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于六界的玩意
这在凡人眼中看似普通的木料其实是块神木,相传千年前怨魂瘴气席卷天地,六界生灵涂炭,尤其人界生机几近衰亡,几乎变成血色的炼狱。六界失衡,洪宇将倾,此时一位仙人借助洪冉木,舍身救世,奇迹般地平息了灾难。
彼时洪冉木是生于冥界的珍贵树木,可引鬼魂镇怨气,但彼时怨魂数量巨大,洪冉木的力量只能是蚍蜉撼树。而这位仙人用自己的精血,催生了一批洪冉木,使得其引魂镇魂的能力增强千万倍。随着洪冉木聚集的怨魂越来越多,它也随之快速生长,吸引并镇压更多怨魂。而后这仙人不知用了何法,竟以己身吸收了这千万怨魂的灵能,将他们彻底消灭。而各界各族也终于能借此扭转局面,恢复天地。而最后那仙人的仙力和血液生生被榨干耗尽,原神重归天地了。因此,现在所见的洪冉木都呈现暗红色,似乎有血液在其中流淌,并且能被人用作引魂、束魂的法器。
张海成的魂魄便是被这块木头引去,再被送回了家,想必张大娘夫妇以为这是张海成送来的某块宝贵木材,便替他收在这箱子里。
小芳看着那块暗红的木头,出神了好久,木身上天然的纹路仿佛真的像血管一般,包裹着暗暗涌动的鲜血。
“小芳?”姜弗唤道。
“啊……是洪冉木。”小芳收回视线,神情淡漠,若非见他如此表情,姜弗一度以为他又要发会儿神经了。
“这就奇怪了,他一个普通木匠,先是得了非同一般的工具,又在死后碰上了神木,就像……”
就像有人刻意安排好的一样。小芳在心里补完了姜弗尚未说出的结论。
“而且,他的家书一直没断过,到底是谁呢?”
“一开始可能是付大田安排人送的,这样做以防他的父母起疑心,找上自己,不管他们报不报官都是个麻烦事。但之后就说不通了,人都杀了,还能替他送一辈子信不成?不如编个谎话说他失踪。所以,要么之后的送信人另有其他,要么从一开始就不是付大田让人送的。”小芳说。
“会不会是付媛媛?”姜弗问。
提到这个名字,张海成的身躯稍微挣扎了一下。随后他说道:“她怎么能这么好心。我到死也没能得知她的下落,不知她是不是也被付大田弄死了……呵呵……”他无力的笑着,身形扭曲的更厉害。
小芳嫌弃的离他远了些,顺便甩出个符咒,让他的身躯完全脱力,重新瘫倒在地上。
“她死不死跟你一文钱关系也没有了,你都凉了那么长时间了赶紧投胎重新做人去吧!‘’
“我不甘心……”张海成一字一顿恨恨的说道,不过刚说四个字就被小芳打断,:“比你冤大头的多了去了。”
“她真的从头到尾……”
“感情这事最不靠谱啊。”
“我生前从未作恶却……”
“放心啦轮回自有报应。”
小芳接话熟门熟路的丝毫不过脑子。
张海成不知是不是被怼得无话可说了,最后沉默的蜷缩在地上,动也懒得动一下。小芳觉得差不多能把它收了暂作了结,洪冉木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待以后再详加探查。
正待把他收入法器,一道强劲的力量破窗袭来,小芳和姜弗敏锐的察觉到这股力量,向两边敏捷的躲开,然而这一分神,一道暗影闪进屋中,迅速的携着洪冉木与张海成逃出屋子。
小芳气得跳脚:“世风日下!最近怎么老有人抢功德!”
她风一样奔向屋外,姜弗赶紧追了上去。
那暗影速度非常快,二人追至村外一片树林,他在其中穿梭自如,似乎非常熟悉这里的地形,而小芳他们就受到重重阻碍,施展不开。眼看距离越来越远,小芳一气之下从乾坤袋随手掏出来一个硬家伙,使出十成的力气朝暗影的方向扔去,这股力量附加了不少法力,几乎是出手的下一刻,只听远处“咚”的一声闷响,那暗影直接被砸得翻了个跟头。
姜弗心道“这都可以”。
两人三两下腾跃至暗影面前,那暗影似乎脑子还蒙着,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又跌到。小芳把姜弗往暗影身边推了推,借助他身上微微的白光,他才看清这是个穿着墨绿色衣服的女子,身形瘦小,面容还算秀气。
姜弗小声对小芳说:“是个物灵。”
“你是何物所化,和张海成什么关系?为什么偷走他的怨魂?”小芳问。
“他不该死,你们凭什么收了他,他又没有害人。”那女子的声音和外表极不相符,有些沉哑。
“一个怨魂,即使有洪冉木的束缚,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危害人间,随着留于世间的时间越长,怨气增长,总有一天他会突破这块木头的限制的。”小芳道,”这块木头是你找来的?送信的人是不是你?“
“是。”她淡淡地说。
“把他交给我吧,物修成灵着实不易,不要损毁自己功德。“小芳语重心长的说。
“你们一个修仙者,一个仙人,为什么不先惩治让他惨死的恶人,而一个什么都没做的怨魂,就因为你们认定他会作恶,就要穷追不舍,一定要让他断了恩怨入轮回?”
“入了轮回才是他最好的选择,他已经死了,逗留世间对他来说反而徒增痛苦。”
”他就这么走了,多不甘心啊,”女子冷冷的笑了一声,“我也不甘心啊,好不容易重见天日,经他之手化为精灵,却见他惨死在我面前……”
“你……难道是张海成用的那套工具化出的精灵?”姜弗问。
“是的。”
“啊,那确实不容易。你一个精灵怎么没找他仇人报仇啊,还说我们?“小芳嘲讽道。
“我怎么不想报仇,我做梦都想,”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但我无法对人出手。物灵都会继承使用者的一部分意志,我总觉得,如果我身上沾上了人类的血,那是对他的亵渎和玷污。我始终下不了手。“
是了,张海成对雕木的热忱堪比自己的生命,怎么能允许手中的工具变成杀人武器,更何况,他生前那次准备用刻刀威胁家丁逃出暗室时,遇到的是他默默喜欢至死的女子。
“哎,所以你就留着他的魂,代他送一辈子的信欺骗他的父母,同时看着他的仇人逍遥法外却无可奈何?姑娘啊,想开点,天道有轮回……”
未等他说完,女子带着些恨意说道:“又是天道,你们这群伪善的仙人,不用拿它当做平息怨恨的借口,根本不存在什么轮回报应,等到了下一世,谁还记得前世这冤屈和罪孽?谁都不会记得白白死去的人!你们却冠冕堂皇的让人忍却一切苦难,变成怨魂也视为眼中之钉恨不得立刻除掉。面对真正做恶的人你们又假仁假义不敢杀生,呵呵,这是什么道理?要我说,做了恶事的就应得到现世报,冤死之人的魂魄才能得以安息。“
“你知道鬼区别于其他生灵的最大之处是什么?”小芳沉着地问道。
女子不作答。
“他们没有未来,神识残缺,仅凭执念逗留人世,终会对他、对生着造成反噬。这是自天地形成之初便存在的法则,不为我们所掌控。”
“天道不可改吗?天道也说万物相生相克,我若是能找到什么改变天道的东西呢?”
“改变?”小芳冷笑了一声,“没人说得清天道到底是什么,你还想改变它,你可知就连你妄图改变天道的行为也许就是天道的一部分呢?真是夏虫语冰。”
“我可以!你们才不懂!”她显然有些气急,固执的重复着肯定的话语。
小芳严肃的面容维持了一会儿,终于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一脸不耐烦的走开,顺便冲着姜弗指了指这个顽固的精灵,意思是你看着办吧,我不管了。
姜弗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真诚的对那姑娘来了句:“你放心,我们一定有办法让坏人得逞,让张海成安然入轮回。"
谁答应了?!小芳瞪眼,扭头便看到他那悲天悯人的神情。
“姜小白,这是你自己答应的,我没工夫办这事。”小芳躲闪开姜弗寻求认同的目光。
“我不需要你们帮。”女子嫌恶的脱口而出。
“啥?”小芳提高了嗓音,“老子本来就懒得帮你!姜弗!收了她,直接严刑拷打洪冉木的来历!助怨魂为祸人间够她死上一回了!“
姜弗对女子的反应也十分不解,正待好言相劝,结果小芳直接祭出法器要收了她。其实这法器只是对她起到个震慑作用,伤害不到她几分,但法器金光乍起,女子忽然极度恐慌起来,嘴里呢喃着:“不行,我不能这时候死,就快要成了,他马上能复活了……”
忽然间,面前的女子起了变化,她的身体逐渐寸寸裂开,属于物灵的能量从裂隙中溢出,扩散开来,同时,四周不断涌来汩汩怨气,皆是方圆数十里或大或小滞留人间的怨魂死灵,聚集起来竟完美地与这精灵的灵力融合,并不断涌入张海成的身体。她怀中的洪冉木不再能束缚住张海成的怨魂,这怨魂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姿态重塑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身长5丈,遍体阴煞,双眼依然是空洞,却灼灼的盯住了脚边的小芳和姜弗。
那物灵自张海成开始幻化之时,便不再恐慌,而是迟疑了片刻,继而激动地边哭边笑,渐渐地,由于灵力完全与怨气融合,最终脱离倒地,兴奋地望着张海成的双目逐渐变得无神。
小芳的记忆里完全没有眼前这类东西的存在,非人非鬼,既有浑浊怨气又有纯净物灵,他应当是有自己的思想,却受强大怨恨所控制,不能再将其作为鬼魂投入轮回,宛若重生成了一只魔物。
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一样能融合不同族类元神能力的魇妖。
难道那精灵说的逆天改道的东西,和魇妖是一样的?
小芳心中一紧,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么个脱于六界的玩意,一定是个灾难。
忽的狂风乍起,张小芳踏空扬袖,两道罡正法力袭向张海成胸前。小芳这一击使出了十成的力量,以求速战速决。咒术轰鸣着在那巨大的身躯上炸开,一个烂乎乎的大洞呈现在张海成胸前,他停下了脚步,缓慢低头,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身上的空洞,似是毫无知觉,又抬起头面向小芳二人,生出了浓烈的杀意,与此同时,周身源源不断的怨魂迅速填充了那个空洞,不过一张一合之际,张海成的身躯又完好如初了!
巨大的力量悬殊与恐怖的杀气扯紧了小芳的神经,他的脑袋空白了一下,似是有些痛苦的缓缓闭上了眼睛,然而紧接着又猛然睁开,瞳孔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姜弗几乎是在那怪物被击穿的同时就意识到了小芳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迅速施展仙法,一根根带着禁锢咒语的金线拔地而起,从张海成脚上攀援而生,缠住了他的全身,越收越紧,同时,姜弗三两下击退了方圆数十里的怨魂,哀怨的嘶鸣瞬间被清退,失去了怨气补充的张海成暂时无法挣脱强大仙力的束缚,发出愤恨的怒吼。
这一声吼之后,余留了长长的回音——不对,姜弗马上意识到那不是余音,那声音正在由小变大,由远及近,似是从四面八方涌来了无数嘶吼哭喊之声。一股强烈的怨憎力量击入姜弗心底,他意识到这次来的怨气非比寻常。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如此众多的怨魂?姜弗不禁想起当年的人间炼狱。仙力结成的屏障被成千上万的怨魂不住的撞击、蚕食,对于失去了仙源的姜弗来说撑不了多久。
“小芳,西南天寅位怨气稍弱,快逃出去,我随后!”
然而小芳并没有任何反应。
姜弗着急地拼力击退了怨灵几步,趁着间隙要去拉小芳,却正看见小芳笔直的站在张海成身前,缓缓睁开的双眼中没有一丝惶恐,冷冽的杀意顿时压过了面前的魔物,姜弗心中一惊,又是那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