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沙河水太深
不是老刘太窝囊，他也想硬气起来，可实力不允许啊。
老刘瓜地旁边的几家倒是硬气。
他们几家都姓钱，一起找钱家理论。
甚至与钱大勇在钱氏祠堂都吵了起来，一定要钱家给个说法。
但是，虽然都姓钱，但他们几家的这个“钱”家跟钱志国的“钱”家还隔得远，属于偏远支亲。
钱大勇当面说的很好听，承诺补地，另外每家赔了八百块。
但是私下里找了个借口把闹得最凶的钱文军一通修理，并禁止他再进钱氏祠堂。
这几家也偃旗息鼓了。
钱二勇不赞成大哥的做法，毕竟当过兵，有一点觉悟。
最主要的顾虑是大家是一个村、一个大家族的，事情做的太绝的话，他这个村主任也下不来台。
但是钱大勇有他的歪理:
“弟啊，我也不想做的太绝，但是扛不住赚钱啊。”
“河坡那个地方河沙最好，滩多、量大，能挖百十车，你算算多少钱？”
“大部分是荒滩野地、种不了庄稼，他们几家的地本来就是自留地，不是责任田，再说咱只是蹭了一个边而已，也补偿他们了不是。”
百十车就是五六十万。
按股份分，钱二勇能分十几万，一套县城的房子都出来了。
这年头钱抓到手里最实在，他爹不可能当一辈子村支书，他也不可能当一辈子主任。
借着这几年河砂的暴利，钱氏兄弟俩早在省城绿城市和清水市购置了豪宅。
等差不多的时候，钱家一家老小以后肯定去清水、绿城市区定居。
到那个时候，还管村里谁家是谁家？
河砂管控越来越严，早晚会被全面禁止。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大家都懂这个道理。
所以，才有了老爹和弟弟的默许，才有钱大勇的疯狂。
钱大勇更加肆无忌惮，不把村民放在眼里。
真对得起他的一个“勇”字，有勇就有“钱”。
当然，这些钱也不是都进他自己的口袋，毕竟河道的事不是他钱家一家说了算。
除了水利河务需要占股、打点外，乡里面和交通、环保、农业、派出所等都要打点。
就连钱二勇选的这个村主任，当时给每家每户送“福利”，也花了不少钱。
赚的多，出的也多。
本来这些与钱志豪钱老师没有关系，但事情就这么阴错阳差的赶上了。
今年7月底女儿拿到轻工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钱老师带着老婆孩子回了一趟村子。
上坟，祭拜先人。
老钱家出了大学生，弥补了自己这个老中师生的遗憾，告知一下父母。
上坟的时候，钱老师大吃一惊。
短短半年时间，变化太大了。
七里河村的公墓在村子北面2里外的后河滩岸边高地上，背村面水，风水宝地。
本来，坟地离河道足足有百十米的距离。
但是现在，规整顺畅的河道已经面目全非，挖沙船不仅在河底挖沙，也在河道两岸疯狂取沙。
几丈深的大坑随处可见。
随着河道越挖越宽，离耕地越来越近，甚至已经挖空公墓下方的河滩，河道已经快跑到坟地边上了。
原本宽阔湍急的河流已经面目全非。
现在，要么是略有流动的浅溪，要么是被砂石包围的死水，浑浊不堪，漂着污渍，大部分河床已是干涸的砂石堆，高低不平，宽窄不一，全然不知河道走向。
采砂致使河岸裸露，植被破坏，河段鱼虾基本绝迹。
采砂过后的河岸，没有了树木、草地的防护，土质变得疏松，成片的农田就这样坍塌到河道里。
即使不现在不再往坟地这边扩，这片坟地早晚也像老刘的瓜地一样坍塌到河道里。
“丧心病狂，连老祖宗都要被挖出来吗？”
钱老师愤愤不平的说。
老伴儿赶紧让他打住：
“咱惹得起啊？你一个教书匠就别找不痛快了，又不是你一家的老祖宗在这儿埋着，烧完纸咱赶紧回城里去。”
老伴儿虽然也是农村人，但是结了婚就一直在县城住，对这个村子没有什么感情。
女儿又要远走高飞，对这个村子更是没有什么感情。
钱老师户口早迁到县城，七里河村已没了他的土地。
他也没有儿子，以后在钱氏祠堂都没他地方了，在村子里哪还有什么发言权。
所以老伴儿认为他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哪里有城里生活的舒服？
虽然这个“城里”只是县城，但是相比较乡下而言，已经是城市的地位了。
祖屋还在。
按照习惯，钱老师让老伴儿把祖屋里里外外简单打扫一下，表明老钱家还有人。
他自己提着礼物去看望了一下隔壁的发小刘家豪。
见着钱老师，老刘让座后边切西瓜边气鼓鼓的说：
“你们钱家太欺负人了。”
“可别说我们钱家，在钱家我排不上号。”
钱老师苦笑着说。
老刘明白自己失礼了：
“老钱，对不住啊，不是对你有意见，是对他们老钱家有意见，欺人太甚啊。”
“照他们这挖法，别说我那几亩地，就是你们老钱家的祖坟都要给挖出来啊。”
“好事全让他们占去了，坑坑洼洼的烂地方都留给咱了。”
“你说这村子还怎么呆？”
老钱问：“你们没人去举报吗？”
“举报？”老刘递上西瓜，反问到：“钱文军啥下场你没听说？”
见老钱一脸不解的样子，老刘凑近小声说：
“举报电话打到河务监察大队的值班室，人家说会让巡河的过来实地查看，你知道最后是谁回给他电话的吗？”
“我咋知道？”老钱说。
“你认识。”老刘说。
“我认识？”老钱还疑惑自己跟河务的人不熟啊，难道是钱鹏飞？
“别想了，不是钱鹏飞，是钱大勇！”老刘低声说。
“啊......”老钱倒吸一口凉气。
往下不用讲了，他知道咋回事了。
沙河的水太深。
因此，当他例行拜会本家哥钱志国的时候，只是报喜，丝毫没有提及沙河的事。
回到县城家里，钱老师闷闷不乐，上网的兴趣也不高了。
虽然七里河的事对自己影响不大，沙河的事跟自己更是不沾边，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这是老知识分子最后的倔强。
老婆这几天在为兴奋的闺女准备上学的东西，钱老师心不在焉地在网上逛着。
突然，他看到经常逛的“铁血正义联盟”论坛上有人发帖子，反馈村子里的选举不公平不透明的问题，洋洋洒洒一整篇，有名有姓，不像编造的。
这个论坛的活跃用户很多，据说注册用户过千万。
论坛内容很丰富，从国家大事到军事外交，从地方政务到夫妻第三者插足，从中医养生到转基因食品等都有热帖。
钱老师心里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