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场 即兴表演(1)
第六场 即兴表演(1)
春节前夕。清源县委、县政府团拜会在清源宾馆隆重举行。这也是一年一度的惯例。参加人员有县四大家领导、部局乡镇领导、社会各界代表和副县级以上的离退休干部。
县委办、县政府办是春节团拜会的承办机构。两办工作人员依例也要列席。符乾坤受到党纪政纪处分后。人事关系仍留在县委办。成为一个普通而又特殊的工作人员。所以他也在受邀之列。
符乾坤过去人缘不错。在圈子里结怨很少。事过之后。对符乾坤也不乏同情、关切的声音。符乾坤听到家人转告的这些讯息后。多多少少感到一种带有苦涩的欣慰。
在暗自接受每周一次大剂量的雄性激素注射治疗后。符乾坤的嗓音终于遏止住了尖声细气下去的势头。停留在了介乎男高音与女中音之间的状态。说起话來如同念诵戏剧韵文般的抑扬顿挫。与此同时。他的下巴等处也冒出了比先前还茂密的胡须。这些胡须黄黄的、软软的、弯弯曲曲、窝窝囊囊。一点儿也不舒展和挺拔。符乾坤却非常珍惜。舍不得像过去那样用剃须刀一扫而光。胡须长得实在有碍观瞻了。也是精心修剪一番。起码得留下半厘米长的胡碴儿。
符乾坤的心境似乎不再那么悲怆了。开始走出屋子。告别了隐居生活的状态。早上。他偶尔会跟黎秀丽一道去农贸市场买菜。有时还会到清源宾馆看看转转。帮衬倩倩做些事情。不过。他的脸上少见了以往常常挂着的招牌式的笑容。爽朗的笑声再也听不到了。走起路來更是欠缺了那种气宇轩昂的精气神儿。
符乾坤对易经八卦和求神拜佛这套东西开始有了浓厚兴趣。懒得再搭理那条乖巧活泼、围着他裤腿转圈蹦跳的吉娃娃狗了。他不时要到清源和周边县市的几个寺庙里烧烧高香、布施些钱物什么的。家人也都顺从着他。认为他找些精神寄托也是好事。符乾坤也就这么或凝神打坐或念念有词地鼓捣忙乎着。
那天倩倩和郑江一起回父母家。正吃着饭时。符乾坤放下碗道:“啥是组织关心。组织关心就是在你遭到迫害时说:你要相信组织上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在你想要伸冤时说:希望你正确对待。顾全大局。在你急需帮助时说:我们也有难处。实在无能为力。哼。净他妈些糊弄人的玩意儿。人在30岁以前要是不信奉这些说教的话。那是沒信仰沒追求胸无大志;30岁以后要是还相信的话。就纯粹是傻瓜蛋一个了。唉。我是参悟得太迟、太迟啦。”
倩倩觉得这通话很刺耳。下意识地望了郑江一眼。只见郑江只顾吃饭。头也是似点非点的。
符乾坤接下來的话类似禅语:“人生无常。玄机重重。回归自我。善存我心。唯有佛祖慈悲。宽大为怀。芸芸众生远离红尘。方能领悟到佛法的微言大义哇。”
郑江的嘴角撇了一下。倩倩不难察觉到他的不以为然。过去。父亲在外颐指气使。在家至高无上。而现在。父亲和他周边的人和事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比起那些草根阶层的同龄人來。倩倩从小生活的环境在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都是优裕的。也有形无形地增添了她不少的优越感。高考时。她的总分本來离本科线差了十几分。符乾坤通过花钱、找关系。让她凭借虚假的“市级优秀学生干部”证书还有“体育特长”加分项目进了省内一所重点本科大学。学的还是热门的金融管理专业。
大学毕业。在同学们大多还在为找工作四处奔波时。她回到清源宾馆接上了父亲的班。很快地坐上了总经理的位置。前方的大路用红地毯铺就。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伴随着宾馆的不断发展。财富和资本快速累积。她的身份和地位也发生着变化。她已经当上了县政协的常委。还是下一届县工商联无党派副主席的内定人选呢。
在倩倩看來。父亲只是为她进行了必要的铺垫。使她不必像那些“穷二代”同学一样经历就业、创业的百般曲折与艰辛。但她绝不是那种自觉高人一等实际上身无长技、凭借父辈家族的钱财权势來炫富比贵甚至仗势欺人的“富二代”或“官二代”。她所拥有的鲜花和掌声更多的來自于她自个儿的奋斗和努力。
未到而立之年就有如此作为。倩倩的自我感觉沒法不好。然而。父亲嫖娼出事令她和家人颜面扫地。她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挫和冲击。感觉抬不起头來。父女俩经常相对无言。她对父亲又怨又怜。内心的尊崇想留存也留存不住哇。她拉着郑江回家。也是借着看望母亲的理由。老公对岳父大人明显缺少了恭敬。见了面只是大大咧咧地“嗯”一声。算是打招呼。
倩倩感到公公婆婆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公公就当她的面说过:“郑江本來发展得正顺当。你爸的事对他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呐。”
倩倩咬着嘴唇沒有吭声。一回家就对郑江道:“听你爸的意思。是怕耽误你的大好前程。我可不想做这千古罪人。”
郑江苦笑了一下。其实。父亲私下的话更加直言不讳:“符乾坤自取灭亡。还给所有的亲属都抹了黑。我们是船到码头车到站还无所谓。对你可就不一样了。”郑济舟还讲述了一番道理:在官场里头。一个人的來龙去脉至关重要。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你的前途命运。也关系到你的发展潜力。若是背靠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你自可顺势而上。至少也可借着它避险乘凉;如果这棵大树遭遇雷击火烧而倒地覆灭。无论你是他亲信还是亲属。所有盘根错节的关系都会直接、间接地受到波及。此时。树倒猢狲散是不可避免的。识时务者才是俊杰。
郑江知道。父亲要他从长计议就是叫他趁现在还沒有子女拖累。果断和倩倩离婚。他明确表示:“我跟倩倩感情很好。就是不当官做平头百姓我也不离。要不然别人会说我郑江势利眼。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郑济舟说:“你不要感情用事。认真考虑好再说。”
郑江决然道:“这事沒啥可考虑的。”郑济舟最后只得叹气作罢。
听了倩倩的话。郑江搪塞道:“我爸也就是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
“咋不当真。”倩倩提高了声音。“你爸妈现在做脸做色冷言冷语的。当我是瞎子聋子呀。要不。你就來个金蝉脱壳。我们离婚算了。大家都撇脱。”
郑江嬉皮笑脸道:“我又不是金蝉。脱个鬼壳儿。”
倩倩说:“我不是那种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我怕啥。就是宾馆沒了。我还可以上庙里当尼姑哩。”
郑江急忙表白:“我对夫人可是死心塌地的。你舍得扔下我不管啊。再说哪个庙里能容得下你这样的女中豪杰。六根不净的还想当尼姑。哈哈。别逗了。”
“你才六根不净呢。”倩倩转嗔为笑。“你这家伙还算有良心。我沒看走眼。我还以为我们做不成夫妻了哩。”
“哪个说的。”郑江猛地把倩倩压倒在床上。动起手脚來。“我们过去做现在做将來也做。马上就做。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