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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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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之礼没过几天,将容华许配给厌赤太子的圣旨就下来了,正如德镜所言,她启程的日子定在了七月初一,礼部拟的陪嫁清单足足两册,那些金银首饰、美玉珍珠、绸缎器物、古董字画足够她挥霍三辈子,能看出姑姑是用了心思的,没有什么可添补的。只是陪嫁的人选,容华略有想法,提笔划掉几个,又添了一些。

圣旨下来的当天,教导嬷嬷也来了,说奉陛下的旨意,教导容华一些为人妇的礼仪。父皇有意敲打她,找的嬷嬷也是全皇宫里最刻板的一位。她所教的东西无非也如何孝顺公婆、伺候夫婿、操持家务之类。

“一个好媳妇儿每日天不亮便要给公婆请安,公主殿下嫁过去后,就要谨守宫里的规矩,每日进宫向皇后娘娘、皇太后娘娘请安问好。夫婿便是您的天,您不光要照料好他的起居饮食,伺候他沐浴更衣,更要体谅他的心情,以一宫之主的胸怀,替他搜罗贤良美妾,不可拂逆他,更不可顶撞他……”

连巧嬷嬷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借口去看嫁服进度便离开了。

虹影对宫里头规矩森严又爱板着脸的嬷嬷有种天然的畏惧感,耷拉着脸低声抱怨:“这是教公主嫁过去做奴才,还是做人家媳妇儿。”

“您要谨记您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外人对厌赤、对大熵的看法,在外笑不可露齿,行不可大步,要像这样……”教导嬷嬷边说边向她展示了一个极为忸怩的走路姿势。展示完毕,还让容华也站起来学学。

容华困倦得不行,正抬胳膊想要呷口茶振作,闻言掀起眼皮,淡淡道:“我的腿刚让父皇打断,不便活动。”

教导嬷嬷闻言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她也知道眼前这位公主样样都是她教导的最反面。她轻咳一声提醒:“殿下,女子饮茶,应小小地抿一口,润过唇便好,不可发出声音。”

容华咕噜咽了一口茶:“嬷嬷说的是,只是我我行我素惯了,教导的难度只怕比别人要大许多,还要劳烦嬷嬷了。”

教导嬷嬷脸色回转过来:“老奴自当竭尽全力。”

容华又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本宫真想日夜聆听嬷嬷教诲。可惜婚期将至,本宫每日得保证充足睡眠以便容光焕发地嫁去厌赤。这样吧,既然时间短任务重,嬷嬷就住在这芝兰宫,本宫让虹影收拾出一间屋子来。睡梦中的时间也不能浪费,本宫醒着咱们在院里讲,本宫睡着了嬷嬷就在前殿讲,这样潜移默化下,石头说不定也能开花,本宫会让人给嬷嬷备好润喉茶。”

教导嬷嬷瞪大了眼,有些惊慌。

“本宫刚才按照嬷嬷讲的算了算,我伺候完夫君又打理完家务睡下是三更末尾,寅时刚到就要起来收拾入宫去给皇后、皇太后请安,想来嬷嬷按照这个时间给我讲课也不算很困难。”

虹影在一旁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本宫现在先睡个午觉,嬷嬷不要停继续讲。要大些声才好,以便让本宫在睡梦中也能听清楚。虹影,你在这儿守着,为嬷嬷备好茶水。”语毕,容华头也不回地步入寝殿,健步如飞。安静片刻后,只听得教导嬷嬷洪亮的嗓门传遍了整个芝兰宫。

这样过了一天一夜,教导嬷嬷的嗓子就彻底坏了,再也发不出声音来,她流着泪逃似的离开了芝兰宫。此番教训在前,继任的教导嬷嬷便再也不敢造次,只是满脸堆笑地问容华想听什么,容华想听什么便讲些什么,她不想听自己绝口不提。

没想到刚让教导嬷嬷安静下来,虹影又闹了起来。

虹影红着眼睛走到容华跟前,气鼓鼓的,手里还捏着几张纸。容华对她这样子倒是习以为常,等着她噼里啪啦说一顿,可今日她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只紧紧盯着容华,眼里泛着水光,失望和愤怒交织。

主仆俩僵持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容华被盯得浑身发毛,还呛了水,一边咳嗽一边开口:“你说吧,又怎么了。”

虹影把纸举到容华眼前,质问道:“上面为何没我的名字?”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仿佛下一秒就会倾泻而出。

容华知道那纸上的内容,看也不看便拨开了:“不带着你自然就没你的名字。”

虹影又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凭什么不带着我?”

容华将茶杯重重撂在桌上:“都怪我这些年太过纵容你。你行事鲁莽,还是个牛脾气,你自己数得清闯过多少祸吗?大熵是自家地方,我尚且能护着你,可到了厌赤,那是人家的地盘,你闯了祸,不仅自己遭殃,说不定还要连累我。”

泪水肆无忌惮地从虹影眼眶里淌出来,她呜咽道:“我不闯祸了还不行吗?”

容华扭过脸不去看她,只捏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江山难改,禀性难移。我此番也是自身难保,我们主仆的情分到此为止便好。”

虹影把纸散落一地,自己也坐到地上哭闹不止:“主子也说我们有主仆情分,阿璧公主您尚且能谅解,您不带着我,偏偏玲珑轩那帮宫人十个有九个的名字在上面,他们可曾伺候过您一天?主子这不是在打我的脸,怎么能如此害我!”

容华拧起秀眉:“怎么就害你了?”

虹影哭嚎着,眼睛鼻子嘴巴皱成一团:“我跟主子为非作歹这么些年,各宫的人早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了,谁能放过我,您留我一个人在这儿不是害我是什么!”

容华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巧嬷嬷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拈在手里细细地看,皱紧眉头:“虹影这丫头整日莽莽撞撞的,不带着便不带着了,怎么连我都不带,倒是几乎要把玲珑轩搬空了。”

容华看向她:“你年老体弱,厌赤路途遥远,我怕还没到厌赤你这把身子就散架了。”

巧嬷嬷不甘示弱地挺起胸脯:“殿下这是什么话,宫里头谁不知道我张巧云身体是一等一的硬朗,年轻时老奴便力大如牛,就是与男子掰腕也不曾输,就算现在,老奴提两桶水绕跑宫城一圈都不在话下。再说了,公主此去厌赤凶险,身边怎么能少得了一个谨慎妥帖的人伺候。”

“我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大熵了。你是半截身子都埋土里的人了,与其后半生流离失所客死他乡,何不在大熵安安稳稳过完后半生?”虹影她尚且能对付,容华最怕和巧嬷嬷讲道理,巧嬷嬷其实是个极有主见的人,生了一张巧嘴,心思又活泛,以往也没少给容华出谋划策。

“老奴自打过了十岁就入了宫,一直在太后身边伺候,之后又被太后赐给了殿下,老奴无儿无女,无牵挂亦无依靠。什么叫流离失所,公主便是老奴的依靠,如今公主不要老奴了,岂不是要老奴老无所依,老奴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往下过。”巧嬷嬷说着说着眼眶也湿润了。

虹影与她一唱一和:“你不带着我,往后我在这宫中日日受折磨挤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说罢果真站起身来,就往柱子冲。

巧嬷嬷赶紧拽住了她,两个人同病相怜似的,哭作一团。

虹影咬牙切齿地说:“只要我死不了,我就算残了这双腿,跑也要跑到厌赤去。我要躺到厌赤皇宫前,让路过厌赤的老百姓都看看,公主您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忠仆的。”

容华额角的青筋跳得更剧烈了,她头疼不已地看着两个哭哭啼啼的人要死要活的,不耐烦地松了口:“你们愿意去就全都去吧。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虹影当下就止住了哭泣,这个时候反应倒比寻常灵敏了许多,从巧嬷嬷手里拿过名单,又抓起桌上的笔,趁热打铁央求容华加上她俩的名字。

容华脸色铁青地在最后面写上她俩的名字。

虹影露出得逞的坏笑,与刚才的凄惨模样判若两人,她欢天喜地道:“谢主子,奴婢这就拿去给礼部更正。”

容华气极,冷哼一声:“本宫懒得管你们”,便拂袖而去。容华近几日一有空就窝在太医院,称是要亲自准备一些路上以备不时之需的药品。

巧嬷嬷也破涕而笑,巧嬷嬷知道容华一旦生气就喜欢自称“本宫”,这自称平时她除了吓唬人的时候,基本是不用的。虹影望着容华离去的背影小声咕哝:“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没想到,按下葫芦浮起瓢,晚间阿璧又自己跑来了,人很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似是没怎么睡好,连宫婢都没带。不过几日,她整个人消瘦了一圈,身上的光彩都暗淡许多。

没说几句话,阿璧便郑重其事道:“我如今没有办法了,有件事想求长姐成全。”

容华隐约感觉不妙,自打及笄之礼过后,阿璧的名声在权贵间算是彻底狼藉了,私下写情书、赠送贴身之物虽不合礼数,但都是年轻气盛的青年男女,情到浓时也可以理解。可阿璧写情书、赠送玉牌的对象却是自己的准姐夫,不仅女眷们不齿,连宗室里的男性们都觉得实在有伤风化。

范敬便是预见了这些,才咬牙生出这破釜沉舟之计,他想拉着阿璧往上走,其实不过是把阿璧一起拽入深渊罢了。

“我往后都不在这宫里了,有什么能成全你的。你才是这宫里的主人。”容华垂下眼,顾左右而言他。

“长姐。”阿璧眼中闪烁着泪花,竟直接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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