品,旁边还写着佩剑主人的生平。
她上前仔细辨认,却发现上面记载的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名字。
少年将军褚凌?
鱼真觉得自己的认知出现了混乱,明明她在梦中听到的就是兰枝,为了防止忘记,她还第一时间将这个名字记到了备忘录里。
她匆匆从包里掏出手机查看备忘录,却不小心带出了另一样东西。
青白色的荷包掉落在地上,璎珞上挂着的铃铛撞击在地上叮当作响。
是昨日向路边那位老人家买的荷包。
鱼真再一次查看了一遍备忘录,确认自己没有记错之后才弯腰将荷包捡起。
眼神触及到荷包的那一刻,关于梦的记忆再次闪现。
这个荷包……和兰枝给她的那个是一样的吗?
她摇摇头,有些不确定。
或许只是长得像而已?
她眨了眨眼睛,想要调动自己模糊的记忆。
但越是努力去想,那些记忆就越模糊,到最后鱼真甚至不确定到底有没有收到这个荷包了。
“看来真是打工打得神经衰弱了,现在大脑居然还会主动拼接记忆。”
鱼真最终将自己的这些反常记忆归咎于混沌的大脑,将一切往打工上面归因。
“诶,我们这个场馆还没开放呢?女士你怎么进来的?”上厕所回来的员工见鱼真披散着头发蹲在地上吓了一跳。
本来博物馆里大多数都是死人的物件,为了保护这些文物,里面采用的大多都是暖光,这类光源大多聚焦在文物上,对周围环境的照明能力实在有限。
阴气如此浓厚的地方出现一个披头散发蹲在地上的女子,任谁看了都心惊肉跳。
“快出去快出去,这些东西都还没有展出呢!”工作人员有些着急,仔细翻看并核对了一下库存上的东西便匆忙送客。
鱼真用手捶了捶脑袋,扶着旁边的承重柱站了起来。
因为脑供血不足,起来的瞬间眼前一片发黑,但她还是凭感觉迈着步子踉跄出去了。
“不好意思啊,门开着我以为可以进来参观呢,我马上就走。”
如果再不走,怕是还会有别的离奇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