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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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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缭绕,白雪笼罩。

灿金色的晨光照亮四方高墙,直挺挺地撑起两层布满纹路的歇山顶,在方向各异的交接处翘起戗脊,叫漫天花白的天地间生出高贵与壮丽。

一个晃神,屋顶上方趟过去一个人影,身形尚不熟练,动作有些笨拙。

正是被迫使练习飞檐走壁的阮沨泞。

自从第一次试炼之后,她正式以影卫的身份待在了萧子珏身边。

只不过不是武功高强的那种。

她一介弱女子,杀个鱼都能磨蹭半天的,从零开始学习武功是个漫长艰难的过程,既花费精力又花费时间,倘若萧子珏需要手起刀落之人,身旁早已有了一个千夙,再不济也会去搜罗本就武功高强之人,他看中阮沨泞的,是那无知无觉就能杀死人的血,还有意料之外的女儿身。

一方面,他需要她办一些更隐秘的事,另一方面,他需要研究她的血,寻找治疗萧静挽的方法,相对而言,他必须帮助她抑制癔症的发作与体内的疼痛,防止出任务时出现意外。

萧子珏似乎的的确确对于毒有着自己的一番心得,那日取血之后,倒是当真让他研究出了一种能够短时间缓解她症状的药物,为了活命,也为了不要痛苦,阮沨泞眼前最好的选择,便是留在萧府,做一个她从未想过会担任的杀手。

只是不会武功,不代表着可以不会逃跑,她第一次之所以能成功脱身,靠的不过是萧子珏那鼎鼎大名的景临王身份,没人敢怀疑王爷身下的女人就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但那不过是一次试水罢了,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出任务,一旦真正需要完成任务的时候,就代表着神不知鬼不觉的暗杀,她必须要隐藏身份,万不可能再依靠萧子珏脱身,她所要做的后续行径,正是不被任何一个人联想到与杀机与景临王府有关才好,因此逃跑成了必不可少的修习项目。

萧子珏对于她的要求是,能在杀人之后自己脱身,悄无声息地回到府上。

寥寥数语,却囊括了一个杀手眼中的世界,孤独,无情,冷漠,寂然,倒是与阮沨泞完美契合。

最初练习的时候她也吃了不少苦头,毕竟不会轻功上天入地,也不会使用武器帮助翻墙,这些都需要她从零开始一项一项学习。

一般而言是千夙来教导她如何掌握窍门,他人挺好,教的也细致,看见她的进步还会直言夸赞,倒是让她放下心来,大胆尝试,也偶有萧子珏心血来潮要观摩她进度的时候,她就必须打起十万分的精神,否则一个不留神失误,他都不许千夙帮忙,甚至犯错多了还会被他惩罚,简直让人叫苦不迭。

阮沨泞是一丁点儿也不想看到,这个最初见面拿蛇吓唬她,说着试炼让她惨遭咸猪手,还不忘再反手耍她一次,继而害得她反复病发,后续又以抑制药物为筹码要挟她长久为他做事,这样一个人,刚愎自用,心狠手辣,她厌恶,一时半会儿却没有任何办法脱离。

因为发育成长,她身上骨血毒性越来越强,病症发作次数越来越多,而这一切,目前也只有萧子珏不知如何研制出来的特效药可以压制。

她确实也从未想到过,自己前半生浑浑噩噩,作为一个卑微得再不过的普通人,如何能摇身一变,成为一把算不上锋利的刀刃。

她靠出卖色相换来暂时的安稳,这桩买卖说亏也算不上亏,她比之于千夙的优势,无需想方设法在天罗地网之中偷偷潜入,无需随身携带任何一件利器,无需掌握任何的技巧,因为她的脸,她的身体,她的血液,把她从一层地狱置换到另一层,六道轮回,生死疲惫,好一个不三不四的绝处逢生。

萧子珏一次一次用她的亲身经历反过来告诉她,乱世中的人没有善良可言,心软不会有好下场,牵一发而动全身,于心不忍只会带来更大的伤害以及更多的死亡。

她在鸣樟村被屠戮殆尽之时就该知道,她在官差没被剜眼却死去时就该知道,她在一次次勾引那些道貌昂然的伪君子,听他们为哄她开心炫耀般说出藏在正义之下阴暗的秘密时就该知道,她的妇人之仁,终归是要彻底扼杀,完全泯灭的。

仔细说来这一切于她究竟是蜕变还是泯灭,是破茧成蝶还是涅槃重生,她不明白,倒也无甚所谓了。

至少对于萧子珏而言,他确是言出必行的,只要是他手下的人,总归能受到相当于正常人的优待。

过往每一回年节,阮沨泞不说没有新衣,就连破洞都是自己动手缝好,一身上上下下都是补丁痕迹的衣服,寒酸得不是一星半点,再和阮沨星一身红红火火的喜庆模样站在一起,看不出是两姐弟,根本就是云泥之别的一主一仆。

至于阮家合家欢的团圆饭,虽说在饭桌上是有酒有肉,有荤有素,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了,但首先最大最多的一块肯定轮不到她碗里,再加上这一顿可不是只吃一餐,如此大手笔,如此肉疼的花销,最少要分三天吃,凉了热,热了吃,吃了剩,剩了馊,新鲜的饭菜也不能轮到嘴里,毫不夸张地说,那几日便是她闹肚子的高发期。

故而阮沨泞对于过年,着实没有什么期待感,反正不会有期待便不会有失望,将它当作再平凡不过的普通日子,得过且过就是了。

她确实没有想到,在萧府的这一次的除夕,竟然能够真的过出年味。

当冬日的暖阳高高挂起,照在她白皙水灵的脸上,她从睡梦中醒来,推开房门,闻到空气里头混合着八角、花椒、葱花一类调味的肉香,肚子难免咕咕叫起来,当然,这一餐毕竟大概率沾了景临王府的福,和她本人没什么关系,她也没有感到很惊喜。

最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桐姨笑吟吟拿出那件红色交领襦裙,递到她面前,对她说:“雪吟姑娘,这是老奴挑选的新衣裳,你看看可喜欢?”

她一时有些恍然,打着手势问:“这是,为我准备的?”

“瞧姑娘这话说的,这不是为你准备的,难道老奴一把年纪了还要穿得这般花枝招展?”桐姨眉眼弯起,虽然脸上掩盖不住各种皱纹,表情却是实在欢喜,“姑娘长得这么好看,这般如花似玉的人,走到哪儿都是一顶一的吸引视线,不应该长在满是蛆虫的土壤里,就应当穿上艳丽的颜色,长成绚烂的花火,有朝一日站在最高的地方,放眼四方,即便是转瞬即逝,也要为自己而活。”

最后几句话说得很轻很轻,仿佛不自觉的一场叹息,阮沨泞却听得很清楚,她抬眼看向桐姨,看见她若无其事地要帮自己换上新衣,嘴里笑着念叨着:“老奴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胡言乱语,什么该说的,什么不该说的一股脑儿都往外冒,姑娘听听就完事儿了,左耳进右耳出的,万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琅内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姜国的中心,四面环山,绵延不绝,冰河迢迢,蜿蜒流转,繁华喧闹,车水马龙,再赶上除夕这日万事皆宜,诸事顺遂,大街上不要太热闹,桐姨带着阮沨泞出门购置些年货,一路上手揽着手走走停停,就像一对感情甚好的普通母女。

两人路过一处卖糖葫芦的地方,旁边围了一群穿着红彤彤的小褂,扎着正红色头绳的小娃娃们,七手八脚地递过去几枚铜钱,脸上带着期待,嘴里都要流出哈喇子来,这让她想起儿时也曾和阮父阮母想要过,只是早期他们以会吃坏牙齿为由,后期甚至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姑娘想吃那个?”

阮沨泞摇摇头,她长大了,早已对这种老掉牙的东西没了兴趣,桐姨却偏拉着她过去,排在孩子们后头,买了一串递给她。

“吃点甜的,一整天心情都会好。”老妇乐呵呵地对有些不知所措的她说,眼里充满了慈爱。

那眼神太过熟悉,阮沨泞不敢多看,转头吃起了糖葫芦。

一口下去,冰糖迸裂在嘴里,碎开一口的甜腻,随即牙齿咬下一小块山楂,咀嚼时透露着酸酸甜甜附带一丁点儿苦涩,恰好和那熔化了的冰糖中和,让她不由想着,原来冰糖葫芦是这样的味道,不是完完全全的甜口,却是有些五味杂陈的意思,像极了她坎坷不平的人生路。

她看见买了串串的娃娃们笑得天真无邪,奔向爹娘的怀抱中去,被高高举起,甜甜亲吻,她忽而很想知道她的血亲究竟是谁,究竟是不是还在这个世上,若还得以存活是在何处,若是已经死去又埋于何方。

她一无所知,又无能为力。

萧子珏简单用完午膳之后,交代了桐姨一些注意事项,只带千夙就往宫里去参加年宴了。

他从始至终没有看过阮沨泞一眼,没有对于她穿一身新衣裳如此光鲜亮丽发表任何意见,也没有对于要不要带她进宫提出任何说辞,一方面,带两人太累赘,一个人绰绰有余,另一方面,她于他而言,本就不是举足轻重,而是为了救他妹妹,帮他杀生的一个工具人的存在。

倒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只要她按时完成任务,不在他眼皮子底下没事找事,他那么一个高傲的、日理万机的人才不屑于理会她发生了哪些小事。

如此甚好,平日训练礼仪时就被繁琐的条条框框压得喘不过气,进宫铁定要遵循更多的礼仪,一晚上估计累得够呛,反而在没有主上的王府里能乐得清闲,倒让她一身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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