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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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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司瑶一早便坐在秋千上,漫无目的地摇晃着,小灵子还是往常一样被包子追的满地跑,他向司瑶呼救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嘈杂,一晚上没睡的她,甚是烦躁。

当年在司命府的时候看过那么多凡间话本子,还没有哪一部能让她纠结到现在。

有时候知道真相也未必是件好事,比起残忍的揭露真相,谎言和隐瞒至少能维持现有的平衡。

荆烁不知何时来了盈轩阁,邀了司瑶和连祁一同往凉亭方向去。

今日阳光正好,微风和煦,他步履轻盈,整个人的气色比之前明朗了许多。

他是来辞行的。

连祁道:“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不查噬月教了?”

“其实我查噬月教也是因为玉儿”荆烁已然能面对自己的问题,不再买醉,“自从被噬月教追杀那次,再见到玉儿就是我们成亲之日,她给我的感觉变得陌生了,我每次和她提起噬月教,她都说不知道,我总觉得她有事瞒着我,我只是想弄清楚当年的事”

荆烁沉默片刻,又道:“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也许真正变了的那个人是我,是我对她的要求变了,总希望能和她把日子过成我想像中的模样,是我自己变得太过自私。”

亭子周围是一片小竹林,两三片竹叶被微风带到石桌上,荆烁伸手拂了去。

荆烁继续说着:“我出来有些日子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阳光透过竹林在石桌上洒下一片斑驳,竹叶易拂,叶影难掩。就像事实的真相,平衡只是暂时的,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司瑶:“那你打算何时动身?”

荆烁:“明天吧”

周管家领进来一个人,那人是陆锋,他火急火燎地赶来将一封信交给荆烁。

荆烁拆开一看,神色忽然间变得凝重起来,他道:“我可能等不到明天了,代我和姨夫说一声。表哥,四喜姑娘,你们多保重。”

他随陆锋一同走了出去。

连祁拿起那封信又看了一遍,低沉的声音平静地散落在微风中,“忠义侯要纳妾了”

“什么?!”司瑶激动地站起身来,不敢置信,道:“忠义老夫人不是答应了赵钰不让忠义侯纳妾的吗?”

忠义侯是鲜有的孝子,他要纳妾定是忠义老夫人的意思。

————————

临江城。

忠义候要纳妾了。

红木大门的匾额上洋洋洒洒的书着“忠义侯府”四个烫金大字。

听说这匾额是当今圣上亲笔题的字,两端各挂了两只大红灯笼,匾额下方的红木大门上更贴着两个大大的“喜”字,就连侯府的下人们也个个脸上洋溢着喜庆与欢快。

忠义侯仅仅纳个妾室就搞这么大排场,想当年他迎娶赵夫人时的排场也不过如此,如今这般,足见忠义老夫人的良苦用心。

喜庆欢乐的仅仅是前堂,而后院却是另一番景象。

赵玉儿额系素帻,一身缟素,苍白的脸上空洞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梧桐树下未合上的棺木,里面躺的是她最亲的娘亲。

赵夫人是昨晚自缢于自己房内,赵玉儿赶来时仅剩一具冰冷的尸体和两封墨迹陈陈的书信。

因为第二天就是忠义侯纳妾之日,忠义老夫人特地封锁了消息,除了后院赵夫人房内的几个丫鬟和昨晚闯进来的赵玉儿,根本没人知道赵夫人已故的消息。

“你娘挑这个时候自尽,无非就是想毁了你爹的婚事阻止你爹纳妾,老身现在明确的告诉你,这不可能!”

忠义老夫人的话仍在耳边回荡,赵玉儿轻轻地走近棺木,单薄的身子如落叶一般,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她跪在棺木前,苍白的脸上也没有一滴眼泪,她的袖中,死死攥着那张敞开的书信,微微耸动的肩膀,内心满是激烈的挣扎。

良久,那干枯到毫无血色的唇瓣终于动了动。

“娘,你放心,你没能阻止的事情……我都帮你做好了”她的脑袋歪向一侧,嘴角微微勾起,苍白的唇瓣瞬间裂出几道血痕,和着那诡谲的笑容竟让人不寒而栗。

她舔了舔嘴唇,铁锈般的腥味在嘴里扩散,随即她笑了,笑的很是悲伤,“奶奶是骗我的,没有什么不可能,我真的做到了,不信你睁开眼睛看看啊”

“娘你睁开眼睛看看玉儿啊……你醒醒……不要离开玉儿!”

脆弱的心再怎么强忍,也抵挡不了眼泪,她隐忍的泪水终是决堤,扑倒在棺木上。

“玉儿”

久违的声音在面前响起,赵玉儿抬头,荆烁正站在她面前,两人隔着棺木却好像隔着千山万重,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像远隔天涯。

赵玉儿紧忙收回目光,落在梧桐树下,竭力隐藏悲痛,淡淡道:“爹成亲在大厅,不在这儿。”

见她误会,荆烁连忙解释:“我不是来参加你爹的婚事,我是来看你的”末了又道:“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他一赶回镖局就急着找赵玉儿,可是在荆门镖局没找到,就想到来侯府。忠义侯府前堂在办喜事也没找到赵玉儿,想着她定是在赵夫人房内,没想到来后院被人拦住,便觉事情不妙,挟持了赵夫人房内的丫鬟才知赵夫人已经去了。

原以为忠义侯纳妾赵夫人必然伤心,玉儿也会跟着难过,却不想赵夫人竟自尽身亡。

“家?”赵玉儿冷冷笑出声来,眼泪不曾停歇,环顾这寂冷萧条又无情的后院,再看这棺木中双目紧闭的至亲,她惨然一笑:“我没有家了”

“怎么会没有家呢,你是我的妻子,荆门镖局就是我们的家”荆烁的心慌乱不安,绕过棺木来到赵玉儿身边将她拥入怀中,宽实的掌心一下一下轻抚着她僵硬的背脊。

两人相拥在梧桐树下,春天的绿叶被风扯下两三片,刷刷落地,有不甘也有无奈。

荆烁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把娘安葬了,跟我回家去,我们重新开始好好的过日子”

荆烁抬手将她额前被泪水浸湿的发丝带过耳后,又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动作轻柔的像保护珍宝一般。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是我太过较真,既然娶了你就该珍爱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改变,不应该怀疑,不该拿过去的回忆来约束现在的你。玉儿对不起,我不该离家出走,以后不会了,跟我回家吧”

荆烁的这些话是她朝朝暮暮心心念念了好久在梦里经常梦到的话,如今梦成现实了她却没了梦里听这话时的喜悦,或者说荆烁如今这番话无疑对她是一种讽刺。

在这之前赵玉儿一定会很感动,一定会很爽快的答应,可是晚了。

“来不及了”赵玉儿喃喃道。

喉咙里一阵腥甜,她转过身抬起袖子拭去嘴角边蜿蜒而下的黑色血迹。

“怎么会来不及呢” 荆烁以为她还没有原谅自己,于是继续向她解释:“我知道你还在担心,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离家出走,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

“荆哥哥……”赵玉儿忍住来自五脏六腑的疼痛,转过身,艰难地说道:“真的……来不及了……”

荆烁惊觉之时赵玉儿强忍的睲甜已经一口吐了出来,暗黑色的血液,触目惊心。

“玉儿你怎么了?”荆烁抱住她倒下的身体,握着她冰凉的手时他的心也跟着颤抖。

赵玉儿喘息不断,浑身痉挛着:“我服了毒……所以……”

“为什么?”荆烁颤抖着问道,心里忽然没了底。

随即两人被十几个侍卫给包围起来,两把大刀架在赵玉儿脖子上,为首的侍卫喊道:“赵玉儿毒杀继母王氏,我等奉忠义老夫人之命缉拿赵玉儿归案”

“谁敢!”荆烁挥开刀剑,徒手将其中一个侍卫的刀剑生生掰断,掷出刀剑将其他侍卫击出几丈远。

“四姑爷,得罪了”

侯府的侍卫见荆烁在此便一窝蜂涌上去,奈何都不是荆烁的对手。

来人越来越多,荆烁武功再好也抵不过涌来不断的侍卫,他将赵玉儿打横抱起以轻功逃离忠义侯府。

荆烁抱着赵玉儿一路逃到梁河,这个地方她再熟悉不过。

今天也不是花灯节,却和以往相似,华灯未上,阁楼的花瓣已经打着璇儿往下飘,一瓣一瓣在她模糊的视线里变得清晰,清晰的却是回忆。

赵玉儿躺在荆烁怀中望着天空中飘来的花瓣,气若游丝地说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荆烁抿了抿唇将泪水吞咽,他红着眼眶回忆着往事,说道:“我押镖,你扮作山贼来劫我的镖”

他果然忘记了,原来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她。

赵玉儿往他怀里靠了靠,贴近他的耳边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成亲那晚你问我为什么不叫你阿烁,因为叫你阿烁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我不会武功,没扮过山贼,也没劫过你的镖,更没去过药王山”她哭着揭露最残忍的真相:“荆哥哥,你爱的那个人是我的妹妹赵钰”

荆烁如遭霹雳,不敢置信。

赵玉儿从衣襟里拿出那两封信,一封是赵夫人写给她的,另一封是赵钰写给赵夫人的。

她也是昨天才知道真相——原来她的五弟竟是她的五妹。

赵钰的信上只说是去药王山游玩,短期不会回家,并让赵夫人勿念。

可是赵夫人却不相信,跑到忠义老夫人那边要女儿,忠义老夫人被烦的无计可施便说出了真相,当时的赵玉儿还是个病秧子终日躺在床上。

病好后恰逢荆烁来提亲,忠义老夫人见到有人来提亲还是荆门镖局的,也没经过赵玉儿和赵夫人同意就将亲事答应下来,好在赵玉儿并不反对。

荆烁离家出走的这段日子赵玉儿经常回忠义侯府看望赵夫人,私底下发现她娘偷偷祭拜的灵位上面竟是赵钰的名字。

府里没人提起她五弟,她也不敢问,总觉得母亲有事瞒着她,只得加多回忠义侯府的次数。

赵夫人之前没想过报复,直到忠义侯纳妾,当年隐瞒了赵钰的女儿身不就是怕丈夫纳妾吗,如今她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已经害了赵钰,她不能再这么委曲求全,最后只能以自己的死来破坏忠义侯的婚事。

其她女儿都已嫁作人妇,赵钰死了,赵玉儿也嫁去荆门镖局,她觉得自己没有弱点,了无牵挂……偏偏赵玉儿选择了和她一样惨烈的复仇方式。

所以这一路陪在荆烁身边的人不是她。

“好想回……回到那年……花……花灯节……”攥着他衣襟的手倏然滑落,扬起的花瓣最后也归于平静。

缘起于花灯时节,却殒于此。

世间的深爱难以明了,来不及说的没机会开口,说清楚的再也回不来,谁能明白谁的深爱,谁又能理解谁的离开,凡尘俗世大抵如此,放不下的,从来都是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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