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蒋明利索地下车，将车撑踢下来，毫不客气地站到郑遇身前，眼神冷厉地射向宋黎。
“刚才离得远，没听清，”蒋明面色平静，“要不你再说一遍？”
“蒋明，”郑遇往他身后靠了一步，拉拉他的胳膊，“算了。”
蒋明没说话。
杜岚咽了一口口水，眼神不住地在三个人之间来回游走。
“那什么，学霸，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杜岚哈哈笑着，火速离开现场。
黄昏时分的公交站牌旁，人影廖廖，偌大的一条街道上莫名的寂静，三个人面对面站着，神色各异，气氛诡异。
“你就是蒋明？”宋黎面不改色，“我听说过你。”
“听说过就好，”蒋明笑了，“知道我凶悍就少来找我同桌的麻烦，懂吗？”
“蒋明……”郑遇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宋黎把这一幕看得很清楚，他脸色连变，转过去对一旁的郑遇道：“郑遇，你跟他很熟？”
“当然，”蒋明声音淡淡，把郑遇往身后拉了两步，“我们熟的不是一点点，你就放心吧。”
他把那个“熟”的音拉的很长，似乎生怕对方听不见。
“你手上这是？”蒋明不准备再继续搭理对面，转过身来才注意到郑遇手里紧捏的东西。
“之前那个挂件，”郑遇说，“刚才在路上不小心掉了，宋黎还回来的。”
蒋明从她手里抽出那只熊，皱起眉：“都沾上灰了。”
“我替我同桌谢谢你了，好学生。”他侧过身，看了宋黎一眼，语气淡淡，末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一句，“奉劝一句，别人的事，最好少管。”
隔着垂下的树影，郑遇看不清宋黎的脸色。
“走。”手忽然间被握住，另一个人的温度从掌心处蔓延过来。
“我们去哪儿？”郑遇有些心乱。
“这熊你用多长时间了？”蒋明没回答她。
“两三年了吧。”郑遇一愣。
“刚好今天它掉地上了，走吧，给你买个新的。”蒋明说。
这句话的音量陡然间放高，带着刻意叫人听见的嫌疑。
宋黎脸色并不好看，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离开。
“你晚上没别的事吧？”蒋明问。
“没有。”郑遇小声撒谎。
其实她每天回去还有三张卷子要做，这种学习习惯持续三年之久，向来是风雨无阻。
只是今天，她忽然不是那么想循规蹈矩。
只是一次而已。
就一次。
她用力地回握住这个男孩的手，对方似乎也有所察觉，脸上泛起淡淡的笑。
落日的余晖缓缓映下，城市的夜晚在他身前展开，一顿一顿的心跳声中，郑遇看见一个逆光的背影。
蒋明的头发还是有点乱，颜色比常人的要深一点，趴在卫衣帽子里，显得很柔软。
郑遇的手指轻轻缩了一下。
她熟练地坐上自行车的后座，揽住蒋明的腰。
“我骑快一点？”蒋明转过来，征求式地问她。
“好。”郑遇把头靠近他的背。
风卷起两个人的头发，衣角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初秋的黄昏，在天空距离地面很远的位置，绽开一团汹涌的火烧云，城市灰白色的马路上也跟着被渲上颜色。
在灯火逐渐辉煌的城市中，她听见蒋明在哼歌。
看着红绿灯眼神涣散思想摇晃
我等着 一个人走进我脑海
看街上行人昏暗路灯晕染
些许浪漫若你在身旁 与我渐走渐慢
也许不该有太多想法也许应该寻找精彩
关上门闭上眼
怎样一个人
怎样的未来
孤单单的我还在期待你的疼爱
别再让我等待
I'm feeling so alone
……
郑遇跟着那个并不熟悉的曲调，轻声附和。
年轻的男孩跟女孩坐在自行车上，迎着火焰一样的云层，飞驰在沥青路面上，他们轻声唱着歌。
夜幕彻底降临，华灯初放，银色白炽灯光从写字楼里溢出来，像一层朦胧的烟雾，笼罩住车水马龙的城市。
蒋明在一家商场前停下自行车：“到了。”
郑遇拢紧衣领，跳下后座。
眼前是一栋大型商场，大屏上放着斑斓的广告，行人由此路过，又转身离开。
“我平时来的少，”蒋明停好车，“里头东西还可以，你挑挑看，有喜欢的就拿下。”
“嗯。”郑遇第一次跟男生一起出去买东西，她有点紧张。
穿过旋转门，一股浓郁香水味扑面而来，一楼是售卖银饰的专区，郑遇身上穿着校服，蒋明没穿，但还是能轻易看出来是学生，两个呆头呆脑的高中生，自然没什么人搭理。
基于此，两个人一路畅行无阻。
“三楼有百货中心。”蒋明搭上扶梯扶手。
郑遇跟在后面，点点头。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拿上一看，心头顿时一紧。
是郑简。
“还没回来吗？”
郑遇慌张地打开回复界面，打出一行字，随后又删掉，犹豫半天，谨慎地回复了一条：“今天跟同学去书店挑新的复习资料了，回去会有些晚。”
郑简很快回复：“早点回来。”
见哥哥没起疑心，郑遇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到了。”蒋明回过头来提醒她。
郑遇跟着他走出了扶梯，好奇地四处张望，一家装修风格甚是可爱的小店映入眼帘。
店铺规模不大，但门前摆放着几束漂亮的花卉，能看出来店主的用心。
进入店中，只见东西繁杂，货架依次排列，上面大多是女孩会喜欢的亮晶晶的精致的小玩意儿。
郑遇人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有些局促，默默跟在蒋明身后，也不说话。
“郑遇。”蒋明忽然停住，她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他转过身：“这么紧张干嘛？不去旁边看看吗？”
蒋明很高，还是男生，在这样一家充斥着美少女顾客的店里，气质显得有些违和。
郑遇注意到有路人在看他们。
她低下头，过了几秒，眼神才重新抬起，视线在杂陈的货架处来回游移，很快便看见挂在架上的一丛丛挂坠，模样各有不同，有几只甚是可爱。
郑遇走过去，认真地挑了一阵。
一分钟后，两只手同时触碰到一只小东西身上。
两个人的手顿时像触电似的弹开。
那是一只兔子，粉红色耳朵，黑溜溜的豆豆眼，毛发是柔软的白色。
“就这个了。”郑遇说。
“嗯。”蒋明不自然地移开眼。
两个人拿着兔子准备结账，却被一个店主模样的年轻女子揪住。
“两位是小情侣吧？”她笑眯眯地说。
“不……”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开口否认，不料年轻女子紧跟了一句：“新店开业，凡事有情侣到店，再加一元免费赠予口红一支哦。”
蒋明摆摆手：“算了吧，她不喜欢……”
话还没说完，他就顿住了。
因为郑遇在看他，眼神里充斥着某种不言而明的意味。
蒋明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郑遇想要那支口红。
？
不是，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啊？
郑遇，江市一中霸榜级年级第一，心无杂念的试卷手艺大师，居然，想要，口红？！
蒋明本以为这在郑遇的学生时代是绝不会出现的东西。
他心情有些奇怪，但没有表现出来，对店主说：“那就拿下吧。”
身旁有路人刻意放低音量的讨论声。
“看上去都还是学生啊，还蛮可爱的……”
“两个人都好漂亮，真登对啊，羡慕现在的年轻人。”
“年轻就是要谈恋爱啊，看看，这多好。”
郑遇拉了一下自己的帽子，没吭声。
她注意到蒋明的耳尖微微泛红。
爽快地付了钱，蒋明拎着粉色包装袋出了店，还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对了，刚才是你付的钱，我转账给你吧。”郑遇拿出手机就要点开微信。
“别，”蒋明火速拦住她，“几十块钱的小东西，没必要，咱俩不是同桌嘛，以后拜托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好吧。”郑遇挠挠头。
“带着吧。”蒋明从口袋里拿出兔子挂坠，小心翼翼地别在她的书包侧。
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微微附身，离郑遇有些近，少年的肩膀靠在她颈处，线条青涩而干净。
郑遇看着他，没说话。
钥匙扣锁好，但蒋明好像发现什么似的，没起身，而是径直蹲下。
郑遇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鞋带开了，”蒋明说，“要不要系？”
“……好。”半晌过去，郑遇才缓缓出声。
低着头，这个角度她能清楚看见蒋明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皮肤白皙，很轻松地替她打了一个蝴蝶结。
“对了，”蒋明略带缱绻的声音响起，“知道为什么我也想挑那只兔子吗？”
“不知道。”郑遇回答。
“因为它长得挺像你的，”耳畔响起蒋明的轻笑声，“头发毛毛的，又呆。”
“你好烦人……”郑遇捂住脸，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似的，书包侧面的兔子晃了两下。
蒋明还在笑。
郑遇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我要回家了。”
蒋明也不逗她了，帮忙系好鞋带后站起来：“走吧，车在楼下。”
两个人结伴下楼。
看不见的角落里，手机的闪光灯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