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隔山打牛
这个时候的互联网相当开放，没有后来的实名制，更没有人脸识别。
网民可以在论坛上畅所欲言。
这些BBS社区们曾在中文互联网掀起风潮，中文互联网当中最具影响力的社区一度在它们之间诞生。
论坛孕育了当时最炙手可热的一批网络红人，成为最具影响力的社会文化符号。
甚至涌现出了很多的新闻门户站，说是新闻网站，其实没有任何的新闻资质。
随便注册一个域名、买个空间，新闻网站就上线，连后来普遍实行的网站备案都不用。
网站自己印个采访证，就可以全国各地采访报道新闻了。
他们也接受网民的投稿。
可别小看这些草台班子新闻网站。
他们虽然不是官方平台，但是被他们盯上之后，网站可以通过大篇幅报道、连续播报，以及兄弟网站转载等形式，大范围造势，形成一定的舆论压力。
最早的公知就活跃在各大新闻网站和各大BBS论坛。
钱老师也喜欢浏览这些网站，足不出户就可以了解天下事。
有时候他也在论坛上跟人家互动，多年的语文底蕴造就了扎实的文笔，得到了不少网友的赞赏，这让他获得了现实中不曾拥有的满足感。
而“铁血正义联盟”论坛则是他近期最喜欢逛的论坛，涉猎广、会员多、影响大。
最主要的是可以匿名发言。
就像QQ一样，谁也不知道跟你聊天的是人还是一条狗。
当然，QQ也不需要实名制，没人知道你是谁。
“可以把沙河的事发到网上，让全国网友知道这里违规开采河砂的乱象，给政府施加压力，从而阻止这些人继续破坏河道和农田以及环境。”
钱老师这么想。
反正是匿名发言，没有人知道是我说的。
当然，为了避免被怀疑，不能提七里河、不能提钱家。
他想到了孙家湾乡下河湾村的孙家。
孙氏三兄弟。
老大孙海军，38岁，开的有养牛场；
老二孙海民，35岁，在村里开的砖瓦厂；
老三孙海峰，31岁，初中毕业就去南方打工，现在回家跟两个哥哥一起开采河砂。
在农村如果有三个儿子，而这三个儿子再强势一些，那是妥妥的地方一霸。
所以他们的老子老孙头孙新民在村子里也是相当的硬气。
不过他们没有捞到村支书、村主任这样的权力，老大孙海军只捞到了村民组长的职务。
但是不妨碍他们在村里横着走，连支书和主任都要让他们三分。
因为他们有一个好亲戚，时任孙家湾乡的乡长，就是他们的姨家表哥马有福。
不过早两年马有福已经调到县工业开发区任主任了。
但是这个靠山还是很硬实的。
有了这层关系，孙氏三兄弟快速登上了开采沙河河砂的末班车。
因为做砖瓦厂跟建筑行业交道比较多，老二孙海民最早意识到河砂的生意比他的砖瓦利润更高。
立马拉上哥哥弟弟一起做起这门生意。
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
软的硬的一起上，通过各种手段，他们拉拢腐蚀了具有河砂开采管理职权的工作人员，暗中得到照顾。
同时成立了多家具备经营资格的河砂开采公司，拉拢了本乡和临近两个乡的乡干部以及县河务监察大队的人。
最终，拿下了从下河湾村到上马镇长达10公里的10个河砂开采项目。
是沙河县第二大的河砂开采公司。
不过孙海民比钱大勇还彪。
孙氏三兄弟做事张扬。
他们让自己小兄弟，带着刀棍等武器在沙河两岸巡逻，冒充执法人员，阻止其他采砂船的开采作业。
驱赶、殴打、恐吓其他盗采人员，打击竞争对手，让自己的他们公司成为这一流域唯一的开采者。
唯一例外的是。
因为有钱鹏飞这层关系，孙氏三兄弟跟钱氏二兄弟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这一点也算是河砂界难得一见的“亮点”。
但是，钱大勇还知道“保护”一下钱鹏飞，公共场合不提靠山大BOSS的名字，大家心知肚明。
而孙海民却是一个大嘴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一个靠山，动不动就把马有福的名字报出来。
因此，沙河县建筑行业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
连钱老师这样的教书匠都有所耳闻。
所以，这次钱老师准备枪打出头鸟，在网上曝光孙氏三兄弟，继而引起上面对沙河的重视。
他给自己的行动起了一个雅号，叫“隔山打牛”。
在保护伞的保护下，多年挖砂不止，林地被毁、农田消失，沙河已无沙也无河！
他在论坛上打出了这个标题。
曾经的沙河，曾因其秀美景色闻名于清水大地，以其滔滔江水滋养两岸百姓；如今的沙河，被各个采砂势力把控，疯狂乱采乱挖......
敲着键盘，文思如涌、滔滔不绝，钱老师仿佛站在讲台上意气风发。
洋洋洒洒几千字，他把他听到的孙家湾乡孙氏三兄弟的所作所为，以及背后的靠山马有福指名道姓的罗列上去。
落脚点是保护伞不除，沙河不宁；河砂不禁采，沙河不存在。
帖子发出后，立即引起了网友的共鸣。
对腐败的仇恨，对利益团伙无法无天的愤怒，对国家的关心，让这届网友十分关心此类话题。
论坛回帖络绎不绝，其他网站转载报道添油加醋。
如果知道这个帖子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灾难，会给女儿钱瑾瑜产生巨大的变故，会给自己和家庭带来巨大的悲剧，钱老师绝对不会去冒这个头儿。
但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踏雪有痕，来去有踪；互联网时代，没有隐私。
人们在互联网上尽情冲浪的同时，也被“网络铁幕”后的一双双眼睛注视着。
钱老师不知道的是，虽然他是匿名发言，虽然他不知道跟他聊天的屏幕后是人还是一条狗。
但是他在网上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很多双眼睛默默盯着。
在这一双双眼睛里，你我都是透明人，一丝不挂的透明人。
书生意气也好，悲国悲民也罢。
钱老师用他的一小步，引出了网络铁幕背后的那一双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