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姜溯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变幻。
白色缥缈的，带着淡香的雾气不知从何处席卷而来，打着卷淹没了那些电子垃圾。零件堆在光线下略显刺眼的折射透过雾气，变得柔和而静谧。
“噌！”
姜溯再熟悉这声音不过——那是剑刃破空之声。
“小友！”
姜溯缓缓从白雾之中站起，看到了一个人正执剑望着她。
那人身穿一身白衣，裙摆层次分明，如花瓣般散开。腰系白玉组佩，挥剑时发出了玎珰脆鸣。上身虽然披着一看就不适合战斗的红色披帛，却依旧行动如风。
那是个美人，很美的人。
丹唇黑目，眉间一点桃花花钿。潋滟如水的眸子只是往她的方向轻轻一瞥，就让姜溯晃了下神。
她握着剑，行动间卷起白雾，竟像是在跳舞。
姜溯将视线从她容光四射的脸上移开，终于看见了她与之战斗的事物。
“……魔物？”
许多弥漫着黑气的魔物一边呲着獠牙，一边用墨绿色的爪牙挠向美人。
美人腰身一拧，轻巧避开后，魔物也并没有放弃，反而拧在了一起，像是有意识一般地组起了阵型。
姜溯忍不住皱眉。尽管隔得很远，她却依然能嗅到魔物身上的恶臭。
美人一剑劈下，带起凌厉剑光：“小友！”
她的声音冷然：“请小友助我斩杀魔物！”
修真之人，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姜溯下意识摸上腰后，握住了熟悉的剑。
抽剑出鞘。
寒光如水，只是轻轻滑过白雾，剑芒就已经割开了一段雾气。
姜溯握着剑，突然怔了一下。
她的剑怎么在手里？
她不是……没有剑了吗？
姜溯低下头看着右手手里握着的剑。
剑刃薄而透明，带着微微的闪烁。剑柄与她的手掌茧子严丝合缝，每一抹花纹都带着她的气息。
远处和魔物交战的美人凌空而起，以极美丽的姿态在空中旋转着。
地上已经躺了不少魔物，但还有更多不断地扑上来。有一只身形较小的，已经灵活地跃起，即将抓住那雪白的，花瓣一般的衣摆。
美人只是脚尖一点，那灵活的魔物就被重重踢了下去，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坑。
姜溯看着那倒在坑里的魔物。
坠落下来的魔物边上，有一只被剑捅烂的魔物尸体。
她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高天之上传来了带着空灵与神秘感的乐声，与乐声一同落下的还有漫天的金黄叶片。
不知是谁的唱咏：“吾有长生术—”
“万魔皆可除—”
与魔物交战的美人笑了一声：“登仙阶！”随即像是一只白色蝴蝶一样，蹁跹掠过魔物头顶，径直抓向姜溯。
姜溯本想推开，却被她牢牢握住手臂：“看来小友有仙缘呀。”
她声音变得亲昵：“可真是帮大忙了，我可不想和魔物一直打下去。”
金黄色的叶片堆积在地上，同样覆盖在了虚空中无形的台阶之上，于是透明的台阶显现出了形状。
姜溯被那眉间带着桃花花钿的美人拉上了台阶，急匆匆往上走去。
魔物们像是失去了目标，在地上团团聚起，四下张望着，没有一只看到正在不断往上走的她们。
登仙阶越往上走，飘飘渺渺的仙乐就越发真切。
再上走几步后，美人突然蹙起一双细眉，望向下方的魔物：“真是麻烦……小友，你自己往上去吧，我感觉我的机缘在那群魔物里。”
她指了指魔物中心的那四枚绿色灵石：“我先下去啦。”
她用力一推姜溯，如同流星一样扑向地面上聚起的魔物，带着锋利剑光。
姜溯被推的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台阶，却还是借着这一推，往上攀了几步。
登仙阶像是有意识一般，自从那个美人自己跳下去以后，就缓缓地带着姜溯上行。
穿过星海后，姜溯怔在了原地。
在她面前，是十二个仪容华美的人。这十二人或绿衣或红衣，风格各异，但不改的都是眉目间带着一股慈悲为怀的舒展。
“小友。”
姜溯微微后退了半步。
先开口唤她的是一个身着绿色拖地长袍，用翠色长簪梳着发辫的仙人。
他手上拈着一枝杨柳，只是轻轻一拂，姜溯便觉得空气一清，原本强行提气斩剑的伤势也尽数恢复。
等等…她为什么会强行提气斩剑？
她是在斩那个砸在头顶上的飞船时，才强行剑诀。
飞船。
垃圾堆。
那个疑似医修的人，还有白如晦。
姜溯瞳孔微不可见的一缩，面上下意识挂起了笑：“诸位是？”
十二人异口同声：“我是前来收你为徒的昆仑十二仙。”
姜溯眼皮一跳：“你们都要收我当徒弟？”
那绿衣人抿唇微笑：“是呀……所以，小友要选谁呢？”
裴玉冲出掩体，将被黑液打下的白如晦拖了回去。
耳边除了枪炮声，还有激光武器烧灼发出的“呲呲”声音。
手指按在白如晦颈边确认了下搏动频率，裴玉迅速按过他全身：“十三处骨折，清醒点。”
白如晦双目无神地望着那一滩黑液，一边咳嗽一边叹了口气：“疼。”
“忍着。”裴玉双手灵活，就地取材用电子硬件当做夹板固定住了错位断裂的骨骼：“没穿戴外骨骼就冲上去，跳的是真高，被砸下来死的也真快。”
白如晦艰难地笑了一下：“我知道，这不是打上头了吗。”
“记录，执巡队白如晦，中伤，使用紧急恢复药剂一支。”裴玉松开手腕上的腕带，腕带微微闪烁，将音频录下后，展开了一个一立方大的空间。
裴玉看也不看，左手一探，摸出了一支绿色的针筒，扎在了白如晦的脖子上。
白如晦咧嘴笑了一下：“这好东西你也有啊。”
裴玉不咸不淡，手上还在打着绷带：“实习前，你家里人给的。”
掩体后方传来了一声巨响，两人一个翻滚避开了挥下来的黑液触手。
满是獠牙的触手砸开了一个长条形的深坑，像是有意识一般追着两人。
“啧。”裴玉一手拔出枪，一手扛起了还没有恢复行动能力的白如晦，飞速往后退着。
白如晦被顶到肚子，险些哕了出来。只来得及拍了下裴玉的背脊：“别浪费子弹。”随后抢下了裴玉手上的枪，压枪连射几下，成功逼退了触手。
裴玉的面色难看：“分体后也能行动……这可不是普通等级的污染物了。”
等他望向战场上的其他方向，终于明白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人过来掩护他们二人了。
战场上不知何时已经被黑液分割出了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里都有黑液的分体在不断攻击。
他们的枪炮对它造不成伤害，激光斩下也只有浓郁的恶臭味，被分开的黑液依旧具有活性。
黑液如同绞肉机一样撕咬着不断冲下来的人群。
白如晦拔出颈上已经注射完毕的针管，从裴玉肩膀上跳了下来：“你去救助，我给你掩护。”
黑发瘦削的少年看他一眼，立刻弯下腰冲向了不远处断肢的张危危。
执巡队的实习生，军校战斗系的白如晦笑了一声，双手握枪为裴玉开路。
仙乐阵阵的星海之上，姜溯眨了眨眼：“我何德何能，竟让十二仙都看中，想收我为徒。”
“要不然，你们说说我拜你们为师有什么好处？”
绿衣的仙人拈着柳枝笑：“小友想要什么好处？”
旁边红衣的仙人却像是个火爆脾气，一棍子杵在了水面上，溅起的水花划破了姜溯的脸：“少说废话，你拜不拜我？不拜我，我就打断你灵根。”
姜溯擦了擦脸：“仙人别急啊，这…除了您还有其他十一位呢，我要是选您，其他十一位肯定也不乐意不是？”
在红衣仙人杵水面的时候，包括绿衣人在内的十一位仙人都微微转头看着他。
“呵呵……”一位梳着三环髻，身穿五色彩群的仙人抱着玉瓶轻笑了一声：“他的确是个暴脾气，但你确实没有太多时间选择了。”
“这滴水落地前，若是你还不决定，便再无仙缘了。”
姜溯连忙抬手：“哎等等！我还有句话要问！”
抱着玉瓶的仙人手微微一顿。
“什么叫再无仙缘？”
“再无仙缘嘛……”意外的，抱着玉瓶的仙人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和边上的几位私语了起来，好半晌后才带着悲天悯人的微笑：“那自然就是被所有修仙门派摒弃在外了。”
“那么又有哪些门派是修仙门派呢？”姜溯尽可能拖延着时间。
红衣的仙人不耐烦了，又杵了下水面。
星海的水寒凉无比，姜溯的脚趾微微蜷起，身体重心逐渐压下。她再次摸向了腰后，右手若无其事地压在了剑柄之上。
正在她衡量要不要考虑同归于尽的时候，一道清泠如深涧溪流的声音在她背后突然响起。
“本尊说过，她是本尊的徒弟。”
姜溯身体一僵，原本压低重心预备冲上去搏杀的动作一滞，硬是扭回了半身望向后方。
不知何时，她身后站着一个黑发及地，风华月貌的人。
他穿的并不如“昆仑十二仙”华贵，看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朴素。只穿着最简单的白色深衣站在水面上，就带着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清冷孤高感。
他站的离她很近，姜溯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水莲花一样的味道。
昆仑十二仙拈柳枝的，抱玉瓶的，杵棍的，此刻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仙……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