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
宋瑾言一身简洁装扮,白衫紧袖,衣襟与袖口都绣着月牙色的夏月草纹,黑发素冠,站在甲板上负手而立。
“家主,少主一定很难过,你不带他出门。”可星说道。
“家主那是为了少主安全。此番下江南危险的很。”花媚儿说的轻松,也心知此行艰难,虽然家主并没有告诉她们具体事由,但是家主在出发前慎重安排了行程,并带上了竹沥,就知道此行绝不简单。何况……
“将军。”
宋瑾言冷色眸子扫过苏澄奕。就算是轻装简行,粗布麻衫,也难掩苏澄奕身上的沉稳和干练。
“苏二公子。”宋瑾言轻轻颔首。
“将军不问问为何苏某会在这里?”苏澄奕嘴角一咧,轻笑出声。
“甘清玄愈发出息了。”宋瑾言冷的时候是真的冷。
“多亏甘大人的信任,才让苏某有机会再与将军共事。”
共事,而非效劳。
“甘清玄只带了你?”
“此行需要行动隐秘,人不必多。有将军和苏某在,足以保证大家的安全了。”
宋瑾言一听,心知甘清玄已经和他透了底。“苏尚书……”
“将军放心。在下保证,事情在查清楚以前不会外泄。”
宋瑾言看不清此人的目的。苏敏章一向在朝堂中立,微妙的保持着皇帝与太后两派之间的平衡,如果苏澄奕为了苏家少主之位,立场应该与他父亲一致才是,而不是三番四次帮助太后。
苏澄奕迎着宋瑾言探究的眼神,“将军多虑了。在下也有在下的抱负。”
“……”
“如果朝廷选拔官员依然以家族为基础,那再过几年,朝将不朝。”
几句话,正是中了当中要害。如今靖朝选拔官员虽然沿用科举制度,但是中了进士以后,如果没有显赫的家族推荐,即使殿试高中也很难受到重用。名门望族虽然不少,但是实力不一,殿试自然也是要看答卷者为何家客卿再行结论,而最后高中之人是否被重用也会看背后家族势力。
这样的制度之下,虽然保持了朝廷的稳妥,确也失去了很多人才,很多才华横溢的后生学子要么不想依附显赫望族,要么被人排挤不被重用,最终造成几大家族把持朝政要害。
竹沥便是被人构陷,差点被害入狱,正好被宋瑾言所救,才甘心成为宋家幕僚,只可惜一番遭遇过后便没了在朝堂一争长短的心思,只想好好辅助宋瑾言。
“将军,你也深知朝廷利弊,何不……”
“除利弊,兴革新,要牺牲的人太多。”
宋瑾言不是不知道苏澄奕说的意思,可以说苏澄奕不仅一语中的,而且更是击中了她的心思。她也劝过太后,可是朝廷如果开启除弊之路,又将是一番腥风血雨。
如今的朝廷刚刚经历了两朝更迭,皇帝年轻气盛,容易被有机心之人左右,太后掌权才稳住朝廷根基,实在不是适合改变改变朝堂格局的时候。
“没有牺牲,就没有新局面。将军怕是没有见过那些苦读诗书的后生吧,他们为了效力朝廷……”
“二公子,慎言。天下无不透风的墙。”
苏澄奕一愣,微微失望,“将军说的是,在下失言了。”便转身进了船舱。
甘清玄来到甲板正好听见宋瑾言与苏澄奕最后几句,吓的冷汗直冒,心想这苏二公子未免也太大胆了些,带他去江南是因此事不简单,朝廷能用的人甚少,又兼具二公子计谋和武功均不弱……可是如果总是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就算宋将军不计较,也不知道会不会传到皇帝或者太后耳里……甘清玄心思转了一圈,竟觉得让苏澄奕一道南下成了他最大的隐患。
“甘大人,你如今是愈发大胆了。”
“宋将军……”
“此行目的你已经与苏二公子交代清楚了吧?”
“是……”甘清玄心知不妙,此行是秘密,他却在招揽苏澄奕是否愿意同行的时候,与苏澄奕把酒言欢,一不小心就将太后密见之事透了全底。
“如果此人不可信任,甘大人想过我们的处境如何?可想过太后的处境?可想过那些百姓们的处境?”
甘清玄尴尬的被宋瑾言问到痛处,冷汗直流。“下官……下官……冒失了。但是此人有才……”
“有才之人何止此一人。”宋瑾言此话其实是同意苏澄奕所说的,有才之人太多,而如何将这些人挑选出来,还要为朝廷所用才是重点。
甘清玄听的明白,只是刚刚被宋瑾言提住要害,遂并不敢支声,垂头丧气的站在一旁不语。
宋瑾言看甘清玄的样子,似乎被打击了一番,摇了摇头,“甘大人,还是改一改你的性子吧。”甘清玄性子太过随意,今后是否能得重用实属未知。
“是,下官明白。”甘清玄心知这几句话从宋瑾言嘴里说出来实属不易。宋家虽然背靠太后,但是宋瑾言官拜司尉府却是靠自己拿下武状元,又带兵立过功,因为对人冷淡的很,所以并没有太多官员与之交往过密。今日几句话也算是在提点自己了,朝廷容不下太过自由随心的人,即使这人再有才干。
“家主,竹先生的药好了。”可星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
“知道了。”宋瑾言带着可星去了竹沥的房间。
“谢家主探望。属下算了算,此行还有几天才到江南,
属下身上的伤也快痊愈了,家主不用担心。”竹沥说的很抱歉。
“我说竹先生,你要是想少劳烦家主些,便少惹家主生气。”花媚儿一向看不惯竹沥,这人周正的很,也无趣的很。让花媚儿想不通的是,竹沥这伤明明是宋瑾言罚的。
那日宋瑾言从宫中回来,交代完南下的准备工作,便对竹沥说道:“竹先生,你应知出发前……”
“属下明白,自去高管家那里领罚戒板三十。”
“好。”宋瑾言看了看竹沥,不再多言,竹沥就这样挨了三十大板。
本来竹沥就是一介书生,来宋府当幕僚也一向谨慎忠心,不知怎的犯了错。众人劝了几句未果,都知道宋瑾言一向言出必行的脾气也不敢多说什么。倒是花媚儿大着胆子在晚上替宋瑾言梳洗的时候问了句,宋瑾言只淡淡回应“只要我在,就不许有人在宋府擅作主张。”
花媚儿心想:这两人也奇怪,一个忠心,一个信任,一个罚一个被罚,却好像没有离心的样子。
花媚儿随宋瑾言回屋,“家主,既然一路上都担心竹先生,何不回了京城再打他板子?”
“有些惩罚如果不做,或者不及时做,便会让人觉得可以免了。”
“可是家主,我们行程这样赶,不怕耽误什么吗?”
“我算过,等我们抵达江南,竹沥的伤也差不多痊愈了。”
“花媚儿,你有完没完,家主自然是考虑周到的。”可星端了一盆热水进屋,刚好听见花媚儿问东问西深觉不妥。虽然她不像花媚儿常常能和家主说到一起,但是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可星,这几日,你多照顾些竹先生,药一定要让他趁热喝,外敷的也要定时换。”宋瑾言一遍就着可星端的水洗脸,一遍仔细的交代着。
“是,家主放心,可星自当尽心,一定不耽误家主的行程。”
“嗯。你们都去歇息吧。”